第 49 章 首發晉江文學城49(1 / 2)

“走吧。”沈司星起身。

小鐘不解:“去哪兒?”

沈司星撩起寬大的袍袖,從中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聞言,眼睛微微睜大,詫異道:“送你去急診室,那兒人多,出什麼岔子也有人照料。總不能讓你跟著我。”

“不成,不成!”小鐘頭搖如撥浪鼓,“那清潔工大叔也是被送去急診室,沒幾l天人就沒了。我現在去,萬一被那老太太逮住,不是純純的送人頭嗎?”

沈司星一想也是,抿著唇糾結:“那你想怎麼辦呢?”

“天師大人!”小鐘作勢要跪,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求,“讓小的跟著您吧,就今晚!大晚上的,我實在不敢一個人待著。”

沈司星先前被相似的套路騙過,小鐘如此主動,立即讓他心生警惕。

他上下打量了小鐘一番,稍顯遲疑:“我要去的地方有點危險,可能顧不到你。”

“呃,”小鐘結巴,“什麼地方?醫院裡除了那老太婆,哪兒還有危險?我天天在這兒住怎麼不知道?你,你不是在故意嚇唬我吧?”

“太平間。”

小鐘的臉色刷白,往後退了兩步:“那個,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沈司星無語,拿死魚眼看他。

幾l分鐘後,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地下停車場入口,小鐘比沈司星高出一頭,身板寬了一圈,卻縮頭縮腦躲在他身後。

沈司星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停下腳步,淡色的瞳孔涼涼地剜過去:“抱歉,能不能彆走在我後麵?”

“喔喔,好。”小鐘躡手躡腳,挪到沈司星左手邊。

夜晚的地下車庫空無一人,零星幾l條節能燈管亮起,燈光白慘慘的,空氣裡漂浮著黏重的車尾氣。

一輛輛私家車安靜地停在車位上,車廂黑咕隆咚的,車前燈罩反射冷光,像黑暗中一雙雙野獸的眼睛。

小鐘嘴角冒出一團白汽:“不是要去太平間麼?上停車場做什麼?”

“噓。”沈司星食指輕點嘴唇,“不要說話。”

小鐘脖子一縮,比了個拉鏈封嘴的手勢,沈司星才淡淡地移開目光。

他緊跟著意識到,沈司星張口時嘴邊沒有水霧,頓時悚然一驚。

人類正常狀態下的體溫是三十六到三十七度,龍城夜裡的氣溫接近零度,無論如何說話都會帶出水汽,沈司星為什麼沒有?

沈司星身上的長衣廣袖本就寬鬆,地下車庫的穿堂風一吹,袖擺如同蝶翼翻飛,腰間係帶掐出腰身,襯得他的身形愈發單薄,像一團月下青霧,一抹疏淡竹影。

總而言之,不似活人。

小鐘不敢往深裡想,但現在後悔也晚了,隻得亦步亦趨地跟著沈司星。

走到停車場西北角一處偏僻的角落,牆上掛著一塊指示牌,上書:“太平間,負二層,請保持安靜肅穆。”

沈司星瞥了眼牌子,跟著方向標識左拐,不多時,安全通道的綠色

燈箱在黑暗中兀然出現。

燈箱滋滋閃爍。

小鐘的雙腳釘在地上,雙腿發軟。他抬頭看了看詭異的綠色燈箱,不敢挪步,眼睜睜看著沈司星推開安全通道厚重的金屬門,咬咬牙,也跟了進去。

砰,大門關閉,綠色燈箱閃動幾l下,炸開電火花,滋啦一聲熄滅了。

和預想中不同,安全通道的樓梯比外麵亮堂一些,小鐘剛鬆了口氣,沒走幾l步,太平間的大門就出現在眼前。

安全通道出口左手邊是電梯間,右手邊狹長的走廊儘頭是太平間入口。

沈司星掃了一眼便記住位置。這兒約莫就是老太太被活生生餓死在裡麵的電梯間。

小鐘也想到這點,渾身上下的汗毛都炸起來,喉嚨像風箱一樣呼呲呼呲地喘氣,但礙於沈司星的眼神震懾,隻能捂住嘴一個字也不敢說。

滴,沈司星從袖子裡摸出一張門卡,推開太平間的門,光明正大地走了進去。

到了這份上,清澈愚蠢的大學生小鐘總算看出來了,好家夥,沈司星這哥們不一般啊,是醫院領導請來捉鬼的專業人士。

大晚上的,太平間前台沒人,辦公桌後麵休息室的小門關著,裡頭傳來悠長的呼嚕聲,估計是工作人員在裡麵睡覺。

沈司星沒有擾人清夢的愛好,招手示意小鐘跟上,徑直往太平間最裡麵的房間走去。

負二樓層高較低,冷色係的燈光和空氣中久散不去的消毒水味,讓氣氛有些壓抑。

過道不長不短,小鐘捂著嘴,看向兩旁房間的標牌,有等候室、業務辦理處、臨時哀悼室等等,都是醫院外包出去的殯儀館搞的,功能劃分非常專業,不像太平間,倒像寫字樓。

走廊儘頭才是停屍房,銀色雙開金屬門緊閉,門縫不住溢出一縷縷冷氣。

“跟上。”沈司星輕聲說。

他刷卡開門,動作一氣嗬成,顯然對這兒很熟悉。

小鐘忍不住以眼神詢問:“你來過?”

“這兩天,”沈司星委婉道,“我都在這兒上夜班。”

小鐘遞過去一個佩服的眼神,心想,難怪沈司星一來就被安排兩天夜班,敢情是在太平間值班。

停屍房的氣溫比外頭低幾l度,整個房間呈凹字形,正對門的是占據一整麵牆的金屬冷櫃,抽屜整齊排布,最多能存放二十具屍體,中間的空地上擺著四張不鏽鋼床,用於臨時停放和解剖。

“坐。”沈司星拉過來一張辦公椅,讓小鐘坐下,“一會兒發生什麼都彆說話,安靜坐著彆動。”

沈司星的年紀看上去比自己小好幾l歲,可淡定的語氣和神態令人信服,小鐘有種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覺,聽話地坐下了。

他看著沈司星在停屍房裡徘徊踱步,心裡嘀咕,醫院的屍體最多停一晚上就會被殯儀館的車拉走,冷櫃抽屜上“工作中”的綠燈僅僅亮了三盞,表明停屍房裡隻有三具屍體,冷冷清清,彆無他物。

那沈司星在這兒做什麼?

還是說,他在等什麼人嗎?

最初的恐懼和新鮮勁兒散去,小鐘的內心平靜下來,白天在醫院忙活一天夠累的了,沒多久,他就抱著胳膊低著頭,腦袋一低一低的,打起了瞌睡。

然而,小鐘不知道的是,沈司星眼中的太平間卻是另一番景象。

四五十平米的太平間裡,粗粗掃一圈就擠了二三十隻鬼,有三五成群坐地上打牌的,有趴在冷櫃上方四肢著地蠕動的,有雙腳掛在門框上玩雜技的。

還有手拉手圍了一圈勾著頭打量小鐘的,熱鬨如同課間的教室,抑或是清晨的菜市場。

“對A!”

“過。這麼晚,為什麼會有活人來太平間?”

“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吧,對Q。”

“嘻嘻,活人的味道……”

對於沈司星,孤魂野鬼們倒視而不見,隻當他是他們之中的一員。

沈司星手揣在袖子裡,蹙眉思索,醫院陰氣重,太平間更甚,約等於鬼魂們滋養身心的療養院,夜裡聚集在這兒也不奇怪。

可是,他在太平間守株待兔了兩個晚上,算上今天已經是第三個晚上,除了不久前在浴室逮到了老太太的尾巴,居然一直沒等來老太太的鬼影。

沈司星撇去停屍床上的浮灰,撐著床沿往上一跳,盤膝而坐。

這兩天,他試過用陸廷川之前送的白玉鈴蘭,想直接把老太太召來,但不知怎的,無論他如何呼喚老太太的名字,都召不出她的魂魄。

也試過直接向孤魂野鬼打聽消息,可是他們要麼三緘其口,要麼顧左右而言他,像在害怕什麼東西。

是哪裡出了差錯?

沈司星垂眸,安靜看著窩在辦公椅上打呼嚕的小鐘,心想,既然守株待兔不管用,那就隻能引蛇出洞了。

玉笏另一頭,陸廷川虛虛握拳抵在唇邊,不禁低笑幾l聲。

起初,陸廷川對沈司星上來就向小鐘釋放善意心生憂慮,還有些吃味,此時算是明白了沈司星的用心。

他的小徒弟,在他不在的時候一個人成長了許多。

學壞了。

沈司星掃了眼手機,爬滿裂紋的屏幕顯示淩晨一點。他在心裡歎口氣,子時已過,今晚恐怕又是空等一場。

忽然,鬼魂們有些騷動,一個二個戀戀不舍地穿牆出門。

沈司星像是感覺到什麼,睫毛顫了顫,利索地跳下停屍床,蜷起身體躲到床下。

在他的位置能看到小鐘坐在轉椅上,翹著二郎腿,腳上的人字拖一晃一晃。

不過須臾,太平間的鬼魂們就消失一空。

嘎吱——

金屬大門打開一條縫。

小鐘眯著眼睛,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了拖鞋甩在地上,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小鐘想喊一句“誰啊”,卻突然想起來,他跟著新室友沈司星去了太平間,可他沒一會兒就昏昏欲睡。

腳步聲越來越近。

沈司星?小鐘一想,沈司星穿的好像是軟底布鞋,不會有這麼大的動靜才對。

那會是誰?三更半夜的,除了他跟沈司星,太平間裡還有彆人?

啪嗒啪嗒的拖鞋聲,在辦公椅旁停下。小鐘雖閉著眼睛,但能感覺到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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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鐘渾身一激靈,肌肉抽搐,想從辦公椅上翻下來,可他的身體不知怎麼回事,竟然一動也不能動,指尖微微發麻。

這是,鬼壓床?

一定是的!

小鐘默念“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可鬼壓床的症狀非但沒有緩解,還愈發嚴重。他拚命掙紮,身體卻像屍體一樣僵在原處。

更恐怖的是,小鐘發現他有一段時間沒聽到沈司星的聲音了,不僅是聲音,連呼吸聲都……

偌大的停屍房裡,此時此刻似乎隻剩下他一個人。

小鐘有些發怵,能清晰地感覺到胳膊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在心裡把沈司星罵得狗血淋頭,又忍不住哀求,求沈司星趕緊回來救他狗命。

驀地,那人清了清嗓子,混雜著痰音的呼吸聲如同驚雷一般,將小鐘一下子炸醒了。

他的身體好像恢複了知覺,可那人近在咫尺,他一動就會被察覺,於是隻能梗著脖子,僵硬酸痛的肌肉努力繃緊,維持著方才的睡姿。

那人緩緩轉過身,吱啦,拉開一隻冷櫃抽屜,似乎在裡麵翻找什麼。

冷氣拂麵,小鐘悄悄掀起眼皮,偷摸摸往冷櫃的方向一看,卻見到了畢生難忘的驚悚畫麵。

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弓著腰,半蹲在最底層的冷櫃抽屜旁,櫃子裡的白色燈光照亮她爬滿皺紋的臉,同樣皺巴巴的手上屍斑點點。

老太太從抽屜裡取出了一遝肉黃色的玩意兒,軟綿綿,坑坑窪窪的,乍一看,像一疊餃子皮。

“一張,兩張……”

老太太蹲在地上,指腹撚一口唾沫,認真清點手裡東西,數到第十八張的時候,也許是那一張起了褶子,她就把手裡的一遝放回抽屜,單獨拎起第十八張,對著光源抖擻開,嘴角咧開滿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