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圓了眼,
默默把晏玦的零食預算扣了一半。
“好感度減一。”
“好感度減一。”
在好感度倒扣至二十分之前,
陸廷川收回手,勉強放過小徒弟。
沈司星躺在瑜伽墊上,桃木劍橫斜在一邊。他氣喘籲籲,艱難抬起手,手背捂住眼,擦乾淨眼淚,疼的。
夜裡氣溫低,沈司星薄唇微微張合,冒出一縷縷白霧,一滴汗珠掛在下巴上,看上去像被毫不留情地折騰了一通。
陸廷川錯開視線,想伸手去拉沈司星一把,卻被他精準地拍開了。
啪。
一聲脆響。
兩個人俱是一愣,沈司星悄聲說抱歉,舉起手,摸索著搭上陸廷川的掌心,小腿肚發抖,顫巍巍地站起身。
不知怎的,沈司星起身後,分明感覺到有一個看不到的人扶了他一下,他站不太穩,那人就往前半步用身體支撐住他。
就像他倚靠在那人懷裡一樣,懷抱溫暖而堅實。
朦朦朧朧的,沈司星能感覺到那人長長的頭發落在他肩頭,有幾根發梢貼著他的頸窩,他才運動過,體溫稍高,那人的頭發卻滑滑涼涼的,仿若一匹矜貴的絲綢。
發絲間亦有清淺的檀香流溢,是他化身小鯉魚遁入黃泉,救起陸廷川時聞見的香氣。
沈司星側過頭,看向落地窗,裡麵隻有他一個人模糊的影子,心裡既開心,又有些悵惘。
玉笏冒出一行行字:
“好感度加一。”
“好感度減一。”
起起伏伏地停滯了一會兒,又慢悠悠磨蹭上去,不知不覺居然來到“好感度六十”。
陸廷川完全放棄拿捏沈司星的心思,根本拿捏不住,捉摸不定。
太難猜了。
陸廷川鬆開沈司星,幫他披好狐皮大氅,係好領扣,不讓冷風侵襲,而後拍了拍沈司星的背,讓他回去吧,今晚就練到這兒。
忽地,玉笏被朦朦白光籠罩,光暈散去,右下角多了一片雲紋,中間刻了兩個字——信箋。
陸廷川微微一怔,按下雲紋,玉笏上方就浮現出一張信紙,指尖一點,就落下一個墨點。
這是?
陸廷川想了想,心下了然,這約莫是能跟沈司星聯絡的信箋,要六十分的好感度才能解鎖。
他沒做過多猶豫,就在信紙上寫了兩個字:“上仙。”
再按一下雲紋,信紙就被鬼火點燃,燒作一圖灰燼。轉瞬間,出現在沈司星手邊。
沈司星沒有多想,以為是陸廷川又給了他一張劍譜,毫無防備地撿起信紙,展開一看,當即愣在當場,渾身血液逆流,腦子裡轟的一下炸開,眼前一片迷蒙。
真的是陸廷川。
世上隻有一個人會這麼叫他。
可是他撒的那些謊,又該如何解釋?
沈司星驚慌失措,按捺下淚意,信紙在他手中被攥成一團,麵上依然繃著小臉,看起來懨懨的,還咳
嗽了兩聲,像是流汗過後受了風。
他本想不動聲色,卻不知玉笏上唰唰冒出的好感度把他老底兒都給掀了。
“好感度加十。”
“好感度加十。”
“好感度加十。”
陸廷川驚訝地看著好感度嗖一下竄到九十分,心裡愈發不明白沈司星對他的好感究竟是何種評判標準。
更不明白沈司星眼皮未動,像沒看到沒聽到一樣,全無反應。
陽台上,一片死寂。
沈司星跟雕塑似的站了會兒,後知後覺蹲下身,撿起他的桃木劍塞回係統背包,後又裹緊大氅,溫暖的狐皮讓他僵硬的四肢多少恢複了一點兒體溫。
這時,沈司星才再次展開信紙,撫平皺褶,輕吸了一口氣。
語氣平穩,聲音清冽:“陸廷川?好久不見。”
*
寒假結束前,沈司星挑燈夜戰,連抄帶水,能跳則跳,才把一遝試卷寫完。
好不容易放鬆下來,開學前夕,卻收到了沈家河的微信,說是繼母鄭曉梅給他生了個弟弟,讓他有空回家看看,彆成天在外麵野不著家。
附帶了幾篇公眾號文章,標題離不開一個“孝”字。
沈司星心口一堵,差點冷笑出聲,但也僅僅是一瞬間。
他閉了閉眼,點開沈家河的頭像,乾脆利落把人拉黑刪除。
之後,沈家河並沒有試圖用其他方式聯係,倒讓沈司星長出一口氣。
這背後的原因用膝蓋想也知道,沈家河中年得子,說教幾句就差不多了,到處設宴炫耀幺子都來不及,哪兒有工夫搭理他。
說不定,沈家河現在還沒發現被拉黑了呢。
期間,沈司星與陸廷川相安無事,每周進行一次劍術訓練,三次打坐修行,儘可能多地積蓄玄冥之氣。
沈司星還借著周末的空當,接了幾回凶宅的單子,賺賺外快,難度都不算大,他一個人就能搞定。
對於曾經不辭而彆,失去聯係一事,陸廷川沒提,沈司星便識趣地不問,提了反倒是他要去圓謊,平白生出事端。
再者,那對沈司星而言無關緊要。重要的是,陸廷川如今留在他身旁,暫時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如果能讓陸廷川一直,永遠地留下就好了。
時間一晃,來到清明小長假。
沈司星一模成績不錯,在一中名列前茅,排在二三十名,考TOP5的熱門專業有些艱難,但以這回的成績去報考其他重點大學的王牌專業,或是撿漏TOP5的冷門專業綽綽有餘。
成績發下來,沈司星跟班主任老郭說了聲,他想去A大的考古係,他對曆史、考古說不上感興趣,隻是專業對口罷了。
這讓本以為他要報考龍城大學殯葬專業的老郭好生鬆了口氣。
一中前些日子被人舉報到教育局,清明假期不敢給高三生補課,發下一堆卷子,就把學生們跟鴿子一樣放出鴿籠。
沈司星走出
校門,便坐上孫天師派來的車,踩著檢票時間趕到高鐵站,在商務車廂和孫天師、老七碰頭。
“校服?”老七冷嗤。
他翹著二郎腿,躺在寬敞的靠椅上,手裡捧著一本《故事會》。
又是故事會。
沈司星抽抽嘴角,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藍白校服短袖,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穿校服,總比看地攤文學的人品味高一些。
他扭過頭,跟孫天師寒暄幾句,坐到老七旁邊的位置上,相隔一個過道,察覺到老七餘光掃過來,唰地拉開了書包拉鏈。
“啾。”
晏玦從書包裡竄出來,窩在沈司星懷裡,鵝黃小腦袋靠著他的胸口,姿態親昵。
沈司星:“嗬。”
老七移開目光,嘩嘩翻動書頁。
孫天師不曉得他們兩個在打什麼機鋒,高鐵發車後,他左右看了看,見商務車廂沒有外人,於是換了位置,坐到沈司星身邊。
“沈小友。”孫天師樂嗬嗬道,“你還是第一次出省,接上麵的委托吧?”
“嗯,多謝孫天師舉薦。”
“這有什麼的,”孫天師擺了擺手,“做咱們這一行,私人的單子隻是塞牙縫的小菜,給大企業開工動土做法事,給官方挖隧道、修橋選址,處理一些棘手的案子,才是真正能揚名立萬的大事。有了名氣,什麼東西得不到?你看,你在龍城打響名號,上頭的人不就注意到你了麼?以後再接再厲。”
沈司星敷衍地點點頭,轉而問起這回的案子,據說,是鄰省的雲仙湖鬨鬼,有一艘遊輪在一個無風無浪的豔陽天,不明不白地沉入湖中,憑空消失了。
雲仙湖是5A景區,出了這麼大的事故影響極其惡劣,輿論鬨得沸沸揚揚。
家屬哭天搶地,政府派水下救援隊去尋,可不論是帶水肺的蛙人,還是專業打撈河漂的撈屍隊,都沒找到一點線索。
人沒撈著,船也不見了。
沈司星之前匆匆看過老七發來的郵件,沒看到更多細節,還需要孫天師這位老油條、老江湖來補充內情。
“我看呐,也不是什麼大事。”孫天師捋了捋胡須,“頂多是湖裡鬨水鬼,抓交替吧,老夫我見得多了。按照經驗,找到遊輪失蹤的原因,就能找到人。”
沈司星不解:“如果隻是這樣,為什麼要請我們千裡迢迢從龍城趕過去?還從全國各地,請了不止一隊的天師?”
孫天師乾笑幾聲,話鋒一轉:“既然如此,沈小友更要多加努力,我們一行三人要是沒找出個所以然來,丟的可是整個龍城玄學界的臉麵。”
龍城的臉麵,跟他有什麼關係?
沈司星對此不感興趣,沒接孫天師的話茬。
聽到他們倆的閒談,老七放下《故事會》,冷不丁道:“我發給你的郵件,是在網上通過官方渠道搜集到的信息。但當地人也有傳聞,死的不止是一艘遊輪的二三十號人,在那之前,雲仙湖還沉過一艘過湖的渡輪,幾艘小船。”
沈司星看過去,晏玦也探出腦袋,歪了歪頭。
老七冷哼一聲:“近二十年消失在雲仙湖的人,已經有九十一人。”
老七的音量不大,但在寂靜的車廂裡仿佛一聲磬音,幽遠而冷肅。
窗外春光和煦,陽光傾瀉在身上,暖洋洋的,沈司星卻遍體生寒,右眼皮輕輕一跳,生出幾分不安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