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廷川有點糾結。
沈司星說要學劍法,對方既是恩人,也是徒弟,他自然要傾囊相授,可問題是……
該怎麼教呢?
陸廷川斜倚在貴妃榻上,一手支著額頭,一手端著玉笏,陷入了沉思。
平日裡束得一絲不苟的發髻蹭過絲絨靠枕,稍顯淩亂,旒冕的珠串散開,露出疏朗的額頭和俊美的眉目,像一幅精心描摹過的工筆畫。
酆都的夕陽穿過窗欞,在青石磚上落下斑駁的光斑。
“欸。”
陸廷川歎氣,劃撥玉笏,掃過係統商城裡琳琅滿目的禮物,在看到道具一欄有一本蒙塵的《桃木劍法:從入門到精通》時,忽然有了一個好主意。
下一秒,嘩啦,一本青黑封皮的冊子落到沈司星腳邊。
沈司星撿起冊子,“劍法入門”四字大喇喇映入眼簾。
他攥緊劍柄,把冊子握成一卷,撇著嘴,眼睛霧蒙蒙的,表情多少有些委屈,感覺被敷衍了。
“如果看不懂,能問你問題麼?”
陸廷川還在想,三歲小孩用的入門劍譜,有配圖,有文字講解,條理清晰,寓教於樂,沈司星天資聰穎,而且是他的徒弟,這有什麼看不懂的?
玉笏上便冒出一行字:“好感度減一。”
“……”
陸廷川愣住,思量片刻,試探著拔出沈司星握在手心的劍譜,丟到一邊,又覆住沈司星的手背,一根根撥弄他的手指,動作輕柔有若撫琴。
他想先糾正沈司星握劍的姿勢,卻不知這番舉動有多麼越界,宛如十指交纏。
“好感度加一。”
陸廷川舒了一口氣,心說,沈司星豈止是難以討好,簡直稱得上是陰晴不定,酆都的天色也不過如此吧。
此時,陰晴不定的沈司星心臟砰砰直跳。
他被陸廷川包裹住手背,那人的掌心溫暖而乾燥,頓時神情恍惚,生出一種被人從身後環抱的錯覺,幾乎能幻嗅到陸廷川衣袖間清幽的檀香,聽到那人低低的笑聲,耳根微微發燙。
熟悉的氣息,熟悉到他眼眶滾熱酸楚,快要落淚了,卻不敢出聲打破沉默,怕是鏡中花,水中月。
沈司星低下頭,舌尖抵住上顎,把酸澀的淚意咽回去,任陸廷川托住他的小臂,橫在胸前,桃木劍豎立,懸於眉心。
起手式,朔。
取自月相,日月相交之意。
陸廷川悉心看過沈司星的卡麵數據,雖然一開始看不太懂是什麼意思,但猜也能猜個大概。
沈司星的武力值遠遠不足,低於“凡夫俗子”的平均線,但在法力值一項上天賦異稟,他不過提點幾句,也沒有手把手不錯眼兒地教,沈司星就能開天眼,自學成才到玄冥的水平。
這與用桃木劍驅鬼的劍法恰好契合。
用劍殺鬼,那是以武入道之人的路子,要求十年打底的童子功,陸廷川本人即是如此。
桃木劍,
講究的並非用劍殺傷,
而是如何以劍為載體,最大限度發揮玄冥之氣淨化、驅散邪祟的作用,再適合沈司星不過。
沈司星也不知道陸廷川在想些什麼,隻是乖順地握住劍柄,挺直脊背。
桃木劍不算太沉,可是,實木長劍也不會很輕,不多一會兒,沈司星的上臂肌肉就開始酸痛,小臂輕輕顫抖。
他咬緊牙關,努力堅持,沒多久,便有些堅持不住了。
但是,他不敢放鬆,更不可能放棄,這才教到起手式,絕不能被陸廷川看輕。
少頃,沈司星的額頭就沁了一層薄汗,睡衣黏糊在背上,勾出纖細柔潤的腰身。
冷風呼嘯著穿過高樓,吹得他渾身發涼,稍不注意就打了個噴嚏。
“阿嚏。”
沈司星小臉緊皺,兩靨泛起緋紅,尷尬之意溢於言表。
他沒來得及說聲抱歉,肩頭就忽然一暖,垂眸看去,身上莫名披了一件黑狐皮大氅,衣襟和袖口繡有鳧靨裘滾邊。
伸手摸了摸,手感光滑柔軟,明明是皮草,卻有著絲綢般的質感和金屬似的光澤,而且分量很輕,猶如一團烏雲,披上就手腳發暖,不問便知是好東西。
沈司星咬緊下唇:“謝謝,可是……”
會不會太名貴了些?
桃木劍和道袍,沈司星能毫無壓力地當道具收下,不作他想,可這一身狐皮大氅僅僅是取暖用的衣物,沒有彆的作用,他回客廳去穿上羽絨服也是一樣的。就這麼不客氣地收下,未免有些僭越。
不過,下一刹,沈司星就改了主意。
他眼尾餘光掠過長長的衣擺,逶迤在地,堆砌如雲,比他的身量要高出十幾厘米,再看袖口,沾了一點不明顯的墨漬。
沈司星縮起脖子,鼻尖蹭過毛絨絨的狐裘,聞到一絲冷冽苦澀的檀香。
這是一件舊物。
是前任主人日常穿著的舊衣。
沈司星裹緊大氅,臉上沒什麼表情,肢體動作卻清晰明了。
東西收下,不打算還了。
“可是,”沈司星話頭一轉,“我沒辦法回禮。”
陸廷川那邊沒回應,隻在看到“好感度加一”時,勾了勾嘴角。
回禮什麼的他不在意,如今最要緊的是儘快教會沈司星使用桃木劍。
陸廷川扣住沈司星的腰,輕輕拍了下,讓他後腰的肌肉發力,不帶一絲狎昵之意。
接著,握住他暖玉般瑩白的手腕,拇指指腹扣住腕骨,往下一壓,讓沈司星手腕轉了半圈,桃木劍當空揮出一劃半圓。
第二式,上峨眉月。
銳利如鉤,清冷如雨。
“!!!”
沈司星麵上發燒,恨不能縮著脖子,變作一隻兔子蜷進狐皮大氅裡藏起來。
那人在耐心教他劍法,一板一眼,一本正經,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沈司星暗暗懊惱,淺紅的唇線緊繃,神情看著近乎倔強。
於是,
玉笏上又浮現出一句話:“好感度減一。”
陸廷川疑惑地挑眉,
莫非是他教的劍招太難,太心急了?
不應該啊。
陸廷川沒法子,隻得放輕力道,撫過沈司星的上臂,一路沿著清瘦流暢的肌肉線條按過去,給他示意手臂帶動腕部發力的方式。
與此同時,還得腰身擰轉,帶動軀乾一同發力,而不是像拿著紙糊刀劍的猩猩一樣胡亂揮動,方能讓玄冥之氣順暢地注入桃木劍。
基礎打好了,以後學起來才會遊刃有餘。
沈司星的腰側很敏感,怕癢,可陸廷川緊扣住他的腰胯,不讓他隨意掙動,掌心的溫度和力道隔著狐皮大氅和睡衣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古怪的氛圍像溫過的酒釀,度數不高,酸甜微澀,喝過幾口便讓人沉溺。
沈司星的頭皮一點一點炸開,頭發根根倒豎,屏住氣,不敢用力呼吸。
害怕打破泡影。
良久,沈司星眉心輕蹙,人中浮起一層細汗,終於受不住了,遽然橫跨出一步,躲開陸廷川的桎梏。
“今,今天先學到這兒吧。”沈司星氣息微喘,“我會回去溫習,多謝你。”
他嘴上說著謝,好感度可足足給陸廷川扣了三分。
陸廷川完全不明所以,拎起玉笏往矮幾上頓了幾下,擔憂是小鬼收拾寢宮時,不小心把茶水潑了進去。
不是進水,怎會莫名其妙扣他好感度?
好不容易刷起來的,再扣,要扣沒了。
陸廷川轉念一想,一定是沈司星覺得他教的簡單了,不夠上心。
沈司星轉身欲走,手才搭上陽台的推拉門,就被陸廷川攥著手腕拉回來,不由分說地往他打坐冥想用的瑜伽墊上一按,踉蹌兩步,順著陸廷川的力道跌坐下去。
狐皮大氅往下滑落,露出單薄的肩背,柔美的肩線猶如琵琶半抱。
沈司星想站起來,卻被衣擺纏住小腿,腳下拌蒜,坐了回去。
他欲哭無淚,睫毛顫了顫,抬眸看向虛空:“我不是不樂意學,隻是……有點累了。”
聲音輕飄飄的,不用想也知道,這句話站不住腳。
陸廷川掃了眼天色,還沒到子時,攏共練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累什麼?
有一種累,叫師父不覺得你累。
陸廷川不發一言,讓沈司星盤膝而坐,像擺弄乖順的玩偶娃娃一樣將他腳心相抵,隨即,同時扶住沈司星的雙膝,用了點力,按了下去。
握不住劍,究其根本是肌肉無力,下盤不穩,想要提升下盤的穩定度,頭一件事便是鍛煉下肢的柔韌性。
“啊——!”
沈司星失聲慘叫,什麼心思都沒了。
客廳裡,晏玦聽到動靜趕來,砰砰撞擊玻璃門想來搶救一下。
可是,等晏玦看清沈司星躺在瑜伽墊上後,以為他在做拉伸,啾啾嘲笑兩聲,扭頭就飛回沙發上看肥皂劇。
沈司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