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師，你們在水中遇險，雲仙湖恐怕暫時不能下去了。”柳神婆說，“人不能下，不意味著其他東西不能潛入水中。雲仙湖中魚遊蝦嬉，生機勃勃的，這樣吧，讓我的保家仙下水去看看如何？沒事固然好，要是有事，也能有個準備。”
柳神婆的話說得周全，金道長也挑不出毛病，眾人商議一二，點頭同意了柳神婆的計劃。
“幺兒，過來。”柳神婆喚道。
柳圓圓單手撐著腦袋，趴在前台差點兒睡著了。聽到柳神婆的命令，她才打著哈欠過來，倚著沙發扶手，坐在沈司星身側，胳膊搭在沙發靠背上，指甲刮蹭過皮沙發，發出細碎的刮擦聲。
沈司星心裡咯噔一下，耳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想，不會吧……？
陸廷川也起了興致，抬眸看了柳圓圓母女一眼。
隨即，柳神婆站起身，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下豁開馬步，紮穩下盤，雙臂高高舉起，麻布長裙的裙擺如濃雲滾滾，站成一個“耑”字形。
渾身上下的項鏈、發簪、手鐲、腰鏈瓏璁作響。
柳神婆口中念念有詞，與此同時，發出低沉的喉音，胸前嗡嗡震動，邁開罡步，跳起大神來。
轟隆隆——
窗外電閃雷鳴，暴雨傾盆。
閃電照亮柳神婆白慘慘的臉，麵部溝壑縱橫，看上去比剛才蒼老了幾歲。
這場麵按理說應該有些滑稽，但沈司星一
點兒也笑不出來。
沈司星盯著地麵，不敢隨意抬頭，卻看到地磚上柳圓圓的影子逐漸扭曲，她脖子往後一仰，變得越來越長，酒紅的指甲片片剝落，掉在沈司星腳邊。
指甲反射冷光，顏色豔麗，形狀卻有些怪異……
不是人類的指甲，而是蛇鱗。
窸窸窣窣。
有什麼東西重重地趴在沙發靠背上，後又垂落在地，蜿蜒爬行。
沈司星後頸細細的汗毛倒豎，下意識往陸廷川那頭貼了貼，大腿挨著大腿，膝蓋抵著膝蓋，就差坐到陸廷川懷裡。
陸廷川倒也沒躲，攬住沈司星肩膀，安撫地拍了拍他單薄的脊背。
沈司星鼓足勇氣，咬著牙偏過頭，隻見柳圓圓變成了一條腰粗的蟒蛇，當即毛骨悚然。
柳圓圓通體鱗片翠綠，反射幽光，腹部的蛇鱗卻是濃鬱的酒紅，組成豔麗的斑紋，仿佛一片片血跡。
“有蛇！！！”藏族小姑娘卓瑪和兩個潛水員失聲尖叫，“媽呀！啊——！”
孫天師捋胡須的手頓住，老七神情漠然，似乎早猜出柳圓圓的身份不簡單。
金道長臉色難看，大搖其頭：“妖孽，妖孽啊！”
“嘶嘶~”
柳圓圓直立起來，吐出蛇信，露出兩顆長長的蛇牙，蛇頭的斑紋好似一張人臉，格外駭人，可她的蛇尾啪啪拍打兩下沈司星的手背，像是在打招呼。
沈司星硬著頭皮，輕輕拍回去，和柳圓圓擊掌，耳畔響起陸廷川低低的笑聲。
柳神婆厲聲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打打鬨鬨。幺兒，去瞧一瞧雲仙湖下的情形，行事小心些，彆被發現行蹤。去！”
“嘶。”柳圓圓的蛇頭點了點，扭身爬下沙發，滑過地磚。
見她身長足有十米，再次讓卓瑪等人大驚失色，看柳神婆的眼裡都充滿了敬畏：“我的天。”
柳圓圓爬出遊客中心大門，在眾人期待又害怕的目光中爬上灘塗，徐徐潛入雲仙湖。
柳神婆這才舒了口氣，坐回沙發上，撫了扶胸口：“她是我請的保家仙，從手指粗細的時候就養在我身邊，十幾年了，才養到這麼大。圓圓是我請的大仙，但也是當女兒在教養。”
沈司星欽佩地看向柳神婆，心想，把那麼粗的蟒蛇當女兒，也是一位奇人。
眾人佩服的目光讓柳神婆很受用，半個多小時後，柳圓圓那頭還沒回音，柳神婆並不心急，俯身拿起茶幾上的茶杯，想抿一口潤潤喉。
可滾燙的茶杯剛抵到唇邊，柳神婆就渾身一震，四肢抽搐，眼珠子往後一翻，露出渾濁的眼白，驀地昏了過去。
沈司星嚇了一跳，正欲起身給柳神婆掐人中，把人叫醒，卻被陸廷川攔住。
“彆動，她在請大仙上身。”
金道長和桑吉喇嘛疑惑地瞥了眼陸廷川，心中納罕，這人不是潛水員麼？怎麼也懂行？
沈司星籲口氣，坐回原位。
眾人一錯不錯地看向
柳神婆，
後者梗著脖子，
仰坐在沙發上，忽然，她身體痙攣幾下，低下頭，雙臂垂落在腿邊。
白熾燈光落在柳神婆頭頂，也許是光線原因，她的臉部藏在暗處，看上去似乎變長了一點，仿佛是蛇的頭，法令紋也像蛇嘴邊的凹陷紋路，皮膚皺褶好似翕張的鱗片。
突然，柳神婆張開口，發出和柳圓圓一樣清脆俏皮的聲音：“嘶，雲仙湖下好冷哦，把我給凍的，阿嚏！”
眾人忍俊不禁。
但下一刻，他們就都笑不出來了。
柳神婆透過柳圓圓的眼睛，看到了湖底詭異恐怖的情形。
約莫在湖心島以北的方向，距離不遠的一個位置，是一處水下懸崖。柳圓圓不知下潛了多久，終於潛入崖底。
懸崖下黑咕隆咚的，看不分明，柳圓圓適應了一會兒，才摸黑看到一根根佇立的石柱。
她覺得有些奇怪，混入魚群，湊近了去看，才看清那些漆黑的立方體根本不是柱子，而是一隻隻豎立的巨大的石棺。
石棺有三人多高，雕刻妖異的花紋，棺底陷入柔軟的沙礫，爬滿深綠的水藻，每一隻棺槨由數根鎖鏈相連，在水下組成宏偉的碑林。
柳圓圓繞著石棺陣遊了一圈，挨個數過去，總共九十三隻石棺默默矗立在湖底，與昏暗的湖水融為一體。
“嘶嘶。”柳神婆癟著嘴，吐出一縷黑煙，眼球在皺巴巴的眼皮下微微轉動，“石棺陣中間好像缺了一塊，我去看看。”
眾人麵麵相覷，為柳圓圓懸起了心。
“一，二，三……”柳神婆渾身抽搐，像在打擺子，“還有六個墓坑空著。”
六個？
沈司星心頭一跳，頓時想起老七說過，這些年在雲仙湖失蹤的人數為九十一人。
如果算上老李和今天死去的潛水員，那麼就是九十三人，恰好與石棺的數目相符，這可能是巧合嗎？
老七涼涼地說：“在泰山的地盤搞九十九隻石棺，挺有創意的麼。六個墓坑，我們還剩下九人，填坑綽綽有餘了。”
此話一出，大堂裡一片死寂。轟隆，一聲雷鳴，風聲謖謖，樹葉啪啪拍打玻璃窗。
白晃晃的閃電照亮每個人的臉，神態各異，互有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