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車內一直保持安靜。
吳九歸幾次想開口, 都沒有真正說出一句話來。他看著陳淵正閉目養神的側臉, 以為對方現在一定心情焦灼, 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緩和氣氛。
駕駛座的司機卻沒有覺得有什麼異樣。
他常年為席景行工作,早就習慣了在開車的時候一言不發, 尤其這時沒人出聲, 他更不會主動插嘴。
直到車子緩緩駛進席景行住處的大門, 停到門廊前,司機才輕聲提醒,“陳先生, 到家了。”
他下車給近處吳九歸打開車門的時候,陳淵也自行下來。
“小陳啊,”吳九歸終於找到說話的時機,他站在原地等著陳淵走近,“你千萬彆著急,小席不會出事的!”
他看起來反倒比陳淵更緊張一些。
陳淵看他一眼,“走吧。”
兩人正要繼續往前, 聽到車聲就連忙過來的傭人下意識抬起雙臂攔住了去路, “等等!”
陳淵的視線輕易越過她的頭頂,看到了門廊內緊閉的大門。
“這是怎麼回事。”
傭人聽到陳淵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不由倒退兩步拉開距離,她不和陳淵對視, 隻硬著頭皮說:“席先生吩咐我, 守住門口, 誰也不能放進去。”
聞言,陳淵把視線移回她的臉上,“誰也不能進去,也包括我在內。”
傭人扣著指尖,她張了張嘴,又說:“席先生把門反鎖了,就是我想放您進去,您也進不去啊……”
“鑰匙。”
傭人再退一步,她抬頭就對上陳淵冷峻迫人的神情,“我、我沒鑰匙……”
陳淵隨著她的動作上前一步。
傭人睜大眼睛,“陳先生,我——啊!”
她說話時沒留意腳下,後退時腳跟忽然抵在台階前,立刻失去了平衡,接著踉蹌一步摔坐下去。
疼!
肉疼,骨頭都疼!
傭人險些癱了。
陳淵腳下沒停,從她身旁走過徑直走到門前。
見狀,傭人顧不上摔得發麻的屁股,趕緊追上去,“陳先生,我真的沒鑰匙,您——”
一句話還沒說完,她隻見陳淵抬腳往合金製成的門上輕輕一踹。
‘砰’地一聲!
安保等級據說很高的安全門應聲落地,事發突然,它落地後還彈跳兩次,才徹底報廢。
門框四周有細碎石灰窸窸窣窣往下滑落。
皮鞋落地的清脆聲音才讓傭人回過神來。
她看著麵前的慘狀,回想剛才攔在陳淵身前的是自己,更是臉色發綠。
陳淵沒有注意身旁人的眼神,他踩著地上依然緊閉的門往裡走去。
吳九歸緊跟著他進了門。
看著兩人的背影,傭人咬了咬牙,也跟了進去。
但沒走兩步,她發現客廳裡傳來一陣奇怪的動靜。
走在最前方的陳淵這時回眸過來,他看著傭人,“不論你看到了什麼,今天的事,不準聲張。”
傭人已經見過那扇門不識時務的淒慘下場,當然不敢有不同意見,她咽了咽口水,連連點頭,“我知道了!”
陳淵不等她話音落下,就腳下一轉走向客廳。
今天應該是席景行家裡客人最多的一天。
他身後的吳九歸跟上來後,也愣了愣,“聚靈大陣?”
陳淵站在金色法陣外,目光掃過陣內圈形盤坐的十幾個人,最後才落在陣眼處的席景行身上。
席景行雙手掌心朝上搭在膝上,掐著一個不知名法訣,額上豆大的汗珠不停滑落,打濕了鬢角的漆黑短發,他凝眉閉目,削薄的嘴唇抿成一線,顯然正在忍著劇痛。
門口那麼大的動靜也沒能讓他驚醒。
側身對著門外的一個男人轉臉看過來,“你們是什麼人,”他麵帶警惕,“我們是修者協會的人,識相的,不要自找麻煩!”
陳淵循聲轉臉過去。
他認出開口的人是曾經見過一麵的王學義,“席景行怎麼樣了?”
聽到他的聲音,王學義脫口而出:“您是,昨天電話裡的陳淵陳先生?”
“嗯。”
王學義這才苦笑一聲,“會長體內的邪氣就像跗骨之蛆,就算有聚靈陣在,我們也壓製得很勉強,如果一旦我們靈力耗儘,會長他……”他頓了頓,“陳先生,您有什麼辦法嗎?”
陳淵看向吳九歸。
剛才聽到‘邪氣’兩個字,吳九歸已經臉色微變,他仔細打量著席景行,征得同意後,又踏進聚靈陣內再探了席景行的脈。
“這,”吳九歸收了手,他語帶猶豫,“這分明是……”
“是什麼。”
吳九歸站起身,回道:“是失傳已久的禁術,如果得不到解決的法子,即便是以小席的修為,恐怕也撐不過兩天了。”他搖著頭歎了口氣,“這禁術十分惡毒,我也曾見過,可它想要施展開也不太容易,按理來說,小席是高境界修者,想躲過這禁術易如反掌,也不知道是不是遭了暗算。”
陳淵再問:“解決它的方法是什麼?”
“解決它的法子……”吳九歸看著周圍一張張麵帶焦急的臉,“這禁術一旦中招,想要解決,就隻有一條路可走。”
王學義忍不住追問:“前輩彆賣關子了,究竟是什麼方法?”
吳九歸眼神複雜,他看向陳淵,“一命抵一命。”
不止是王學義,盤坐在法陣內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他們都有妻兒老小,為了救人,躺個十天半月、哪怕一年半載都沒有二話,可命隻有一條,要是沒了命,他們自己倒是赤條條地走,家人又該怎麼辦。
一時之間,客廳內沉寂下來。
陳淵仍然沉穩疏離的聲音打破安靜,“好。”他在所有人猛然抬頭的注視下淡聲道,“那就用我的命,抵他的命。”
隻看神情,吳九歸怎麼也看不出陳淵對席景行會有多麼深刻的感情。
偏偏是他說出了這樣的話。
“你——”
“不!”
一道沙啞嗓音打斷了吳九歸的話,“我不同意!”
陳淵轉向席景行。
席景行不知何時睜開雙眸。
他額上的汗在頭頂水晶燈光的照射下顯得璀璨,投下的陰影也讓他本就英俊的五官看起來更加立體。
這是一個隻看表相就讓人輕易動心的男人。
可短短兩三個小時沒見,他形容狼狽,臉色蒼白,要比昨天下午更甚。
一生當中,今天是他最狼狽的時候。
席景行不想在陳淵麵前這樣不堪,他強忍痛楚,啞聲說:“我寧願死的人是我。陳淵,我不同意。”
陳淵沒有理會他的話,隻對吳九歸說:“開始吧。”
“陳淵!”
吳九歸倍感為難,他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來電人是胡靈。
剛接起電話,胡靈激動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會長,陳先生送來的那個法器裡麵,真的藏著小靈獸,回來了,它們都回來了!”
吳九歸心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但這個時候他不方便和胡靈多聊,說了兩句就掛斷了通話。
再轉過身的時候,他吐出一口濁氣,“罷了,你們為靈獸協會找回了失蹤的小靈獸,我身為靈獸協會的會長,自然是該答謝。”他看了看席景行,又看向陳淵,“你想幫他,真的不後悔?”
陳淵隻道:“他受傷是為了救我。”
吳九歸當即了然,“那好,我就送佛送到西。”他看向王學義等人,“你們幾個年輕人,不用在這兒待著了,去門口護法吧。”
王學義下意識看向席景行,用眼神請示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