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1 / 2)

承恩公曆經兩朝,仍有地位。雖說今上與這個親舅舅並不算十分熟稔,但終究有點感情。承恩公畢竟是仙蕙太後的親弟弟,而且也低調,不惹是生非,在安朝的外戚史上絕對屬於最安分、最被上位者喜歡的那種。

因此他過大壽,燕京裡不知道多少門庭盯著,等拿了周家的請帖,才心滿意足——又是一個搭關係、攀交情、露臉麵的好機會。

才不過辰時,承恩公府門前的馬車就已經停滿了,門庭若市。不愧是天子母家。

於是又有不少有女兒的人家盯上了太子的東宮妃嬪位置。如今太子聖眷正隆,又是皇後娘娘的嫡長子,身份貴重。等今上百年之後,必然是他登基。

若能做了天子母家,就能和今日的承恩公府一樣,既有臉麵,又有尊榮。

可惜陛下還沒有開口要為太子殿下擇妃。不過可以先準備起來了。

今日晏盈身邊跟著陸九枝,也很是打扮了一通。到底是在彼此明白身份的情況下,母女相見。晏盈不想讓娘娘覺得自己不重視這次會麵。

她今日著一身海棠色襦裙,上麵是月白色的小披肩,烏發也被九枝姑姑精心梳理,顯得清新大方。唇朱齒白,月貌花龐,妍姿豔質。

晏盈難得精心打扮,從前去往書院上學,她並不多做講究。書院裡講究的小娘子和不講究的小娘子各占一半,卻從無互相嘲諷,見不得對方打扮或不打扮的,這也是一種風氣的自由。

韓氏領著晏知和晏盈入府,立刻就引來了多方關注。

韓氏的夫君是一朝首輔,皇帝信任的重臣,文壇領袖,而韓氏自從嫁給了晏首輔就琴瑟和鳴,一段美名傳遍燕京。

想當年,韓氏芳名遠播,年輕時在晏家未嫁女子中也算名列前茅,家世也不錯,而當時的晏首輔不過是出身一個落魄書香門庭,家裡最值錢的就是曾祖父做過太宗的宰相,笏板就那麼一個。後輩子弟都不甚出息。

誰知道晏君樂居然能夠脫穎而出,二十歲一科考就是進士及第,還入了翰林院,與當時的二皇子、如今的今上熟稔起來呢。

人家命好,又有為官的手段,怨不得人家就能聲名鵲起,振興家族!

韓氏也是的,韓家為她選定了這麼個未婚夫,當時人人都覺得有一點下嫁。誰知道定婚沒多久,晏君樂就中了呢。

之後更是青雲直上。所以啊,這首輔夫人的命啊,還是好。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當時嘲笑過韓氏下嫁的,如今都如何了?誰能比得上她?人家二女一子,得了晏首輔寵愛多年,晏首輔守著這麼個妻子,愣是一個妾室都沒有過。

就是在晏首輔還低位時,上峰要送妾室,他也堅辭不受。這樣的夫君上哪找啊。真是叫人羨慕死韓氏了。

當然,這種好名聲肯定是離不開韓氏和晏首輔的刻意經營的。畢竟,一個對妻子尊重愛護的能臣,絕對是個值得信任追隨的。

而韓氏的好名聲出現裂縫的第一次,是在定侯嫁女那日。她急慌慌地怪罪受傷的晏盈,被晏盈反問,又被承恩公府家的周久思給戳穿了。雖然後麵極力挽尊,卻也多少受了些影響。

晏知的好名聲也因為涉及書院月考舞弊一事,而打了些折扣。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表明,但是不少人都心存疑惑,覺得晏二小姐人品有瑕。

韓氏今日本來也不想讓晏盈出門的,畢竟晏盈剛剛得了魁首,又麵見了陸皇後得了稱讚,可謂出眾。她隻要出門,就有不少適齡郎君的女性長輩到韓氏跟前來問詢親事。

韓氏心裡恨得要死。隻是,那個礙事的陸女官在晏盈身邊,她沒有辦法下手。而且,今日也有計劃呢。她和唐榮的婚事,她一定要做成!絕對不允許這個小賤人去勾引她的恕兒!

有人來找韓氏說話,韓氏便讓晏盈和晏知兩個女兒自行去找相熟的姐妹們聊天。

晏知背地裡瞪了晏盈一眼,就走了。

晏盈則帶著陸女官去找孟霧芙和陸銀蘭。如今還未入席,女眷身邊還可以跟著人。待會天高任鳥飛的時候,就隻是小娘子一堆地在一塊,下人們不便跟著了。隻有主家的下人會在一旁看著。

承恩公府也算是孟霧芙的家。她今日也是小主人之一,也幫著宴客。承恩公夫人,也就是蘭夫子心知這個外甥孫女父族不顯,把她養在膝下這麼多年,都當做自己的親孫女一般了,所以也有心讓她幫忙,在貴婦人麵前露臉,以後好有個好親事。

陸女官小聲對晏盈道:“昨日,我的屋子裡放了些東西。”

晏盈眼色一沉:“何物?”

陸九枝小聲說了幾個名字,大多是讓人無聲無息中中毒過敏之物。韓氏大概不知道,她陸九枝是真的精通醫術,醫毒不分家,她當然能對毒物區分開來。因此,韓氏的那些小招數,簡直是來給陸九枝看笑話的。

她也不會鬨大,暗中將毒物去掉也就是了。她發誓,若不是為了暫時掩人耳目,在晏家待下去,不給小主子添麻煩,她一定會把那些裝了毒物的東西都悄無聲息放到韓氏和晏首輔的正房去。

晏盈關切道:“姑姑沒事吧?”

陸九枝欣慰地笑道:“不要緊。姑姑厲害著呢。”

她不僅為自己高興,也是在為了娘娘高興。小主子對自己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尚且關心,若是知道娘娘的苦,隻怕會更加關心娘娘。隻是,她對娘娘也頗了解,隻怕娘娘此時仍內疚的很,被人偷龍轉鳳了仍然沒有反應過來,以娘娘的性格,定然不能釋懷。

她不能陪同在娘娘身邊,隻希望春英能夠多開解娘娘。她看好小主子,照顧她安好,就是她效忠娘娘了。

晏盈便對韓氏和晏首輔的狠辣多了一絲了解。他們真的無所不用其極。

一路走來,先遇上了陸銀蘭,二人又一同結伴去找孟霧芙。

孟霧芙跟著承恩公世子夫人在招呼客人,忙得不可開交。晏盈與陸銀蘭也不好多打攪,說了兩句話便走了。男席那邊,則是周家嫡長孫和他那個出了名傻白甜的弟弟周久思在接待賓客。承恩公這個壽星至今未出場。

晏盈與周久思也是有點關係的。周久思在定侯嫁女那日還為她說了說話。旁人都覺得周久思是槍打出頭鳥,憋不住話,晏盈卻不怎麼想,周久思有他的立場。看來在太上皇和皇帝這對父子之間,承恩公府更偏向太上皇。

這就有意思了。晏盈曾經私下底揣摩過,對周家而言,太上皇是姐姐的丈夫,而皇帝卻是有周家血脈的親外甥。正所謂娘親舅大,外戚一般都是更偏向太子而非皇帝本人的。

大概是太上皇在位期間,真的對仙蕙太後極好,為她幾乎做到了置空後宮的地步。周家作為外戚,根本沒有競爭對手,妹妹的孩子一定能夠登基,周家高枕無憂。而皇帝這個外甥反而不如姐夫貼心。

宴席慢慢地開始了。男席與女席並不在一處。晏盈仍然與陸銀蘭一道,隔壁坐著。

陸銀蘭小聲對晏盈道:“姑母和陛下應該會晚點來。”

畢竟天子總有點架勢。來親舅舅的壽宴,肯來已經是給臉了。

晏盈點點頭,今日是必要找個機會與娘娘說話的。她們母女之間,可太需要一場談話了。

她眼觀八路,晏知的座位在她正對麵,旁邊是她幾個狗腿小夥伴,而晏知的表情也不大自然。晏盈私以為,她或許在想著那日自己攛掇她的話。

晏知,你可千萬要爭氣一點,把握住今日的機會。為愛衝衝衝!

而韓氏則與她交好的幾位夫人坐在一處,閒適地笑談著。晏盈微微放下心來。

就在這時,承恩公府的侍女們為小姐和夫人們送上新一輪的果茶,承恩公世子夫人擅長交際,作為主人便道:“這是今年新出的蜜桃涼飲,酸甜可口,諸位嘗嘗可合胃口。”

常侯夫人道:“如此倒是有口福了。你最是懂吃喝的。”

富貴人家比的就是體麵,能夠舉辦一場好的宴會,是夫人們都引以為豪的事。

眾人紛紛附和。

晏盈這處卻忽然有了些許騷動。她麵前的侍女端著一碗果茶,卻不知怎的踩到了自己的裙擺,一碗茶往她身上潑來。看見這局勢的旁邊小姐驚呼出聲。

陸銀蘭更是眼疾手快,恨不得一把將晏盈抓過來。

晏盈卻完全對得起陸銀蘭這個老師,多日來的訓練得到了回報。說時遲,那時快,隻見她身形一閃,迅速右撤,那冰涼涼的蜜桃涼飲便全數落在了地上。

承恩公世子夫人忙走來道:“晏大小姐,你沒事吧。”

又看向低頭收拾的侍女:“怎麼這般不小心。”主人家中,客人卻被侍女的毛手毛腳害得差點弄臟衣裳,實在是不雅。她這個做主人的也有責任。隻是世子夫人平日一向溫和,再是生氣也說不出什麼刁蠻的話來。

晏盈也看向那個侍女,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剛才她是故意踩到自己裙擺的,而且倒過來來的一瞬間,眼裡閃過得逞的光。

這麼說,有人要算計她?

侍女低頭道歉:“奴婢該死,奴婢該死。”眼神卻還不自覺地瞟向晏盈的裙裳。

晏盈眼色微微一沉,這個時候了,還在惦記著有沒有弄臟她的衣服?看來這一出,是和女子最“重要”的清白有關係啊。

晏盈笑著回應:“世子夫人不必擔心,我反應快,沒弄臟衣裳。”

世子夫人頓時放鬆了點,那就好。又對著侍女道:“晏大小姐無事,是你命好。這般不小心,權且記上,晚點再與你算。”

侍女又給晏盈磕頭:“多謝晏大小姐。”

世子夫人揮揮手就讓她退下了。又歉意地看了一眼晏盈。

晏盈微微頷首,表示無事。

見到晏盈那邊沒事,大家都放下心來。不過是小小一個插曲。侍女不小心毛手毛腳的。韓氏表情並無異樣,甚至在今日很會做戲,在一開始見到她這邊出了問題就立刻站了起來,儼然一個關心女兒的好母親,之後得知她沒事才長呼一口氣,放心地坐了回去。

而晏知呢,在看到晏盈沒事的時候,卻有點帶出不甘的神色。

難道這一出又是韓氏母女的手筆,隻是晏知年紀輕不經事,才這樣顯而易見地表現出來?

晏盈心下微微思索。

新的侍女上了蜜桃涼飲,晏盈喝了一口,確實不錯,與陸銀蘭交頭接耳道:“剛才那人,不是韓氏的人,就是太子的人。”

陸銀蘭心裡想了一通:“他們還有臉算計你。”

一想就知道,二人的目的截然不同,一個是想著,能夠毀了晏盈的清白,還不知道要對濕了衣裳的晏盈做什麼,另一個則是為了得到晏盈。都不擇手段,無恥的很。

剛才若不是阿盈動作夠快,隻怕衣裳已經濕了,到時候為了不失禮,就得跟著侍女出去換衣裳。這一路上,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事情。若是“意外”碰上了外男,那可就……

陸銀蘭不知道晏盈知不知道這裡麵的官司,她生在靖遠伯府,府裡和諧,阿爹隻有阿娘一個,並沒有許多爭鬥,但她是知道很多有損女兒名聲的陰招的。真擔心阿盈啊。

過了大概半刻鐘,一個侍女借著走過來添茶的功夫,挨著晏盈道:“晏大小姐,我們家表小姐說有事找您去一趟。”

承恩公府的表小姐隻有一個,就是孟霧芙。晏盈環視一周,孟霧芙自從開席後的確不在這花廳裡,也不知曉是不是仍在門口迎客,或是被指派了其他事情。

隻是——若真是阿芙找她有事呢。這裡是承恩公府,她會不會想得太多了?

這個侍女的話可信麼?

晏盈決定試探一次。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不能一直被動等著。她待會還有要事呢,可不能被這些惡心的事給耽擱了。趁著陸皇後還沒到場,先解決了這茬。

陸銀蘭眼疾手快地按住晏盈,她剛才豎著耳朵聽了,於是對著侍女道:“我也一起去吧。”

侍女有些為難地看了晏盈一眼:“可是表小姐請的隻是晏大小姐。”

晏盈於是心裡就有數了,與陸銀蘭悄悄對視一眼,後者眨了眨眼。

晏盈起身:“那就我去吧。銀蘭彆擔心,我一會就回來了。”

陸銀蘭“嗯”了一聲。

那侍女帶著晏盈離席,二人走的不快不慢的。侍女道:“表小姐在聽雨閣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