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陸皇後生氣，陸銀蘭也是第一次聽晏盈說起這個事，氣得很：“他們怎麼這麼惡心啊。唐榮今日還來肖想你！”
晏盈：“我偷聽了之後，當時還沒有十足證據，也沒想著立刻就找娘娘，決定借力打力，讓太子去對付他親爹娘。我不過對太子說了晏首輔要我嫁給唐榮，太子就瘋了似的，應該是去與晏首輔談過了。”
“前日我本來與銀蘭商量著在今日，承恩公府上再尋機會與娘娘見麵，給您看話本子。”晏盈乾脆全都說出來，底牌也不留了，在阿娘麵前還留什麼留，“崇文書院那條街街角，有家叫清淨台的酒樓，我偷偷買下了它，是那裡的東家。我從那裡出來不久，就見到晏首輔和太子不歡而散，當時晏首輔臉色很難看，我猜太子必然又與他說了和我有關之事。”
“機不可失。我直覺不對勁，趕緊回了清淨台，寫信托人去找銀蘭，這才有後麵的事。”晏盈無比慶幸自己當時那瞬間的直覺。果然回家後，晏首輔就不許她再出門了。好在銀蘭給力，請了救兵來救她。
陸銀蘭這才知道還有這些內情：“怪不得！我當時還想怎麼和之前商量好的不一樣。原來是這樣。沒想到啊，諸葛恕還是個感情用事的，估計他親爹也要氣死了吧。”
陸皇後卻想的更深遠一些，晏君樂那隻老狐狸，比起陛下可要深謀遠慮多了。諸葛恕如今在這個位置上，占了不少便宜，晏君樂未必沒有打著要改換旗幟的主意，隻等著皇帝一死，或者籌謀著讓“皇帝一死”，太子繼位，再過個幾十年，天下姓了晏也未可知啊。
越想越生氣，太上皇守著的江山好端端的，還有宣明太子當時一些惠國惠民的國策，全被皇帝這個傻帽玩意給整沒了。這已經夠過分的了，可如今更過分，他居然要把江山拱手讓人。
幾人又說了一陣子話，陸皇後見時間不早了，趕緊把正事說了：“清淨台是你的地盤，那日後我若有了消息，便讓人傳信到那裡。”
又對陸銀蘭道：“你阿爹那邊，我已經準備好信了，你待會親自交給他。你也算是聽了所有的事，你阿爹有疑問，你來解答。”
陸銀蘭還是頭一次被賦予如此重任，鄭重其事地接了信，“好。”
陸皇後是打定主意要和晏家一係不死不休了。她是皇後不錯，但身在內廷，往往不如外臣給力。所以此事必須要讓兄長知曉，讓靖遠伯府發動人力去盯死晏府。
信早在出宮前就悄悄寫好了。
陸皇後又拉住晏盈的手，“好孩子，你放心，你受過的委屈，一分一毫阿娘都記得，必定為你討回來。隻是如今不是時候，咱們須得忍耐些，再不濟還有你祖父在。有你祖父在，你那個沒心肝的阿爹翻不了身。隻是這次你祖父也沒回來，彆擔心，阿娘會想法子的。”
晏盈挑了挑眉，太上皇？在人們口中的確是個經天緯地的人物，隻是在長子死後有些一蹶不振，之後更是撂了挑子，皇位直接傳給了小兒子。
若能得他老人家做主，自然更是順利。
陸皇後總覺得不放心，對這個失而複得的女兒是怎麼看也看不夠：“還有你今日還得回晏家，若他們追究你，你隻管裝不知曉。他們一心解決這親兄妹亂來的事，當是沒多少心思在你身上的。”
“好。阿盈知道了。”晏盈乖乖巧巧的，“阿娘不要憂心。”
她有的是法子應付晏家那一家子極品。
陸皇後卻忽的一顫，剛才……阿盈是叫她阿娘了麼？她願意叫她阿娘。
是不是……她們母女還有重新開始彌合關係的機會？
她忽然覺得自己又是幸運的了，她有個這麼好的女兒。
要不是時機不對，陸晚亭恨不得昭告天下，都來看看我的聰明女兒鴨！！！
“好，阿娘不憂心。”陸皇後紅了眼睛，努力憋回去眼淚，不想在女兒麵前落淚，“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又對著九枝道：“九枝，你好好看顧阿盈。”
陸九枝正色道：“娘娘放心。”
陸皇後先走一步，沒多久，晏盈和陸銀蘭也各自回府了。
*
太上皇閉著眼睛，思索著什麼。
承恩公隻知道姐夫閉眼前的最後一句話是為陸皇後說話，說陸皇後不是那樣的人。那就是他猜錯了唄。
既然不是陸皇後乾的，陸皇後沒有動機，那麼……晏盈就是陸皇後和皇帝小外甥的親生女兒了？
嘖嘖。要承恩公來說呢，陸皇後年輕時著實是個好姑娘，若是能嫁給大外甥才是真的般配呢。可惜配給了小外甥那玩意兒。
太上皇仍然閉目：“你之前說，晏盈可能是商兒的孩子，這話何解？”
承恩公嘿嘿笑了兩聲：“此前懷疑，會不會是商兒那孩子在外頭留了情，有了孩子，叫晏君樂那廝拿去當女兒養了，充作政治籌碼的。”
太上皇額角青筋一跳：“混賬！你也是做人家舅舅的，這種話都編排的出來！”
雖然承恩公的說法也有依據，以晏君樂的性格確實乾得出奇貨可居的買賣，可一則晏盈是個女兒，作為政治籌碼著實太過輕了些，二則，彆人不知道諸葛商，他這個做親爹的還不知道麼？
宣明太子諸葛商，清心寡欲得很，自幼養於仙蕙太後和他之手，不假於他人。諸葛商從小看著父皇母後這樣的感情長大，見到父皇在母後因病去世之後依然對她情深不悔，大為羨慕。因此他早就對父皇說過，日後也要像父皇這樣，隻要一個妻子。
太上皇當時拍了拍他的肩，那你要多多努力才是呀。
身為皇帝，要平衡各方勢力，隻有皇帝做到無與倫比、精妙絕倫的地步，才不需要後宮來平衡勢力。帝王之術很重要。對一個皇帝來說，後宮嬪妃並不僅僅是因為自身欲望，更多時候是製衡。
太上皇自己做到了的事，實現了年少對阿蕙的承諾。但他為了這個承諾，常年奔波勞碌，日日不得歇，縱使他天賦異於常人，也付出了比以往皇帝更多的代價。
後宮勢力是錦上添花。所以他對有心學習的兒子說，你要多多努力呀。隻有做的完美，才可以保護想保護的人。
太上皇還知道，諸葛商也很羨慕另兩個好友的感情，覺得裴初驟和陸晚亭二人真是好極了。隻留下他孤家寡人一個。還時不時偷偷抱怨呢。
諸葛商是絕對不會在外留情，留什麼風流賬的。
雖然太上皇私心也覺得大兒子死得太早，恨不得他真的留下個血脈，但理智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
所以，那個像阿蕙的晏家女，應該是小兒子諸葛晟的女兒。
承恩公被太上皇這麼一拍，也想起了大外甥的性子，絕非在外留情之人。好了，奇貨可居的可能性排除。晏盈那丫頭八成就是諸葛晟那王八蛋的種。
在行宮裡，能把皇後生的孩子調換，要說和諸葛晟一點關係也沒有，打死承恩公他也是不信的。
太上皇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如果晏盈才是陸晚亭和諸葛晟的孩子，那麼，如今的太子，又是個什麼東西呢？
他拈起一枚棋子，殺氣十足地放下：“晏君樂的種，也敢充當太子養大，諸葛晟那喪了良心的綠毛龜，王八種子糊塗蛋！”
承恩公差點忍不住落淚。終於，終於啊，又從姐夫這裡聽到他罵人了。從前，姐夫做皇帝的時候要端著，隻有下了朝，在阿姐麵前，才會放肆一些，還給朝臣根據特征取外號，罵的那叫一個歡。
後麵姐夫有了兒子，又是特彆聰明會學話的兒子。小小的宣明太子來找父皇母後，卻見父皇對著母後罵那些不長眼的臣子：“鹹吃蘿卜淡操心的多嘴烏鴉，老子要幾個婆娘他也管得著，我就願意抱著一個守著過日子乾他鳥事！……”
等到太上皇和仙蕙太後吐槽完，二人攜手出門去的時候，正見三歲的大兒子站在門口，學著太上皇的姿態指點江山，奶聲奶氣道：“鹹吃蘿卜淡操心的多嘴烏鴉！老子要幾個婆娘他也管得著！我就願意抱著一個守著過日子乾他鳥事！”
仙蕙太後差點沒有把太上皇的嘴捏爆。
叫他帶壞兒子。
太上皇自覺理虧，也不敢多說什麼，忙抱了寶貝兒子去：“咱們可不能亂說話啊。”
宣明太子道：“阿爹，我待會還要教妹妹說呢，多嘴烏鴉，乾他鳥事！”
仙蕙太後的眼神又要殺過來了。
太上皇後背一緊，趕緊抱走宣明：“不行不行，你敢帶壞你妹妹，你阿爹更沒好日子過了。”
……
承恩公回憶起這一段，眼神也更暗淡了些。那時候多好啊。長姐還在，宣明還在。
總之，姐夫自從發現兒子小機靈鬼特彆愛學話之後，就很少罵人了。男人嘛，做了父親之後，總是有所約束。太上皇就是這樣。
太上皇罵完，又對承恩公道：“十多年前我就發現了，諸葛晟這小王八蛋和韓家的那個有點鬼。但我想著韓家那個馬上要嫁給晏君樂了，小王八蛋再怎麼樣也不能摻和。老子給他選了那麼好的妻子，陸家女，那是配宣明都配得的！他諸葛晟能娶到陸晚亭，那是祖上燒高香了！是我這個爹看他不靠譜，特意給他弄來的。”
承恩公默默地聽著雙標的太上皇罵人。太上皇對兩個兒子的態度的確涇渭分明，但也是因為一個太爭氣，另一個卻又太不爭氣了。還有，你罵諸葛晟是小王八蛋，那你豈不是老王八蛋。
太上皇持續輸出：“他倒是好，幫彆人養兒子，他可真行！他行，他媽了個巴子！老祖宗辛辛苦苦打江山，不知道經營了多少代才有今日。要是曆代祖宗們還沒投胎轉世的話，棺材板都要掀翻了把他這個傻逼玩意拖下去！”
承恩公默默聽著，時不時點頭深表讚同。是啊，真是一個聞者傷心見者流淚的故事。開國皇帝知道了都要提刀，先皇們聽了要落淚。也就是諸葛晟命好，太上皇就他和宣明兩個兒子，宣明沒了之後，隻有他一個選擇了。
尤其是太上皇當年被大兒子的死給打擊到了，頹廢了不少，皇位都不想要了，瞅著小兒子雖然比不上他哥，但也可以拿出來用用。畢竟之前他當小王爺的時候，可是什麼錯都沒有犯過的——如今想來，不是不會犯錯，而是根本沒有什麼錯可以犯的。對一個閒王來說，能有多大錯？再怎麼樣不還有個親哥親爹給他扛？
看來姐夫是真的被諸葛晟那玩意兒給氣著了。都說出要列祖列祖帶他下去的話了。唉，姐夫就這麼一個兒子了，他就是再蠢，又能怎麼樣呢。
承恩公為他擔心起來。
太上皇都不用去查，就知道肯定是皇帝的手筆。將心上人的兒子換過來，自己的女兒給出去。這樣就算不能和韓氏在一起，也能和她的兒子在一起。自己當她兒子的阿爹，也覺得痛快。——痛快你大爺！就你這個傻子能被忽悠！
太上皇修身養性多年，在今日卻破了功，心裡的戾氣是怎麼都壓不住，要不是時機不對，恨不得現在就去爆錘一頓傻逼兒子。
承恩公默默地提出一個懷疑：“姐夫，你有沒有想過，太子其實是小外甥和韓氏的兒子？”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皇帝還沒有那麼傻。雖然是對不住陸皇後，但好歹太子還是皇家血脈。隻是，這種血脈而來的孩子，在高門大戶中也就是個私生子，皇帝的私生子見不得人，他的身份根本比不得二皇子和三皇子。就是二皇子，人家宮女所生，好歹有記事檔，就是皇帝的兒子，總比個來曆不明的強。
太上皇聞言，更加生氣，一拍手，好好一副棋盤，全給毀了個七零八素的。“就是知道諸葛恕必然不是皇帝的種，我才更生氣的！”
承恩公不知道內情，太上皇卻清楚得很，“諸葛晟那人，你不了解他，我卻是了解的。他好不容易撿了皇位，一時間更怕我這老子了，半年都沒有出宮。他心裡對韓氏有情，卻不敢冒險，更不會去睡她。陸家女嫁了他，他也認真對待，我是看著陸家女做了皇後，沒受什麼委屈，才放心下來，出去遊曆的。所以那諸葛恕，必然就是晏首輔和韓氏的兒子。”
太上皇都這麼說了，想必當年在宮中留了人，皇帝半年沒出宮，那段時間正是韓氏懷孕和中宮有孕期間。所以這個是不會弄錯的。
承恩公心裡抽疼抽疼的。這棋盤，它貴啊。彆說他沒有良心，不替姐夫憂心，這不是姐夫在嘛，看他在，他就心裡有底了。這改換血脈的事，說起來麻煩，難以證明，但姐夫無所不能啊，還能搞不定？他就等著看晏家怎麼死的，還有小外甥那玩意能落個什麼好。
太上皇嘿然冷笑：“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我不過出去一陣子，就把我孫女換成了個假貨。”
要說太上皇半點重男輕女也沒有的，那是不可能。他膝下二子一女，宣明太子諸葛商，小兒子諸葛晟，女兒康樂長公主諸葛詞。排除掉諸葛晟這糟心玩意兒，諸葛商和諸葛詞之間，他也是更愛諸葛商的。畢竟諸葛商才是日後繼承皇位的那個，又是他第一個孩子。諸葛詞他雖然也疼愛，但也是因為已經有了繼承人。
但是再怎麼樣，晏盈也是陸皇後生的，是他的嫡親孫女，可不比諸葛恕那西貝貨強多了！
承恩公就問了：“姐夫，你打算怎麼做？”
太上皇沉吟一會：“半個月後就是會試了。陡然廢掉太子，撥雲見日，隻怕引起震蕩。等科考結束後，再來一次性解決那假貨。”
至於皇帝，他也有打算。
承恩公也沒多問。他們周家早就上了太上皇的船，在太上皇和皇帝之間必然是力挺太上皇的。
太上皇又問：“今日太子與晏二的事，你看可有我那孫女的影子在裡頭？”其實早在承恩公過來之前，他就已經聽暗衛彙報了一些事情。他總覺得他那孫女是個聰明蛋。
承恩公想了想，“看太子的反應，多半是衝著晏盈那丫頭來的。之前就有些傳言說，太子心儀晏盈。晏盈隻怕也反算計了一回。”
太上皇冷笑道：“好啊！不光是我諸葛家出了個糊塗癡情種，他晏家也出了個癡情種啊！”
換了我的孫女，還想得到我孫女的身子，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
承恩公怕他太生氣，安慰道：“混賬自有天收。”
“哈！”太上皇站起來，“不勞煩他老人家，他不收，我來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