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來是個勇敢的人,可對上心上人,總會多思幾分,多想幾分。生怕她不願意接受自己的禮物。可她不接受也是正常啊,她如今身份也不一樣了,要做她身邊的人,她自然要多考慮考慮。
諸葛盈微微啞然。她是聽明白了,曹宣覺得她生日是宮中盛事,恰好又趕上了中秋,定然不會再有機會入宮給她禮物。因此隻能今日借著入宮的機會,提前給了她。
她這才知道之前遠遠地看的不清楚,原來不是玉兔,而是兔兒燈的樣式。他沒辦法將一盞大的兔兒燈送入宮來,惹人耳目,隻能刻成小的簪子,這就可以帶入宮了。
諸葛盈沒有急著接,而是更認真地看著他的手。
曹宣的手指纖長白皙,很容易叫人想到他若是彈琴該有多好看。手上平放著銀簪,諸葛盈本來對首飾並無太大的喜好,不會比較再三,可愛美之心誰都有。這銀簪看起來做工精致,實在難得。
諸葛盈承認自己是動心了。她見過的好物數不勝數,可這樣小心翼翼地將感情幾乎是攤開放在她麵前的,曹宣是第一個。
她輕聲問“你做的?”
曹宣抬了眸,含著清潤的笑意道“是。公主屬兔,便猜想兔兒燈你該是喜歡的。”
諸葛盈臉頰飛紅“你怎麼知道我屬兔?”
說完自己也愣住了,這怎麼能不知道,定薊公主多少歲,京城人都知道。她不待曹宣回答,又自己話趕話“好了,不要你說。”
曹宣看見她臉紅,自己也耳根一紅,低低地笑了兩聲“做得不好,公主勿怪。”他先是做了一個月的兔兒燈,又做了兩個月的銀簪。有時候大的還好做一些,小的反而更費精力。他平日也忙,總是夜晚抽出時間來做的。
即便如此,他依然覺得比不過人家管淵。管大人白日裡在都察院,晚上還給她操持傾北部的事務,而他晚上,也隻能給她做一盞燈罷了。無甚大用。
諸葛盈上輩子、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明明有些主人家做飯很好吃,卻還總是故作謙虛,自己先謙虛了一步“做的不好吃,不要介意。”“不好吃也要吃哈。”
真是的。分明就很好吃嘛!乾嘛這麼說!
這會子她果然又不滿意曹宣的謙虛了,她一把將銀簪拿到手上,“這哪裡不好看了,我覺得挺好看的。天爺!你這樣的巧手尚且謙虛,那我這樣的,豈非沒有活路了?”
說到後麵,她嘴角笑意點點,看得曹宣也心裡一舒。
公主還是那個愛玩愛笑的性子。那便好。即便朝政纏身,也得開心才是。
諸葛盈拿了銀簪,放在頭上比了一下,沒有立刻戴上,而是又看向曹宣“這不算定情信物哈。”
她臉頰紅撲撲的,語氣自帶一股嬌糯,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愛。曹宣心頭發軟“當然不算。”
在他們兩人的關係裡,從來都是她為主導。她想怎樣就怎樣。
諸葛盈心裡就滿意極了。受祖父多次嘮叨影響,她也覺得自己未來的皇夫位置很重要,不能輕易給出承諾。她此時是有些上頭了,可不能戀愛腦。
她就是想和曹宣維持這種半曖昧的關係,但是又不給出承諾。似乎有些渣,可她是定薊公主誒,她渣一下怎麼了?
難不成曹宣和她在一起,就沒得到什麼好處?她不美麼,不漂亮麼,看著她諸葛盈都覺得很開心好麼!
這樣一番話,安慰完自己的良心,諸葛盈又開心了“那盞兔兒燈呢?”她迫不及待想看看兔兒燈發簪的原型。這小小的簪子都如此精美,原型肯定更美吧。
曹宣無奈道“沒帶入宮,還在家裡呢。”
想到帶入宮,諸葛盈就忍不住道“你倒是好心機。莫不是本來王大人沒想到帶你的,是你纏著跟來的?”
這說的什麼話。曹宣縱容地笑了笑“王大人視我為心腹。”
這就是說王之庭本來就要帶他入宮了。諸葛盈倒是也知道,王之庭頗為看重這曹宣。
諸葛盈不得勁,又問曹宣“你來的時候,守衛沒查出你這簪子?”
曹宣想起了當時的場景“查了。”
諸葛盈頓時就用“哦喲”的看好戲眼神盯他,卻被他下一句弄得差點下不來台。
眼前的男人低了頭,“守衛問我這是什麼。我說給心上人的。”
心上人。
他說的輕描淡寫,可眼神好像已經看透了她內心。諸葛盈叫這反攻弄得猝不及防,紅了臉,隻能悻悻然扯開話題“明日我脫不出空,後日請你和臨舟一道,在明樓吃飯。”意思是讓他通知裴熹。
沒被承認的男朋友,那也是朋友嘛。
既然都叫上了包桐、小秦,自然也可以叫上他們。
曹宣還不知道仍有其他人,一聽諸葛盈要叫上裴熹,登時就有些不大樂意。但他的不樂意,往往是呈現不出來的“他後日未必有空吧。”
臨舟,臨舟,叫得這般親密。
諸葛盈就問“他有事?那可惜了。我還打算請喝桃花酒呢。”
曹宣越聽越不對勁,怎麼感覺似乎多人聚會的樣子。他起了警惕心,笑吟吟地問“還有何人?”
不是他們的約會麼?
諸葛盈就道“還有我的另外幾個友人,你放心,不熟也沒關係,銀蘭會招呼他們。”她也有心撮合陸銀蘭和包桐二人嘞。反正他們玩得好。
曹宣???
他眯了眯眼,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那管大人,是不是也去?”
諸葛盈這才想起來,還有個管淵!是了,管淵一個人上無老,下無小的,那時候就連高濟民抓不到他親眷威脅的時候,都要痛罵他一句“克父克母的單身狗”。可憐管淵二十六了,還一個人過日子。
諸葛盈又想到之前讓他繼任傾北部統領時,他是多麼的積極,又是多麼的忠心耿耿。隻要她一提,管淵就立刻答應。再加上他們同行過一回,本就是過命之交。
她不免有些懊惱起來“你說得對,險些把他忘了。他也是我的朋友。明日我與他提提。”
曹宣???
他俊臉閃過錯愕、懊悔、甚至還有一絲絲茫然。這麼說諸葛盈本來都沒想要叫上管淵的,是他提起來,反而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現在是真覺得腳痛了。
偏偏諸葛盈還察覺不到他心裡的醋意,還感謝地看著他“多虧你提醒我!”
曹宣“……公主不必客氣。”嗚嗚嗚嗚嗚。
諸葛盈道“後日辰時吃飯,你早些來把燈給我。”做都做好了,就給她嘛。她也自覺說這話有些過分,要早些來,自然是不讓其他人看見。
不就是打的曖昧算盤麼。
可諸葛盈那樣一雙眼瞧著他,他怎麼都生氣不起來。就算是剛才,他也隻是生氣自己。為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可惡啊!曹宣暗地裡捏緊了拳頭。
曹宣不能在宮裡待太久,也怕惹人耳目,諸葛盈就提醒他“你記得問問臨舟來不來,若真有事就算了。”
裴熹和諸葛盈交情也不錯的。生日嘛,總不能不請。
如果說曹宣剛才還有所誤會的話,他現在就能確定了,諸葛盈這就是朋友聚會。既然管淵都要來,那他必然也要帶上裴熹一起來。輸人不輸陣嘛。
出了宮,下了值,曹宣就去裴家找裴熹。裴熹下值後是沒什麼業餘活動,也不喝花酒,也不聚會。到裴家去找他準沒錯。
裴家人都知道這是少爺的好朋友。裴家自從裴初驟一事後,就生了急流勇退的心思,如今裴熹中探花,那也是家主考慮再三,才同意他入仕。
總之,大家族嘛,總是高瞻遠矚的。
裴熹一見曹宣來了,果然很是高興,問他“怎麼這時候來找我?”
曹宣與他說了幾句客套話,才說“定薊公主邀請我們後日在明樓吃飯。”
裴熹聽了,就點點頭“我知道,我記得公主似乎是八月十五生日吧。那就是明日。明日她忙,與友人的聚會就推在了後日。”
瞧,人家裴熹給自己的定位就是“友人”,可謂是明明白白。
要說諸葛盈一個公主的生日,自然不可能人儘皆知。可人儘皆知她一出生就被調換了,與之前的太子殿下是同日出生,太子每年都是中秋過生,那公主自然也是了。
裴熹興致勃勃地問“公主還請了何人?”
曹宣蔫蔫道“還有她幾個友人吧。也有你認識的,那都察院管大人。”
“管大人啊。我的確認識。”裴熹心道,公主對自己還是不錯。之前同在戶部,公主就對自己很是看好。
他還是沒能理解好友為何如此垂頭喪氣的。
曹宣當然垂頭喪氣了!
她本來沒想叫他的嗚嗚。
裴熹又忍不住道“公主頭回在宮裡過生日,也不知道宮裡人記不記得?皇後娘娘出了宮,是操持不了了。那太上皇可有準備孫女的生日宴?”
往年太子殿下的生日宴,那都是熱熱鬨鬨的。
總不能,晏恕那冒牌貨都擁有過的東西,定薊公主反而沒有吧。即便晏恕已經死了,裴熹依然替公主記恨他,奪走了公主的人生。
諸葛盈也不知道,在沒有母後的情況下,宮裡是否還會給她辦生辰宴。
不過她也不是太在意,宮裡如今是舒妃管著事,她沒有子嗣,正好和有子的酈嬪形成一個平衡。舒妃平日裡也安安分分,不敢惹她。誰不知道她定薊公主靠山多、功勞大呢?
如今陛下又不行了,若是有個萬一,她這輩子不都完了?還是老老實實投靠定薊公主才是。
舒妃老實,卻也沒有什麼感情在的。她若是不辦生辰宴,也是情理之中。
諸葛盈也不至於生氣。
等她睡著,飛飛和阿竹兩個湊在一起商量“明日就是公主生辰了,咱們是不是也給公主買點什麼禮物?”
做公主的暗衛,雖然危險,但俸祿是很高的。而且公主性子好,和氣又有骨氣,正投他們脾性。兩個暗衛都很喜歡公主。
阿竹就說“公主愛吃,我們去明樓給她買點點心吧?”
飛飛覺得也好,“也算是咱們一個心意。”
彆的好東西,公主什麼沒見過呢。
二人說定,又繼續值班。
第二日。
諸葛盈才剛起床,阿竹就過來稟報道“公主,上皇在外頭等候許久了。”
諸葛盈???
今兒是什麼日子……哦,今天是她生辰。怪不得太上皇這就來了,是送禮來了吧。
諸葛盈一邊穿衣裳、洗漱,一邊問阿竹“祖父來了多久了?”
“等了小半個時辰啦。”
諸葛盈一聽,洗漱完就出去見太上皇。
太上皇便笑著道“我的寶貝孫女來了。今兒可真漂亮。”
諸葛盈待會要上朝,仍是穿著朝服,哪裡就漂亮了。可祖父要說漂亮話,她心裡也受用。
“您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太上皇見有人要給諸葛盈上早膳了,忙道“我給你準備了早膳。你嘗嘗看。”
宮人們於是退下原本給公主準備的粥和點心。沒多久,太上皇的屬下上來,端上了滿滿一碗麵。
諸葛盈有些愣住了,看著一碗麵,“長壽麵啊。”
太上皇驕傲地點點頭“是啊,天沒亮祖父就開始做了,你看看好不好吃?”
這個創意還是抄襲的康樂長公主。之前他心情不好,就是康樂親自下廚給他做了好吃的。
他當時覺得很是受用。康樂一輩子沒乾過活,為了哄他這個阿爹,居然進了廚房。真是大為感動。
諸葛盈有些喉頭發哽。祖父待她,真是再不能超越了。
太上皇見她愣住,還道“怎麼?”
諸葛盈笑了笑,可聲音暴露了她的感動“我就是在想,天底下再沒有比您更好的祖父了吧。”
能做到這一份的,實在少有了。
太上皇“嘿嘿”笑了兩聲,驕傲的不得了“那是。”
這句話,其實他之前也對著承恩公吹噓過。說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的祖父。可那時候的他其實遠沒有現在對定薊真心,也沒有現在對定薊好。
直到現在,他才真的稱得上,是一個好祖父了。實至名歸讓太上皇心裡很有底氣。待會還有更大的驚喜呢。
吃完長壽麵,諸葛盈就要去上朝了,她正要和祖父告彆,卻見祖父居然也往金鑾殿的方向走。根本沒打算和她分開。
她登時有些小心道“您怎麼又上朝了?昨日夜裡出了什麼事?”
諸葛盈最關心朝政了。
太上皇道“沒什麼,許久沒上朝了,去看看。”
那就好。諸葛盈放下心來。
今日的早朝異常難捱,對二皇子來說。不知道為何,祖父又來上朝了。
他每次來,對他而言都沒有好事。他暗暗生起了警惕之心。
果然,他的預感應驗了。
太上皇才剛落座不久,就笑了笑“諸位是我朝肱骨,趁著今日人多,日子好,朕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
眾人???什麼重要的事?
還彆說,玩的就是心跳。他們有些好奇地看向太上皇。他好久沒這麼賣關子過了。
太上皇正了臉色“定薊公主,宣明皇帝之女,天資高妙,勞苦功高,同輩人中無人能出其右。朕,決意立定薊公主為皇太女。”
諸葛盈倏然抬起頭,正好與太上皇對上視線。祖父眼裡帶著肯定的笑意。
是了,他是沒有給她準備什麼生辰宴。可他,親手送她坐上了皇太女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