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世界以痛吻你(四)(1 / 2)

“老李,到底什麼情況?你得告訴我一聲啊!”喻一浩死死地抓住老李的袖子,不肯放對方離開,他神色有些莫名,剛剛他好不容易才從那些人的議論紛紛中掙脫出自己,實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老李回過頭,再度惡狠狠地甩掉那人的袖子,眼神冷淡:“老喻,我得回家過日子了,你能不能彆湊過來煩人了?”

“回家?”喻一浩顧不得問自己被人追著罵的事情,脫口而出,“你走了那小賭館怎麼辦?”他吞了口唾沫,他前後已經一個月沒進這小賭館,如果不賭,他要怎麼才能翻身,怎麼才能讓那臭娘們後悔?

“賭館?”老李冷笑,看著那個到了現在搞不清楚事情發展狀態的同鄉,“沒了,全沒了!這倒是要問問你,問問你這個牛人,到底禍害了我們多少。”

喻一浩目瞪口呆,他伸出手指便指著自己:“我?”這又關他什麼事情呢?

老李又瞅了瞅眼前一臉茫然的這人,他現在倒是明白了,這人啊還真什麼都不知道!人都說傻人有傻福,可這喻一浩人傻怎麼就沒有福氣呢?他想了想,還是同對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說清楚,也算是全了同鄉的這點情誼,也抵消了當初他幫著賭場的人給他設了套害他家破人亡的債吧!他張口便道。

原來就在半個月前,隨著新聞的登報、登上電視台,他們的這家占地不大的小賭館也吸引到了眾人的注意,雖然同在一座城市,可終究是有陽光也有黑暗,對於大部分民眾來說,他們概念裡頭的賭博無非也就是平時自家打打麻將、撲克一把輸個幾塊錢的那種,哪知道就在咫尺之間有這麼一間小賭館,盤旋在他們周圍,正在找著時機吸乾他們的血液。

黃賭毒黑,向來都是治安□□打擊的重點,而這小賭館就占了兩個。

恰逢b城幾位大領導在準備活動上位,在電視台和晚報關注到這一消息的他們馬上組織了一場打擊賭博活動,全力掃蕩b城當前的地下賭館,甚至連那些個罩著小賭館的涉黑勢力都連帶著清掃了一番,而他們常年在的這家小賭館,則是風暴的中心,活動的重中之重。

老李還算幸運,他在賭館裡頭牽涉得不太深,也就是當初引著喻一浩進來,最多就是個中間人,隻不過這些年在賭館裡賺的黑心錢都儘數還了回去,有些他花用了或是寄回家裡的,直接給賭館寫了借條,可終究是保住了自由和命,賭館明麵上的老板和幾個主管已經被儘數關進了拘留所,等待審判,聽說沒個十年八年,沒得出來。

老李衝著眼前聽得一懵一懵的喻一浩嘿嘿一笑,他的笑容裡帶著些苦澀:“現在啊,哪有小賭館了,那館子已經被人盤去賣麵了,至於我?得去打工還債了。”這高利貸利滾利的道理他心裡頭門清,可他還能如何,這也是他當初的報應,他終究是害了人。

“……怎麼會這樣呢?”喻一浩有些慌張了起來,他一直就把賭館當做銀行看,他總覺得當年他輸進去的那點兒錢還在賭館裡頭放著,遲早有一天他能翻倍贏回來,可怎麼還沒等他贏回來,賭館就關了呢?他試圖再抓老李的手,卻被他閃避躲開,“我以前聽過,咱們賭館後頭有人的,怎麼會這麼容易就倒了,你是不是騙我的?”

老李差點沒被對方說的話逗笑,他們賭館規模不大,後頭能有啥大背景?況且這回事情鬨得這樣大,怎麼可能壓得下來,他看向喻一浩,神情莫測:“這件事你愛信不信,不過我建議你啊,還是好好地擔心一下自己吧!”

“擔心我自己?我怎麼了?”喻一浩犯起了模糊。

老李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咱們小賭館倒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你在電視上張口閉口就是什麼在賭館賭錢,這曝光大了,誰都壓不住,現在咱們館子裡頭稍微牽扯比較多的,都被逮進去了,你覺得在外麵的人能放過你?當然,他們也不會乾那種殺人放火的事情,可是其他的事情,我可就不敢和你保證了。”

“老鄉,我啊,最後能和你說的,就是讓你去買幾份這半個月來的b城晚報,再不濟呢,你就去看看電視回放,然後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吧!在b城,你是過不下去咯!”他搖著頭直接走開,步子很快,絲毫不給喻一浩攔住他的機會。

喻一浩站在那兩眼放空,一轉眼的功夫老李已經不見人,他茫然地看著那熟悉的小賭館,此時正有人踩著梯子把上頭原來的那彩燈拆了下來,正在往上頭掛著麵館子的招牌,他忽然意識到這些在他聽來很是天方夜譚的話絕非瞎編,忙不迭地低著頭快步往外走。

有了剛剛被人堵著罵的經曆,他知道他的這張臉能拉來多少仇恨值,好不容易到了路邊的報刊亭,裡頭坐著個正在打盹的老先生,他低聲便問:“有沒有前幾天的晚報,我想要買幾份。”

他這聲一出,那老先生也睜了眼,定睛瞥了他一眼,低頭一邊找一邊問:“你要幾天的,前幾天的報紙折價。”他手下動作很快,一下把那一疊剩餘量不多的晚報報紙夾給拿了出來。

“……這半個月的,如果有的都給我。”喻一浩這時候也顧不得錢了,從口袋裡掏出了被藏得妥妥帖帖的那些零錢,那錢足足有五十,還是上回那個晚報吳記者采訪時給他的。

老先生很快把報紙挑了出來,報了個數便要將報紙折好遞給他,可剛伸出手有些狐疑,眯了眯眼睛,總覺得眼前這人越看越眼熟,忍不住便問:“我怎麼看你怪眼熟的,總覺得在哪裡看過呢?”

喻一浩一聽到老先生這麼說,也慌了,他低著頭一把把錢塞到了那老先生的手裡頭,然後拿著那幾份報紙撒腿便跑,頭也不回,隻害怕對方認出他來,而在他離開後,那老先生還想了許久許久,隻是驚鴻一瞥,到底沒對應上記憶中人的麵孔。

他跑得挺快,好不容易跑到無人的街角,才找了塊稍微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認真的看起了報紙,說來他就連當初做服裝店店主的時候,都沒花這麼多心思看過報紙,他還以為自己要找很久,卻沒想到關於他的這條新聞還在黃金位置,一翻過去便能看到,可這麼一看,他的心便徹底地沉了下去。

整整十五天,幾乎每天報紙上都有新的主題,從“棚戶區血案,一切都隻因為賭”開始、“報案後未能製止犯罪,是批評教育製度的不足還是罪犯的不可改變?”、“家暴:是步步迫近的賭債毀了家庭,還是人性本惡帶來了悲劇!”……一直到昨天的報紙,甚至還在最後一句清清楚楚地寫了“犯案人喻小號(化名)將於明日離開拘留所,這一場血案,給他帶來的僅僅有半個月的拘留。”

喻一浩的身體忍不住抖了抖,哭喪著臉,摩挲著口袋裡現在還不剩下五十的“采訪費”,就為了這五十?他當初到底是為什麼會為了這五十眉飛色舞,恨不得把自己的事情全都交代出去,甚至衝著鏡頭趾高氣昂,他看著鏡頭裡他說得激動的臉,心中的恍然越來越多。

他得走,對,他得走!

喻一浩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直接站了起來,匆匆的往家裡去,隻是這回一邊走,他一邊把他的腦袋低得更低,絕對不讓周邊的人看到,他得先回家,找那臭娘們把錢要來,隻要要到了錢,他就立刻走,以他的本事,難道在外地混不出名堂嗎?很快,他便到了家門口,可他站定在那,有些反應不太過來,明明才離開沒多久,怎麼家門口的鞋櫃已經不見,就連門上單靜秋貼的春聯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轉身想跑,卻發現身後出現了幾個人,他們有的挺麵生,有的看起來還挺眼熟,是小賭館裡頭以前維護治安的保安,他認得對方。

打頭的那個看見他就笑:“喲,我們喻先生回來了,這半個月你可把b城攪得天翻地覆呀?”他挑著眉,“你放心,你老婆孩子啊,都走了,走大半個月了,這房子現在也換人租了。”

他道:“而你,就乖乖地和我們回去吧。”

喻一浩陪著笑臉,他知道被抓回去可沒什麼好果子吃,腦子拚了命地運轉著:“不是,我現在身上沒什麼錢,我這人也好吃懶做,以後也幫不了大家,這樣,你們讓我去找我老婆來!她能乾,賺錢也多,到時候讓她出錢,你們把心放到肚子裡去,這事情我行!交給我,妥妥的!”他拍著自己的胸膛便保證著。

對麵那幾人忍不住同時露出了有幾分鄙夷的眼神,都說虎毒不食子,這人不僅僅食子還對自己老婆下手,現在都出了這檔子事情了,還打算繼續把他家娘們拖下水,連他們都覺得看不上眼了,可他們嘴上倒是不說,隻是笑吟吟地說:“我們老大說了,隻要你。”

這新聞的報送,也是給了喻一浩的妻兒一個保護傘,他們都在報紙上看過了,這報社還讓他們可以寫信給這家人,報社會幫忙轉投呢!這萬一在這關口,被爆出他們對單家人動手的事情,可不是他們能夠了結的了,喻一浩到現在還想著讓他們去踩坑,沒門。

喻一浩感覺不對,剛看見這幾個人中間有些縫隙,便試圖鑽了就跑,可卻被幾人卡得緊緊,他們笑道:“喲,本事了,還想跑,放心我們也不砍你不打你的,比你對你老婆還好呢!怕什麼怕,我們會好好體貼你的!”然後便裹挾著他直接離開了。

喻一浩被架著,能看到家門離自己越來越遠,他在驚恐中有些恍惚,明明在幾年前,他和妻子創業,有自己的店麵,出門時也受人尊重,手上錢從來沒短過,兒子總是用敬仰的目光看著他……可現在呢?他怎麼就一無所有了?可到了這一刻,他依舊忍不住恨起了他的妻子,那娘們被打就被打了,如果不報警,能有這麼多事情嗎?他心裡頭帶著恨,如果現在單靜秋出現在他眼前,他估計能當場就撲上去。

可惜他並不知道,在之後,他再也沒有見到他們的機會。

……

單靜秋緩緩地睜開眼睛,耳畔邊是火車高速行駛發出的轟隆聲音,她忍不住便扯了扯嘴角,之前放出的監視儀才剛剛回來,她已經清晰地看到了喻一浩身上發生的事情,那老大倒是沒打算要喻一浩的命,隻是讓他去做苦工還債,而監視儀拍到的那個喻一浩欠債的數字,估計他得乾上最少半輩子的活才能還上,也許這就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吧,沉迷賭博的喻一浩,估計當初也不知道,他最後會成了這樣。

單靜秋攏了攏身上抱著的孩子,喻言澤還在睡,而旁邊的林秀芳也正抱著滕香玲打著瞌睡,這個年代的火車比她想象的要開得更磨人一點,要她做得也有些背酸,隻是窗外劃過的景色一樣挺快,飛速前行的列車就像是正開著飛奔往一個新的未來。

當日她還住在醫院的時候,林秀芳便抱著滕香玲上了門,她等看著香玲出了門便對她哭了起來,單靜秋還沒安慰她便自己停下了眼淚,猶豫了半天才告訴單靜秋她想要離婚,可眉眼之間還是有些躊躇。

這倒是讓單靜秋挺驚訝,畢竟上輩子林秀芳如果不是因為單靜秋的死亡衝擊太大,可從來沒想過離婚的事情,她曾經還有了點主意,打算出院後去和林秀芳談一談,卻沒想到對方在看過電視上播出的新聞後,受到了比前世更甚的衝擊,直接打定主義要離婚。

單靜秋便也沒猶豫,直接向對方提出了一起去s城創業的主意,林秀芳在猶豫過後也選擇了同意,在同滕爸爸辦妥了離婚手續後便也挺果斷地把家裡頭還有的零零散散的小東西變賣了一番,在滕爸爸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選擇了離開,沒有回頭。

經曆了對於兩家人來說都算是有些漫長的旅程,火車終於在s城火車站停靠,站點這可以說是人山人海,下車的人蜂擁在一起,人擠著人,就像是個密集得驚人的沙丁魚罐頭一樣。

“媽媽,你要小心一點,不要被人撞著了。”喻言澤扯著嗓子便同媽媽說,他伸出小小的手試圖把身邊擠著媽媽的人推開一些,不讓他們湊過來擠到媽媽。

而旁邊的滕香玲則不大一樣,她有些怕生,而剛下火車這驚人的喧嘩聲嚇了她一大跳,要她下意識地便捂住耳朵,緊緊地縮在媽媽的懷裡,如果不是因為旁邊有喻言澤做對比,估摸著就能直接哭出來。

單靜秋一邊站在林秀芳前頭開著道,一邊在心裡感歎著,同樣是童年籠罩在陰影裡的兩個孩子,卻因為個性呈現了截然不同的發展。

滕香玲從小學會的便是順從,她心裡頭對父親有不滿,可占據更多的是恐懼,她想要跑,不想要麵對,對於外界也總呈現出一種消極抵抗的姿態,對陌生人充滿了抵抗感,事實上她不是怕生,隻是因為害怕受傷害,選擇先把所有外來的元素摒棄在外頭。

而喻言澤則不同,也許因為他是男孩,也許是因為喻一浩更沒有人性一些,他的性格在堅強外偶爾也呈現出了一點極端的趨勢,他敢於麵對,不害怕傷害,可如果誰給了傷害,他就會想狠狠還擊,現在年紀小,倒是還不大看得出極端的樣子,可能猜想得到,未來這個孩子,哪怕有在溫和的外表,也會有一顆鋒銳的心。

所以在上個世界的未來裡,兩個孩子也走向了不同的道路,一個選擇了逃避,隻要她不再遭遇家庭暴力,她便試著告訴自己一切已經過去,另一個卻拚了命的反抗,想要去證明、想要去給喻一浩這樣的人一份應有的報應。

“靜秋,你說我們要怎麼辦呢?”好不容易從人群中穿了出去,由於兩人穿得樸素,連那些拉客的人都不太看得上她們倆,林秀芳一等喘口氣便猶豫地看向了單靜秋。

上輩子她算是被逼到了儘頭,所以也憑借自己的拚搏闖出了一番天地,可這輩子有相依為命的鄰居在身邊,她便也下意識地生出了幾分依賴,希望能從對方那得到一點關於未來道路的指引。

單靜秋在選定s城之前早就想得清楚,越是發展的地方便越有機遇,尤其是在這個年代,經濟正在飛速上行,隻要找準了時機便能闖蕩出去。

“我們先去找個小的房子住……”她摸了摸兜裡的錢,這些錢足夠作為最早的發家資源,她領著身後幾人到火車站附近的中介那去,當然這時的中介也無非是幾麵中介牆,哪有後世店麵林立的樣子。

“那我們以後要去做工嗎?”林秀芳有些吞吞吐吐,她有些迷茫,在滕家破產後她倒是也出去做過幾份工,隻是多年來的少奶奶生涯要她也沒什麼本事,甚至也不夠吃苦。

單靜秋轉過身來看著林秀芳,事實上林秀芳長得挺好看,哪怕是經曆了這幾年生活的壓力依舊無損她眉眼間的明麗動人,而之前良好的家境又給了她一股非凡的氣質,她笑著便說:“不,我們可以開店。”

她眨了眨眼,笑著說:“我的老本行,你可彆忘了,以前我是開服裝店出身的,甚至之前我還在裁縫店幫工呢!而你,就做我的模特如何?”

“模特……我?”林秀芳有些壓抑,她指了指自己,她倒是知道模特是什麼東西,可她?她行嗎。

“好了好了,我們先看房子,具體的事情之後再說!”單靜秋笑著便拉著林秀芳往前,她餘光能看到喻言澤正在眨著眼看她,上輩子這個孩子後來選擇了做服裝,也是因為要完成媽媽曾經的事業,而這輩子,她就要萬丈高樓平地起,給這孩子一點安穩的生活。

而旁邊,林秀芳被拉扯著,嘴上不斷說著她的不安心、沒能力,被她抱在懷裡的滕香玲則好奇的看看媽媽,又看看單阿姨,看不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