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被遺忘的自我犧牲者(六)(2 / 2)

“可是蓓蓓要的真的是這些嗎?你還是沒把我那天的話聽進去。”

盧冠傑的回憶一點點被喚醒,他開始回想起那天嶽母和他說的話,嶽母說,妻子需要的是愛、是陪伴、是關心……他忍不住有些疑問,開口就問:“可是她太辛苦了,她的辛苦,難道我隻是多陪陪她就能解決嗎?”他堅持自己的想法,“終究是要人來一起分擔,我以後多做點事情,然後多請個保姆幫忙……”

“當然,我也認可,蓓蓓需要一個人來一起分擔,甚至我還覺得蓓蓓做錯了,她想要管、想要幫忙的事情太多,從來沒有估算好自己的能力。”單靜秋正色,“可比這些更重要的,是家人的理解和關懷。”

單靜秋很認真地解釋著自己的想法:“如果是你,每天工作疲憊了,回家想看到的是家裡頭歡聲笑語,妻子溫柔體貼,還是希望能看到一個冷冰冰的家?”

“我?”盧冠傑跟著嶽母的話陷入了沉思,他回憶起幾乎每個夜晚,妻子總會給他留著燈,每回她在床上已經快要進入睡眠,被他吵醒從不生氣,如果他喝了酒,還來幫忙換衣服、倒點茶水醒酒,家,讓他覺得安心,似乎隻要一走進這,一天的辛苦已經結束,可以安安靜靜地享受一場舒適的睡眠。

“我好像明白了。”他嘴角的笑帶著些苦澀,妻子的問題何止是身體的辛苦,更重要的是他們這些身為家人的人給予她的“冷暴力”。他們覺得她做的一切事情理所應當,若是她抱怨,就覺得不耐煩、不想聽,甚至還帶著點火氣,一邊不願意她管太多,另一方麵遇到點事情又下意識地把事情丟在她的身上,任憑她使勁渾身解數,變出三頭六臂來解決問題。

她想要的是什麼呢?隻是出於對這個家的愛和責任,希望能把所有的事情解決好,做好,希望孩子們有個好的未來,老人們能夠身體健康,他這個做丈夫的能夠後顧無憂。

她毫不吝嗇地給予著愛,就像是小太陽一樣,揮灑著自己的光到每一個角落,可她不是太陽,永遠得不到充電,永遠得不到回報,這份愛,是會用儘的。

盧冠傑覺得有些不寒而栗,比“壓榨”蓓蓓更可怕的是,他們“壓榨”的同時,還吝嗇於一丁半點的報酬,他幾乎可以想象,再接下去的劇情,蓓蓓壓力越來越大,脾氣變得越來越差,明明做得最多,卻得不到半點感激,她歇斯底裡地總是抱怨、發脾氣,在他們這些人看來卻會覺得莫名其妙,甚至覺得她是自找苦吃……

他甚至有些想不明白,平時在單位裡頭,哪怕有一個同事、當事人,給他倒上一杯水,他都會說聲謝謝,送出一份感激之情,就連偶爾找個代駕,幫忙開車,他下車的時候都會說一聲辛苦了。

妻子做的不比這些多得多嗎?為什麼他竟然可以忽略她的付出,把一切當成理所應當,從不說道歉,也從不覺得對方辛苦?更有甚者,他居然還希望妻子反過來得先理解他的辛苦?他們平等嗎?

歸根結底,並不是妻子的錯,而是他這樣的人,大錯特錯。

單靜秋靜靜地等待著女婿思考,她有些莫名,對方的臉色忽然變得倉皇茫然,眼睛似乎沒有焦距般地打量著地板,一下變得失落又傷心。

“媽,我錯了。”盧冠傑頹然地用手抓著頭發,剛剛還挺整潔的頭發就像是一團鳥窩,亂得厲害,“……我沒想到,我以為我愧疚了,我以為我明白了,可到現在我才知道,我根本還是站在製高點。”

什麼叫做幫妻子多做一點,什麼叫做找個保姆幫幫妻子,他說的這些話,不都是高高在上的嗎?這個家,不是妻子一個人的,這些事情,是妻子主動都承擔的,他不是幫忙,隻是承擔了自己應該承擔的那部分責任,他卻還覺得自己做得很好。

單靜秋忍不住失笑,她大概猜想到女婿在想七想八些什麼,她笑著說:“你也不要想太多,我猜得到你在想什麼,但家庭本身就是有分工的,隻要你能正確地看待蓓蓓的付出,知道她的辛苦,你在外頭賺錢,也一樣辛苦,大家都在為家庭付出,這沒什麼的。再說了,這些事情,也是蓓蓓自己想做、願意做的,有的人生來不愛管雜事,有的人就喜歡管雜事,從小我和蓓蓓她爸開店忙,家裡頭很多事情蓓蓓都要自主,她已經習慣了控製這個家,習慣照顧好每一個人,這些並不會讓她痛苦。”

這也是單靜秋發自內心覺得的,如果真的一刀切,讓蓓蓓什麼事情都不管,看著兒女家人自生自滅,估計比殺了她還要讓她難受。

“我今天來找你說這些,並不是希望你自責,希望你想那麼多的,我隻是希望讓你們休息一下、度假一下,也可以談談天,說說地,聊聊彼此。”

“要知道,孩子們會大,我們會老,以後真正要互相扶持的還是你們倆,人生很長又很短,遺憾的事情已經遺憾了,不要再繼續糾結,現在開始,努力開心,過好每一天,那不就好了嗎?”

盧冠傑抬起頭看著嶽母理解的眼神分外感慨,他重重地點了點頭,覺得抓在手上的信封和那些紙重若千金,那不隻是一趟旅行,還有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沉沉心意。

單靜秋繼續交代著:“這一去就要半個月,你記得先去和你爸媽見一見,說一說話,不然就改簽,航班好像有挺多的……不過,今天晚上,倆個調皮蛋,還是要交給你啦。”

她說完這話,忍不住便笑了,看著女婿身體一僵,這幾天女婿的教子欄目,已經成為了她的每天一樂,她恨不得拿盤瓜子坐在旁邊邊嗑邊看,隻是這時候,她還沒有想到,等女婿走了,這些事情會落到誰的頭上,反而滿是幸災樂禍。

“成,媽,那我先進去了。”盧冠傑低著頭,好像是上斷頭台一樣一步一步地走回了房間,不對,這可比斷頭台可怕,人家刀下頭落,他這可是鈍刀子磨肉,隻希望今天傻兒子能聰明一點。

他還沒走進房間,就已經掏出了手機,笑著便發去了信息。

盧冠傑律師:蓓蓓,你今天晚上收拾下行李,帶三五套衣服,記得帶泳衣,我們單位有個團建項目,半個月,要求攜帶家屬出門,明天下午就出發,我早上回來接你。

他發完信息忍不住便笑,覺得自己明天一定能給妻子一個驚喜,便滿意地走進了房間,繼續開始了另一場艱苦卓絕的戰爭。

林蓓蓓剛從浴室裡頭出來,就看到了丈夫的信息,她皺著眉頭坐在了床邊,雖然想拒絕,又害怕麻煩丈夫,要她犯愁了一會,這幾天女兒和兒子不在身邊,她老擔心孩子們出點什麼問題,好像有一堆小羽毛在心上撓著,很是癢癢,可是給媽媽發消息,媽媽總是很義正言辭,說她是不信任她,然後還給發了一堆孩子做作業的照片,要她有理也說不通。

這幾天忽然閒下來,她隻覺得怎麼睡都睡不夠,可另一方麵又覺得這顆心空空蕩蕩,少了什麼東西,尤其是在盧爸爸出院後,她幾乎一天都無所事事,要她連睡覺都睡不舒服。

結果在這個關頭,丈夫居然還要逮她去團建?林蓓蓓抿了抿唇,差點沒把丈夫這幾天每天發信息、打電話關心養起來的好感度清掉一半。

林蓓蓓:收到。

她頗帶報複性質地回複了個收到,便又起身收起了行李,滿腦子自顧自地開展了一場頭腦風暴,開始運算離開這段時間得提前做好什麼準備……比如說,快換季了,兒子和女兒去年的衣服不曉得還合身嗎?兩個媽媽變天的時候都會腰背痛,不知道膏藥用完了嗎……她這麼想著想著,又是生生地忙活到大半夜。

這天晚上,有很多人在做著夢。

盧冠傑到睡時依舊帶著笑,想著要如何用這半個月好好地陪伴妻子,他緊緊逮著的盧星然在夢中都在罵著爸爸,夢裡頭他抽抽噎噎地看著背叛他的爸媽,居然把他和姐姐甩掉,自己出去旅遊,他一下變得老大,像是個巨人一樣,一把抓住爸媽讓他們逃脫不了。

而另一頭的林蓓蓓,則在夢裡頭夢見了信任背摔,丈夫在台上,重重地落下,由於太沉,所有人都鬆開了手,可她穩穩當當地把丈夫抱在懷裡,受到了眾人誇讚,滿堂喝彩。

夢很美,夜很深,很快,天就亮了。

這太陽一曬進來,大家都開始忙活了,林蓓蓓按照昨天晚上自己寫的清單,打算在走之前給長輩們填填冰箱、買點緊缺物品;盧冠傑則是跑回家,見了趟父母,並告訴了他們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時的盧爸爸和盧媽媽還沒有遇到後來歇斯底裡的林蓓蓓,很知道媳婦辛苦的他們頭一個支持,甚至擔心兒子兒媳錢不夠花,打算繼續往旅遊基金裡頭添錢。

盧冠傑比想象的更早回家,他剛進家門沒一會,就撞著了妻子回來,林蓓蓓手上是大包小包,裡頭全裝著東西,既然逮到了妻子,他自是不會讓妻子輕易離開,否則這老婆一到娘家婆家,他這半個月來和嶽母一起撒謊的事情不就敗露了嗎?他總覺得會有這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你彆催。”林蓓蓓沒忍住,給了丈夫一個挺大的白眼,丈夫一回家就像催命一樣,說是機票改時間了,來不太及,要她把東西分彆要送到哪寫給家裡的阿姨,委托阿姨去,然後便像是什麼雷達監測儀一樣,站在旁邊炯炯有神地看著她,時不時地帶著些催促。

“好好好,我不催了,你慢慢寫。”盧冠傑舉手投降,他已經從屋子裡頭把兩個人的行李都拖了出來,此時就像熱鍋上的螞蟻,繞著行李走了能有八百步,還沒消停這麼一小會,又說起了話,“老婆,這時間不太夠了呀?”

林蓓蓓這回都懶得說丈夫了,她就沒搞懂,這團建怎麼說改時間就改時間的,她很快就將紙條寫完,因為丈夫的催促也著急了起來,小跑到了阿姨麵前,吩咐清楚後便拉著行李扯著丈夫往門外走,可丈夫卻帶著她——走到了車裡頭,車上不知道何時居然還多了一個,兒童座椅?

“老公,你這是什麼時候安的?”林蓓蓓有些莫名,這家裡頭買倆個兒童座椅乾嘛,明明平時都是她來接送孩子。

盧冠傑差點沒落下冷汗來,他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慌忙解釋:“這個啊,這個啊……我加油送的!對,就是那個加油站,搞那個充值卡送禮物的活動,我看這個挺好的,以後咱們可以載孩子出去玩,就買了。”

這下差點沒捅了天,雖然家裡不缺錢,可在林蓓蓓心裡頭,男人買東西就是傻,天天被騙:“老公,你這是衝了多少錢送的?你彆告訴我你衝了一萬?”她說話的腔調,好像對方真衝了一萬,她就要打電話去1818黃金眼告詐騙了。

“沒有沒有,我就衝了三千!”盧冠傑連忙打個三折。

“三千……那還好。”林蓓蓓回憶著平時自己充值卡贈送的東西還是覺得有些不值,可又不太想和丈夫吵架,破壞了兩人之間難得的寧靜。

車已經發動,穩穩當當地往外開著。

“不過老公,咱們這是去哪裡?為什麼團建還要開車自己去,是開到你們公司嗎?然後你們公司包大巴車過去?”她回憶著以前去過的團建,懷疑是自己落伍了,她們以前團建也就去個三五天,怎麼現在還有去半個月的,這哪有那麼多事情能玩半個月呀。

盧冠傑認真地開著車,隨意地回答:“我們做飛機去,到時候車就停在機場下麵的停車場,比較方便。”

“飛機?”林蓓蓓更茫然了,“為什麼不做動車?現在動車不更劃算嗎?而且團建是要去多遠的地方,做大巴不行嗎?”

前頭剛好是紅燈,盧冠傑穩穩地將車停住,他探過身體,從妻子前頭的車載小櫃子裡頭掏出了一個信封,輕輕地放在了妻子的手上:“拆開看看。”

林蓓蓓沒明白丈夫的意圖,不過還是乖乖地拆開了信封,她就像是那天開信封的丈夫一樣,從茫然到震驚:“這是什麼?”

“這是度假,我們一起去度假的票,咱們不做大巴、不做動車,做火車。”盧冠傑哪怕是側著臉,都能叫人清楚地看到上頭滿盈的笑意。

“那團建呢?你騙我?”林蓓蓓先是有些激動,又忽然冷靜了下來,皺著眉頭看向丈夫。

強烈的求生欲將盧冠傑的思考能力提升到了最高,他嘴皮子這下很快,飛速地便回複:“是團建,這是咱們盧家內部林蓓蓓、盧冠傑夫妻二人團體建設活動,怎麼就不是團建了呢?”如果不是在開車,他估計已經拍拍胸膛,證明自己的正直。

他的這歪話要林蓓蓓忍不住笑了出聲,氣不起來,隻是這麼靜靜地看著丈夫,又問:“那孩子們呢?長輩們呢?咱們這可不是去兩天,是去十五天啊。”一開始說是團建,她總覺得沒法拒絕,可說到是兩人的度假,她一方麵向往,另一方麵卻又將家庭的天平重重地加上了砝碼。

“你平時操心得已經夠多了,接下來這半個月的時間,就當是我們來夫妻再度蜜月,你放心,家裡頭的事情都有人幫忙。”盧冠傑知道妻子會擔心,笑著解釋,他分外認真地說,“老婆,這件事孩子們,爸媽、你爸媽,大家都知道了,都很理解很支持,這些年你辛苦了,怎麼就不能休息了?就算你不想休息,就當是陪陪我好嗎?”

他沒有提及嶽母,因為這也是嶽母的要求,嶽母鄭重地告訴他,她隻希望他們倆能好好地過日子,她的女兒能快快樂樂的,至於她做多做少,她並不想讓女兒知道,因為她知道那孩子的心很軟,會愧疚,會不願意休息,隻有身為丈夫的他來提,才更有機會。

林蓓蓓看著旁邊的丈夫很久,重重地點了點頭,笑著應了聲:“好。”

她想,這應該是這輩子最開心的一次度假了。

心中的那點束縛好像稍微被解開,就讓她放飛一小會,她很快,就會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單媽媽不說的原因應該很多人能明白,一方麵想讓女兒享受這次度假,不希望女兒過多的去糾結起因經過。另一方麵,她也希望女兒的這趟度假能更純粹的享受,而不是覺得是因為她插手,家裡頭才愧疚。

這個故事今天結束了,後麵還有個小番外,然後就可以進入下一個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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