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2 / 2)

一時也猜不出林翁用心,韓皎決定實話實說:“初通兄宦祿之心過於操切,與皎誌趣不投,無甚交情。”

林翁沒想到他答得如此坦誠,驚愣片刻,竟笑了,捋了捋胡須搖頭道:“你果真如傳言中心直口快啊。”

韓皎頷首道:“學生唐突了。”

林翁道:“老夫早前就聽聞過你的事跡,說你在學術辯論時打斷金科狀元的論述,當場出言反駁,此事當真?”

“……確有此事。”真是打落牙齒和血吞,這事是原主闖的禍,跟韓皎毫無關係,可他賴不掉。

林翁慈愛的麵容上露出憂慮:“我瞧你並不似傳言中無法無天,是個務實真誠的好才俊,是以有些話提醒你,你聽了不要生氣。”

“學生謹聽教誨。”

林翁道:“越是懷才,越要藏鋒,否則禰衡之禍,便是你的前車之鑒,官場不是直言不諱的地方,得虧你那些同僚還都稚嫩,有怨當場就報了,換了旁人,麵上還跟你親厚,背後出手便是致命一擊。年少早慧是好事也是壞事,你起步太高,一跟頭栽下去,想再起,難。”

這話說得不留情麵了,林翁跟他非親非故,也不圖他什麼,這是把他當成自家晚輩提醒的。

韓皎心裡感到親切,一揖深深拜下:“多謝我師警醒!”

回家的路上,韓皎心情挺好,翰林院裡第一次有人待他如此真誠,還是個德高望重的前輩。

經曆幾個月被全班同學排擠的日子,韓皎其實已經有點自我懷疑甚至自暴自棄,林翁的垂青,真是給了他莫大的信心。

如果未來能輔佐燕王施展抱負,他一定要與林翁這樣的敦厚長者共事。

難怪古代不少大人物最難忘的便是知遇之恩,身在穀底,處處受排擠,被上層的長者稍微拉一把,竟讓韓皎如此振奮感激。

這或許也是上層官員培植己方勢力的一種手段。

林翁是在賭韓皎的將來,會比陳元橋之輩更有前途,這麼一想,韓皎心中更是暢快。

夕陽下,一輛綢幔華貴的馬車靜靜停靠在韓邸門邊,坐在踏板上的車夫遠遠瞧見韓皎,立即跳下車來,躬身問安。

韓皎暗暗叫苦,這是三姨家的車夫,三姨家兩口子又來串門了。

這夫妻倆常來韓邸串門,幾乎每一次都能挑起韓皎爹媽的戰爭。

三姨丈是個做木料建材生意的商人,跟官府也有來往,而韓皎他爹官拜大理寺左少卿,多來韓邸走動,工部的人也不敢慢待三姨丈。

所以三姨家每次串門,都會送來燕窩魚翅陳年佳釀,或者絲綢布匹。

韓皎他老爹生平最恨的就是行賄受賄,三姨丈套近乎,是想利用他的地位,他當然不想被利用,可韓太太不讓他拒絕。

韓皎他老媽覺得這輩子嫁給韓老爺,那真是啞巴吃黃連。

說起來好聽,朝廷正四品大員,日子卻過得不如經商的三妹,這臉真是沒出擱。

要不是她時不時從妹妹那接受點“援助”,一家四口如何擺出官宦人家的體麵?

她妹妹送她禮物,又沒明著求韓老爺辦事,那就是姐妹親情,憑什麼不讓收呢?

“你姊妹感情再好,也沒有隻進不出的道理!”韓老爺每次都要激烈反抗。

“我倒是想禮尚往來,那也得老爺您有這本錢給我去回禮啊!”韓太太性子火爆,這話擱在現代,可能就算是妻子隨口抱怨丈夫沒本事,在古代,對待四品大員的丈夫,那真是罕見了。

韓老爺為官清廉,從來沒想過納妾,非但不收禮,同僚之間聚餐叫來的歌姬舞姬,他都不沾一指頭,人人都知道,他懼內。

這是唯一能讓韓太太欣慰的事,其實夫妻倆感情挺不錯,怕就怕每次姐妹親戚來串門,畢竟攀比是幸福感的第一殺手。

還沒走進正廳,三姨親切地呼喚從屋裡傳來:“我們阿皎回來了,翠柳,快去把溫著的羹湯拿來,擱久了就稠了!”

韓皎心中剛升起的抗拒,立即隨風而散了,吃人的嘴軟,三姨每次來都是他改善夥食的唯一機會,他快步走進堂屋,溫順地回應:“姨母好些時日不來了,阿皎甚是想念。”

“你小子是想你三姨家好吃的了吧?”親媽總是能第一時間抓住重點,拆兒子的台。

“阿皎才不稀罕一口吃的呢,我們阿皎將來是要入閣拜相的人,心裡想的都是大事呢!”三姨一臉寵溺地順韓皎頭毛。

這可絲毫不是獻殷勤,要說她最羨慕姐姐的地方,倒不是姐姐嫁給了四品京官,而是姐姐生了這麼個神仙樣的兒子。

從會說話起,就能看出韓皎智力贏在起跑線,如今十八歲就不負眾望金榜題名,三姨對人生所能想象到的美好,韓皎都可能實現,她恨不得把這兒子拐回家自個兒養。

她是真的想要養韓皎,富養,把這孩子養得吃不了半分苦頭,將來當了大官,就懂得變通,不像孩子他爹那麼迂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