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澤被萬年(2 / 2)

坐在寧康帝旁邊的,溫柔的皇後娘娘忽然察覺那幾乎從坐下後,就紋絲不動的龍體忽然顫動了一下,忍不住關心的問道。

“無事。”

寧康帝低聲回了一句,但是他的目光,卻一轉不轉的看向殿下,那停筆之後垂手侍立在案前的賈璉。

“好一個‘要知鬆高潔,待到雪化時’!”

寧康帝心中十分震動。時隔幾年,他再次感受到了來自太上皇野蠻壓製力。

他費儘心血製定的,眼看就要頒布的國政,幾乎連所有前期的準備工作,他都準備妥當,安排下去了。

但是,就因為今日太上皇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打破了他所有的部署,讓他所有的心血與籌謀,付之東流。

他根本沒有聽進去太上皇那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堅信自己才是正確的,因此他內心憤怒。

但就在憤怒的同時,他隱約察覺到一點問題。

他似乎記得,以前麵對太上皇的乾涉和壓製,他幾乎隻能本能的選擇遵從,心中未敢有絲毫反抗之心。

但是今天不同,今日麵對太上皇的乾涉,他不但與之爭辯起來,而且心中有一股巨大的衝動,想要不顧一切的打破眼前的禁錮,對著太上皇說不。

幸好心中僅存的一絲理智,讓他勉強壓製住心中的怒火,強忍著沒有爆發出來。

他原本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變化,但是方才聽到賈璉念完他所作的詩句之後,他忽然就明白了一些。

是了,以前的他,初登皇位,所有的一切,都是太上皇賜予的,他無法反抗。

現在和以前有所不同,他已經禦極七載。這七年的勤勞國政,讓他不知不覺中,已經宛如那拔地而起的鬆樹一般,有了自己的實力與堅實根基。

但是,他卻忘了,不論他有多麼強大的根基與實力,卻始終越不過太上皇去。就如那青鬆,不論生的再多麼高大粗壯,隻要那漫天雪花飄起的時候,就注定還是要被皚皚白雪壓彎枝頭。

而唯一能夠打破這種束縛的辦法,隻有待那陽光高照,枝頭消融的時候,青鬆才能夠真正的,向世間展露他高貴的品格。

何時陽光才能高照,積壓在枝頭的積雪才能消融?寧康帝看了一眼上方佝僂著身子的太上皇,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暴躁很久的心緒,略微平靜下來。

然後他重新將目光看向賈璉,而賈璉也將目光迎上他。那一對即退,卻無聲中表達了忠心的目光,讓寧康帝眯起了眼睛。

可以說,賈璉的這首詩,真切貼合了他此時的心境。是巧合,還是賈璉有意為之?

巧合則罷,若是有意為之?他知道賈璉頗有妖孽之嫌,能夠彆出新意的勸導他這並不太奇怪,這小子辦事一向能迎合他的心意。

他隻是覺得,若真是如此那賈璉的膽子未免太大了!換句話說,若是他對賈璉有絲毫的不滿,現在就可以將他拿下治罪。罪名便是大不敬,罪證就是那句“待到雪化時”。

但是很顯然,寧康帝並不可能有這個想法。

首先這些隻是他個人感同身受的猜測,而且,若是以這個罪名處理賈璉,豈不變向說明,他也將太上皇的存在,看作是壓在他枝頭的厚重白雪,犯了不敬不孝之罪?

所以,寧康帝不但沒有治罪賈璉的意思,反而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柔和。畢竟,就在方才,他才經曆了一場來自文武百官的背離。

那些反對他的人之中,許多都是平時對他大表忠心的人,卻在關乎他們自己利益的時候,選擇了站在太上皇的那一邊。

而在他孤身麵對太上皇的壓力之時,沒有人可以與他分擔。如今,知道賈璉有這一份忠君之心,他心裡多少釋懷一些。

不論寧康帝震蕩的心思,殿內其他人,終於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太上皇此時也看過了賈璉的詩稿,他終於開口道:“大雪壓青鬆,青鬆挺且直。要知鬆高潔,待到雪化時!果然是好詩,造詞簡潔,立意卻頗為深刻,讀來發人虔思。

隻是,詩雖好,朕卻並未瞧出與‘雪’有多大的關聯。莫非你沒有聽清楚朕的話不成?”

賈璉立馬跪下道:“回稟太上皇,並非微臣沒有聽清楚太上皇的聖意。微臣一開始,也是想要以‘頌雪’為主題,正苦思之間,忽見殿外青鬆聳立挺拔,縱使被大雪傾軋,仍舊屹立不屈,心中有感。

因想太上皇此番考教,是為考量臣的才學,而佳句本就是妙心偶得,因此鬥膽作此詩,還請太上皇恕臣才疏學淺之罪。”

賈璉的意思概括起來就是,當時沒想到彆的,就想到了這個,才疏學淺,還請見諒。

確實是,詠雪的詩句多了,甚至此世無存,卻可稱千古名句的關於雪的詩作,賈璉腦海中也有。

但是他不想寫。他現在並沒有想要討好太上皇的意思,隻想著怎麼能夠在不惹寧康帝厭煩的前提下,將太上皇給委婉的打發了。

他也沒說謊,他確實是看著殿外之景,才忽然想起這首陳帥的大作來的。

他覺得很不錯,詩不錯,雖不算特彆驚豔,難得立意高遠,精神長鳴,想來能夠堵住太上皇的心思。

至於跑題,如他所想,跑題不重要,反正太上皇大概隻是想看看他是否有真才實學,並非要刁難。

而關於寧康帝的懷疑,也確實不是全無根據。賈璉還真想到以這個比喻來提醒寧康帝稍安勿躁的。

你老急什麼嗎,你還年輕,太上皇都七八十了。等他嗝屁兒了,您老人家想乾什麼不得行?

至於他為什麼敢?他不敢,這不,他沒有說出來嘛。

那些意思,都是寧康帝自己感同身受,延展出來的。而太上皇他老人家,他或許都不覺得他今天乾涉寧康帝的行為,是對寧康帝的一種壓迫,他可能還覺得他才是正確的,哪裡會想到什麼“雪壓青鬆”上去。

至於其他人,就算有那心思通透的,又確定賈璉和寧康帝是“鐵哥們”,所以能夠聯想到這一層上麵來,但是誰敢說?

挑撥太上皇與寧康帝的父子關係,死罪!

就算有人看不慣他,事後給他造謠也不怕,反正沒有實質的證據,在他明顯在皇家吃得開的情況下,拿這種捕風捉影的事來對付他,明眼人一看就是汙蔑。

畢竟,他隻是一個小小的臣子。換句話說,要是寧康帝今天回去之後,反手寫一首這樣的詩被曝光出來,那才叫實錘。

而他嘛,就算被錘了,也隻能說是個巧合,有罪的,是那些敢作如此聯想的心懷叵測的人。

賈璉身旁,再一次感受到來自賈璉這個侄兒無情壓製力的賈政,在心裡苦笑了半日之後,看賈璉居然違抗聖旨,生怕他遭殃,連忙催促道:“璉兒,既然記得太上皇讓你寫的是‘雪’,還不快快另外作一首出來。”

麵對賈政的焦急,不等賈璉回應,上方的太上皇倒是先笑了起來。

“好一個‘妙心偶得’,果然不愧是我大魏年輕一輩最傑出的青年才俊,這才情與性格,都是一樣的出眾,不拘一格。

罷了,也不用另外再寫了,朕覺得這首就很好。說吧,你想要什麼賞賜。”

太上皇顯得很高興,也很大度。不但隨口就將大魏年輕一輩第一才俊的名頭正式冠給賈璉,而且還當即要兌換自己的承諾。

看到太上皇的反應,賈政的焦急呆滯的掛在臉上。猶記得,他剛到朝廷任職的時候,不過是個小小的工部主事,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

後來有了,也隻能站在文官後排行列,遠遠的感受來自太上皇的無上天威。

他何時享受過這等溫柔的待遇。因此一時間他既是高興,又羨慕嫉妒的看向賈璉。

唉,原本以為此番倚仗女兒的勢,有一次高升的機會,興許能夠在官位上,反超賈璉。現在看來,隻怕一切都是徒勞。

隻看兩位聖人對這小子的態度,就知道他未來的仕途,一定會跟坐火箭一樣飆升。真是的,老夫沒事和這個臭小子比什麼,沒意思。

麵對太上皇誠意滿滿的詢問,賈璉有那麼一瞬間真想說:要不太上皇,乾脆你老人家將我們家老祖宗一等榮國公的爵位直接賜給我好了……

想了想,賈璉拜道:“既然太上皇真心賞賜,臣就卻之不恭了。不敢隱瞞太上皇,微臣現在,心裡倒真是有一個願望。”

“嗯,你說。”

太上皇顯得毫無壓力,一點也不怕賈璉獅子大開口。或許對他而言,天底下就沒有他給不出的賞賜,就看他願意不願意給而已。

“微臣現在的願望是,太上皇和太後娘娘福壽常在,澤被我大魏黎民百姓萬萬年!”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