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月光下的薛姨媽(1 / 2)

卻說薛姨媽在行轅等候賈璉,這一等就直到天色暗儘。

當戰馬的嘶鳴聲傳進來的時候,早就坐立不住的薛姨媽立馬起身往外院跑去。

與她方到時候的冷清不同,此時的外院燈火通明,著裝嚴整的衛兵從大門兩側魚貫而入,為整個行轅平添幾分肅殺之氣。

一道年輕俊逸的身影健步而來,在燈火與衛兵的拱衛之下,將其無邊的威嚴與權勢,展露的淋漓儘致。

本來駐足的薛姨媽,在看見年輕男子的時候,麵露無儘的喜色。她毫無往日的儀態,跨大步就朝著賈璉行去。寬大的裙袍滯塞了她的行動,令她幾番差點跌倒,她也不在意,隻管喚道:

“璉哥兒,你終於回來了,救救你蟠兄弟吧!你要是不救他,他就要被秋後問斬了啊……”

看著跌跌撞撞衝過來的薛姨媽,賈璉放緩了腳步。

在他的印象中,薛姨媽一直是個知性,嫻雅,很注重自身儀態的美婦。或許也是得益於她本身的品質,才能教養出薛寶釵那般如雪晶瑩的女兒。

他從來沒有想象過,失態的薛姨媽是什麼樣的。

抬手將搖搖欲墜的薛姨媽扶住,賈璉一眼看出來,薛姨媽為了趕路這一路必定吃了不少苦頭,因為她身風塵仆仆的氣息是那樣明顯。但就這股風塵之氣與她麵的悲傷惶恐,以及臉隱約可見的淚痕,令她少了三分往日的雍容華美與不可侵犯,卻多了七分清純妍麗,令人憐惜之態。

“璉哥兒?”

麵對薛姨媽灼灼的目光,賈璉平靜的說道:“蟠兄弟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姨媽放心,這件事我不會袖手旁觀的。

姨媽趕了一天的路,還未用晚飯吧?我已命人傳了禦香樓一桌好的席麵,姨媽或許不知道,這禦香樓可是天津衛最好的酒樓,其中菜品比之京中一品居也不差的。”

看賈璉一麵說話,一麵就朝著正房而去,將她滿腹的話語堵在口中,薛姨媽掃了一眼滿院的眼睛,深吸一口氣,抬腿跟了賈璉的步伐。

……

當賈璉換了一身舒適的衣裳來到偏廳的時候,底下人已經將席麵置備妥當,而薛姨媽也安坐在側。

薛姨媽的神色比之之前已經從容了許多,看見他進來,甚至還起身對著他笑了笑,雖然那笑容看起來無比勉強。

“出門在外,一切從簡,接待不周還請姨媽見諒。姨媽請。”

賈璉招呼薛姨媽,並在一旁落座,薛姨媽則是應聲客套,神色無限謙卑。

賈璉心下雖歎惋,卻也隻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一如以前薛姨媽宴請他時一般,在旁邊細致的給她介紹著桌帶著當地特色的菜肴。

然薛姨媽畢竟不是心思深沉之人,此時此刻便是龍肝鳳膽隻怕於她而言也是味同嚼蠟。

她非愚蠢之人,哪怕沒有女兒的提醒,其實她也從賈璉的一些反應之中,察覺到賈璉大概是不會答應她的請求的了。

她不怨賈璉,因為她自己也知道這件事的難處,強人所難的話也難以說出口。又思之兒子正深陷牢獄受儘苦難不說,還很有可能馬就要與人賠命,與她天人相隔。

想著這些,悲傷的情緒難以遏製,眼中落下淚來。她趕忙掏出手帕來擦,卻哪裡止得住。

廳內的氛圍頓時安靜下來,惟餘薛姨媽嚶嚶的哭泣。賈璉夾菜的動作也頓在半空,半晌後陡然歎道:“姨媽這又是何苦。”

見賈璉終於願意正麵接話,薛姨媽連忙不顧形象的連忙抹了一把眼淚,哭訴道:“我知道你蟠兄弟此次是罪有應得,這些年是我縱了他。

其實從那年京,他為了一個戲子與人爭鬥,害人丟了性命那回起,我就常有擔心,恐他有朝一日闖下大禍,累及自己性命,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樣快。”

薛姨媽說著,透過淚光掃了一眼賈璉,見賈璉有在聽,她便鼓起勇氣起身來到賈璉麵前拜下,泣聲道:“我本來沒有麵目來求你的。但是,你蟠兄弟畢竟是我的骨肉,是薛家唯一的子嗣,可是刑部的人說,兩天後他就要被判決秋後問斬了……”

薛姨媽泣不成聲,沒有順著賈璉攙扶的力道起來,而是仰望著賈璉哀求道:“我求遍了所有人,沒有人可以救他。思來想去,也就唯有你了。好璉哥兒,姨媽知道你是最有本事的人,伱就看在我的份,看在你寶釵妹妹的份,救她哥哥一條性命吧。”

沒有徹底拋下身份之前,薛姨媽難以啟齒。當真跪在賈璉的麵前的時候,她卻發現並沒有太大的負擔,反而一切話語都能說得出口了。

她知道賈璉並非鐵石心腸的人,一定會答應她的,一定會的,她也沒有彆的辦法了。

原本侍立在邊的薛姨媽的兩個丫鬟見薛姨媽如此,也都連忙跪下。而來旺媳婦兒左右瞅了一眼,十分有眼力界的退下。

然而賈璉卻沉默了。

正如薛家母女猜測的那樣,薛蟠在賈璉心中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粗鄙、愚蠢、狂妄,還有些自以為是的仗義,這樣的人,即便他是薛寶釵的哥哥,賈璉也很難生出多少好感來。

其實他下午就知道薛姨媽到訪了,但是賈璉知道她的來意,因此特意等到晚才露麵,就是想讓薛姨媽知難而退。

但他還是沒想到,薛姨媽愛子如此,竟能做到這般地步。

見薛姨媽執意不起,賈璉也不勉強她,複坐下說道:“姨媽可知道,人命關天,何況是在天子腳下?姨媽又可知道,被蟠兄弟打死的,乃是宿衛皇城的四品武官之子?姨媽可還知道,這個案子也許已經被聖人知曉,任何敢於隨意插手訴訟的人,都有可能引火燒身?”

“我知道,我都知道,隻是……”

“即便如此,姨媽還是覺得我能救得了蟠兄弟嗎?”賈璉打斷了薛姨媽的話。

薛姨媽怔怔的,然後猛然一點頭:“能,隻要你願意回京,肯定能……”

看薛姨媽對他如此有信心,賈璉倒是無奈了。雖然不知道薛姨媽對他哪來這麼大的自信,但是她當真這麼以為的話,萬一薛蟠真的慘死在劊子手之下,難保薛姨媽不將餘生的哀怨撒在他身。

於是賈璉也沒有再說廢話,想了想道:“我畢竟有皇命在身,不便回京。這樣吧,我寫一封親筆信,姨媽你帶回京,交到昭陽長公主府,說不定可以救蟠兄弟一命。”

“當真?”

“放心,我不會騙姨媽的。”

薛姨媽麵泛起神采。她也是聽說過昭陽公主名號的,畢竟當初公主攛掇太後奪婿,以及後麵賈璉的千裡護主等事,可早就傳唱成了話本,好事者就沒有不知道的。

唯一令她遲疑的是,長公主那樣高貴的人,即便與賈璉有恩情,難道就肯聽賈璉的話,費心救一個自己素不相識的人?

不過再一瞧賈璉的神色,薛姨媽又安心一些。恍惚間她覺得以賈璉這般品貌和本事,讓女子傾心,甘心為她做事也不算什麼罕事,哪怕這個女子身份尊貴!

“既如此,多,多謝璉哥兒了。”

賈璉微微一笑。他確實沒騙薛姨媽,但他沒說的是,有昭陽公主出手,至少保薛蟠一條全屍是沒問題的。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寧康帝了。此案他不知道或者不在意且罷,若是當真關注,天底下還真沒有幾個人敢打包票說他能夠救人。

見薛姨媽終於不再固執,賈璉才伸手扶她。但薛姨媽剛剛站起身,便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她太疲憊了。自薛蟠出事這三日來,她不但水米少進,且連安穩覺都沒睡過一個,全憑一股意念支持。

如今精神方將鬆懈,頓感氣虛。

賈璉見狀連忙將之扶住。入手間果然發覺其身姿之豐腴柔軟,不是一般小婦人可比,倒也能猜到薛姨媽必定勞心所致,因此不至於此時生出狹褻之意,隻是問其如何了。

“無事。”薛姨媽定了定精神,重新站穩,拒絕了賈璉為她請大夫的提議,目光炯炯的看著賈璉。

賈璉知其意,當即笑道:“我知道姨媽擔心蟠兄弟。但是姨媽這幾日必定為蟠兄弟的事操碎了心,昨兒想必也是連夜離京的,若是此番再趕回去,說不定姨媽還沒回京,自己倒先累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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