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妙鎮定地放下手機。
從始至終, 她的表情都沒有什麼變化，淡定得好像麵發來的是類似“你吃了嗎”的問候短信。
年人的處世哲學講究得是一個“藏”字，小心翼翼地將心事藏起, 絕不輕易流露出來。
而殷妙身為優秀的同聲傳譯，心素質異常強，隱藏情緒的本領早已修煉到爐火純青。
至於這位“老朋友”海蓮娜的動機，就值得推敲了。
兩人之前並不相識, 殷妙自認為沒有得罪她的地方, 也不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釋放敵意，用儘手段給安濟難堪的目的何在, 這次她拱手讓出項目餅，讓殷妙直覺認為其不懷好意, 另有所圖。
幸好, 這些她想不明白的地方，有人能夠替她解答。
她抬起頭, 仿佛無事發生般朝路德維希問：“你剛剛想什麼？”
路德維希耐心地解釋：“智慧醫療的確是勒威今年準備點投入的新領域，目前涵蓋雲平台搭建、供應鏈信息化、生態圈賦能多個子方向, 你需要安濟配合的……具體是哪個項目？”
殷妙的答直截了當：“海蓮娜負責的那個。”
路德維希隻思考了一瞬, 快給出答案：“智慧養老項目。”
“嗯, 是這個，”殷妙點點頭, “不過，我記得她是你的助吧，怎麼跑去做項目了？”
路德維希看了她一眼, 平靜地：“年初勒威工作崗位調動，進行了部分人事結構調整。”
崗位調動？
勒威是傳統的德企，按照它的內部管體係, 商務助可不是普通的崗位，而是距離核心業務近的後備役，日後培養起來放到子公司，無一不是副總級彆的人。
但是做項目則完全不同，不僅吃力不討好，忙活起來又苦又累，還得真刀實槍地拿業績。
海蓮娜從前途無量的商務助被調到盤根錯節的地方項目，無論怎麼看都是變相的貶謫。
還得經曆從天堂掉到泥沼的巨心落差。
殷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路德維希，繼續執著地追問。
“為什麼突然調動她的崗位？”
“能力有限，效率低下，我需要專業的助。”
“能力有限？我看人家挺專業的啊，不僅德語英語流利，平時還能客串翻譯，而且外關係也維護得相當好，能和客戶談笑風生聊得開懷，單這方麵應該就給你省了不少麻煩吧？”
好好的問句，被她抑揚頓挫地出來，總覺得帶了幾分意味深長。
似乎意識到這個由服不了她，路德維希麵色不變，迅速轉變策略。
“她是總部的人。”
殷妙快領會到他的意思。
華國市場發展潛力巨，路德維希作為空降的中華區總裁，身份背景特殊，幾乎是這片沃土的獨/裁者，小小的事都歸他一人了算。句不好聽的，天高皇帝遠，他就算把勒威打包出售都沒人能夠阻止，就算總部事後知曉，恐怕也無力天。
一個和總部關係良好，且能及時彙報華國動向的“助”就顯得分必要。
把海蓮娜放在路德維希身邊，既是放權，也是監視。
殷妙故作失望地支著下巴：“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為我呢，你不是替我出頭嗎？”
路德維希不了，臉上顯出幾分難得的局促。
殷妙觀察著他的表情，長歎一聲：“那看來不是了，現在想起來，商務署晚宴那天，你們倆站一起挽著胳膊，怎麼著？我還以為到了結婚現場，馬上就要宣讀誓詞了呢？”
路德維希語氣無奈：“所以你就誤導我和彆的男人開房？”
喲，出息了，學會翻舊帳了。
殷妙連連點頭：“嗯，我是開了呀，那人你不是見過麼，錢飛。”
隻要她臉皮厚，敢於明目張膽地睜著眼睛瞎，就可以假裝上次車裡被戳穿的事實沒發生過。
路德維希靜靜地凝視她良久，終於妥協地承認：“是，為你，為管委會那天你生氣了。”
“殷妙，我不願你受到這世上任何的不公。”
窗外路過兩個幾歲的少男少女，女孩笑靨如花地麵朝男孩，倒退著一蹦一跳地走路。
男孩雙手插兜，沉默地低頭看向她。
不知腳下踩到什麼，女孩忽然向後倒去，男孩驚慌失措地伸出手，一把揪住她的校服肚子。
他把她扯得像個倍膨脹的河豚，兩人跌跌撞撞地抱到一起，雙雙紅了臉。
年少時的愛情總是真摯而熱烈，簡單的身體觸碰就能讓人心跳加速。
而年人的維護則曲折委婉得多，在她不知的時候，路德維希已經默默替她掃平障礙。
殷妙沒想到他真的承認了，捏著手裡的杯柄久久沒。
以前她追在路德維希後麵跑，方哪怕心裡美得，也會冷冷淡淡地端著架子，擺個傲嬌臭臉，現在兩人角色顛倒，她手裡握著他的生殺權，而他像個宣誓效忠的騎士，虔誠地跪在她麵前。
六年前，她是乞求他垂憐的信徒。
六年後，他為了她的俘虜。
她忽然覺得這樣也挺有意思的。
外麵的天色不知不覺中暗了下來，淮揚菜館裡亮起溫馨的小燈。
殷妙收起嘴角的笑意，轉而談起正事。
“這個項目我們會進行內部評估，公事歸公事，我不需要你給我開後門，但也絕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名義給安濟穿小鞋，我這人向來講究公平競爭，輸贏自負。”
“如果後證明這的確是個好項目，安濟是不會放棄的。”
“好，聽你的。”路德維希緩緩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