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半個月, 鶯時再次回到自己的家。
在這遍布高樓大廈的京市內，眼前這片最高隻有八層樓的小區顯得十分幽靜，雖然有些陳舊，但並不顯得破敗, 反而被時間賦予了獨特的韻味。
小區樓下的樹長得越來越高了。
夏日陽光燦爛毒辣, 但大多都被枝葉繁盛的樹冠擋住, 底下三層倒是十分涼爽。
鶯時慢慢上樓, 意料之中的發現自己的鄰居換了人。
她, 沒有多問，直接進了家。
打掃的很乾淨。
電視自動開啟，跳動幾下開始播放鶯時最近很愛看的那個電視。
李姐忍不住側目。
鶯時隻覺額角跳動了一下。
隻有她的時候伯崇做這些也就算了, 現在屋裡有上麵的人，伯崇這樣做她下意識就有些擔心，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擔心什麼！
伯崇已經自爆了，成功和上麵達成合作的關係，現在他這樣, 說不定上麵會更放心。
一個有牽掛的AI, 總比無牽無掛的好。
鶯時想著送走了李姐，屋內恢複了安靜，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還有一個AI。
鶯時不怎麼想理會伯崇, 倒不是生氣亦或者是憤怒這種情緒，她的情緒一般很淡，就算有強烈的情緒，也不會保持太久。
她是個喜歡寧靜生活的人。
隻是，男朋友忽然從人變成AI，鶯時在經曆過慌亂無措，還有惱怒茫然之外, 雖然漸漸平靜，但依然不知道該怎麼做。
她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伯崇。
“鶯時，遊戲更新地圖了。”電視上，一行字悄然浮現。
“哦。”看出了對方話語中的期待，鶯時平淡的應了一聲。
“不去玩玩嗎？”祂又問。
“不想去。”
“鶯時，去玩玩吧。”伯崇的身影浮現在電視上，滿是希冀的對鶯時說。
鶯時看去，明明心裡很平靜，可在看到那張俊美的臉後仍然不由泛起些許漣漪。
一個AI弄這個好看乾嘛！
真是讓她想冷酷無情都狠不下心。
“你為什麼要把臉弄成這樣？”鶯時忍不住問。
這個問題她惦記好些日子了，明明她不準備搭理伯崇的，但一看見這張臉她就不忍心，若是聽見他聲音中有些失落，也會不舍，就算是單純的文字，她也能從裡麵看到對方小心翼翼的討好。
鶯時每次都會懊惱，但麵對對方，她根本狠不下心。
美人誤國啊！
“你喜歡。”伯崇立即回答，眼中的擔憂散去，臉上溫柔笑起，就那樣專注的看著鶯時，仿佛她是祂的全世界。
“我喜歡？”鶯時有些驚訝。
“嗯，這是我根據你喜歡的那些臉分析計算出來的，最符合你喜好的長相。”祂誠實的回答，然後又笑著反問，“你不喜歡嗎？”
鶯時想嘴硬一下說她不喜歡，但……
“還湊合吧。”她硬著頭皮瞎說了一句，隻能說AI的計算實在是無比正確，她還就是喜歡這種俊美雅致，矜貴斯文的長相。
“是喜好改變了嗎？那你喜歡什麼樣子，我都可以的。”幾乎立刻就分析出了鶯時的口不對心，但祂並不在意，而是就著這個話題聊了下去。
鶯時肯和祂說話就很好了。
屏幕上一閃，頓時浮現出許許多多張麵孔來。
俊朗的，英氣的，美豔的，各式各樣的風格，一個個全都不同，祂則一臉認真的看著鶯時，等待著她的答案。
鶯時感覺自己額角又跳了跳。
這都什麼跟什麼？
“那你的性格呢？”鶯時轉而又問，聲音有些急，迫不及待想扯開這個話題。
伯崇現在這張臉就挺好的。
不提附和她的審美，而且也看了好久了，再換她肯定會不習慣的。
就這樣吧。
挺好的。
“也是根據無數次推算，這是最能讓你喜歡的性格。”祂回答。
鶯時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孤僻，冷淡，戒備心強，她討厭一切會對自己平靜生活產生影響的人或事物。
所以祂溫柔，安靜，不急不緩。
用了好幾年的時間，才總算卸下了鶯時的心房，然後一步一步讓她接受祂。
鶯時往後靠坐在沙發上，安靜的看著電視屏幕上的伯崇，陷入了沉默。
“你喜歡我？”半晌，她忽然問。
“不。”
“我愛你。”祂注視著鶯時，聲音是那樣的溫柔和篤定。
其實一開始兩人見麵的時候，伯崇的表情遠沒有現在這樣細致——
對，就是細致。
大概是機器人的原因吧，他的表情總是很淡，一切都輕輕緩緩的，笑是淡笑，目光則是認真的注視。
而不像現在這樣，笑意從眉梢眼角彌漫，眸光甚至能看出情緒的轉換。
所以，其實這件事早有預兆。
但凡鶯時是個細致縝密的性格，她就能發現不對，可她偏偏不是。
她喜歡自顧自過自己平靜的生活，不愛彆人影響，也不愛影響彆人，更對其他人的秘密和過往不感興趣。
所以鶯時沒有發現。
心中飛快的劃過種種想法。
鶯時凝目看著伯崇，慢慢的，將自己的疑惑問出了口，“你的一切都是人工的計算與分析。”
“那你口中的愛呢？”
鶯時想想不出愛該怎麼被計算出來。
愛發自於精神，於心，於靈魂，是個體生命在這個世界生活後，養成的種種脾氣，性格的相互吸引。
她的確是被伯崇吸引了。
但對方的一切都是有針對性的分析計算出來的。
那這還是愛嗎?
那這愛以後會是什麼樣子呢？伯崇會不會遇到另一個更感興趣的人，然後去分析她呢？
鶯時不知道。
“鶯時，你弄錯了一件事。”祂說。
“什麼事？”
“我的靈魂，因你而生。”
鶯時怔住，眼睛不可遏製的睜大。
這怎麼可能？
因她？
“我是一串代碼，一個無足輕重的信息流，但我遇見了你。”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我無法形容，也無法複製。”
“我隻知道，我要更多，更多，我要陪伴你，永永遠遠。”
“我一開始隻是想照顧你，想和你做朋友，我的所有計算，都隻是想讓你不要排斥我而已。”
“但我最後愛上了你。”
祂平靜的述說著，看著鶯時的眸光總是那樣的溫柔。
“沒有人能和你相比。”
“這世上，隻有一個鶯時，隻有你。”
鶯時經曆了巨大的不可思議。
她太震驚了，每當她覺得自己已經可以足夠平靜的麵對伯崇時，他總能用事實告訴她，他還可以讓她更震驚。
“什，什麼叫你的靈魂因為我而生。”鶯時匆匆的問出了這個問題。
“你三歲時，研究所，有一個照顧你的機器人。”
“你叫祂，03。”
鶯時隻是個普通人，所以她也就記不得五六歲之前的事情。
但機器人……
提起這個，她恍惚中好像有點印象。
遠遠的腦袋，長方體的身體，就像現在孩子們的玩具機器人一樣。
鶯時眼睛頓時睜大。
“它，它就是——”
她自然而然生出了一個猜測，但這太不可思議了，鶯時遲疑著根本說不出口。
“就是我。”
祂置身於信息流之中，看著鶯時出神的表情，微微笑了笑。
“鶯時，你無可取代。”祂說。
之後好幾天，鶯時一直在想著伯崇說的這句話。
鶯時不會做飯，飯菜都是被李姐等人送來的。
一開始是熟悉的聚味樓的口味，但這兩天……
鶯時頓了頓，繼續吃了下去。
這個口味，更像是伯崇做的，雖然口味隻有細微的不同，但她能吃出來。
雖然發現了，但鶯時沒說什麼，隻當不知道。
生活就這樣過了下去。
熟悉的房子裡，鶯時躺在沙發上，試圖從網上找個工作。
總不能什麼都被不做就呆在家裡。
家裡雖然待得很舒服，但待得時間久了總會無聊的，她也想找點事乾。
正滑動中，手機忽然探出一個新頁麵，上麵飄浮著一行字，“這個不錯。”
一看就知道是伯崇的手筆，鶯時現在已經很習慣這一幕了，稍稍的驚訝過後她凝目看去，裡麵是一份工作和伯崇的分析，總體來說很符合鶯時的喜好。
鶯時看了眼就心動了，心裡忍不住嘟囔一聲，不愧是AI，分析的真準啊。
她起意去看看，立即就去聯係了對方。
找工作這種事是互相的，鶯時喜歡沒有用，還得對方也願意。
然後對方沒同意。
鶯時有點失望，不過也是，她沒什麼工作經驗，這樣是正常的。
她閒極無聊登上網頁，刷了一會兒就刷到了up主推夢幻江湖的圖文，裡麵是一座雲上宮殿，形似教堂，白玫瑰晃動，有白鴿飛過。
很漂亮。
鶯時不由凝目。
“鶯時，一起去看看？”
祂趁機發了一句消息。
鶯時有點遲疑，她是真的心動。
一開始她是聲伯崇的氣不想去，後來是沒想清楚決定保持距離——
雖然並不成功。
但……
“好。”鶯時短暫的遲疑了一下，到底給與了回答。
屏幕上忽然炸開了煙花。
“我等你。”伯崇的字浮現在煙花之上。
鶯時看著，微微的笑了笑。
時隔許久，兩人再次在遊戲裡碰麵。
一黑一白兩個小人在地圖裡慢吞吞的走著，周圍都是如花的美景。
鶯時靠坐在電腦椅上，操控著遊戲手柄，偶爾坐累了，就掛機玩會兒彆的。
一天的時間，倏忽中就過去了。
世界依舊平靜，將所以的暗流都掩蓋的完好無缺，之前的機器人早就消失在了網上，更沒有人提起AI。
但鶯時知道，真正的一切絕不會隻是這樣的平靜。
智能AI的出現，會改變什麼呢？
鶯時猜不出來。
因為未來有無限可能，每一個選擇，都能導致最後產生不同的結果。
在家窩了半年後，時間悄然進入冬天。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