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這個山神廟還能保持多久。
祂經曆了漫長的時間,見過太多太多的人,他們心思各異,脾性不同,卻都有著同樣的劣根性,不過是多少的區彆罷了。
似鶯時這樣的人祂也見過,靈魂純淨,澄澈,但到最後,終究會被人類世界染上各種顏色,遇到各種羈絆。
愛恨嗔癡,都是孽障。
鶯時一個人在廟裡時間久了,就養成了有話就和山神像說的習慣,她輕快的說了自己的想法,順手掃了掃灰,安靜的說,“還是得多做些準備,所以大人要保佑一下我呀,怎麼說也要有個不錯的收獲,我好去買些朱砂符紙。”
除了那一次的山神顯聖,之後山神從沒有理會過鶯時,但她也不在意。
神明何等尊貴,又豈會隨意理會凡人。
她記得那份恩情,然後安心侍奉就好,這樣想著,她關上廟門之後就往山中走去。
雪下得很大,撲麵而來,鶯時微微笑了笑,在這漫天風雪中慢吞吞的走著,身形絲毫未亂,再一看,身後腳步微微,被雪一落就沒了痕跡。
她現在已經可以做到踏雪無痕,但是沒必要如此浪費靈力,尋常就好。
山中十分寂靜。
不聞鳥雀野獸之聲,入目隻有雪意。
鶯時駐足,仔細感受了片刻靈氣,最終朝著一側靈氣彙聚之地走去,成功挖出了一株人參。她曾經聽過一耳朵關於人參的事情,仔細一對照,這人參竟有幾百年的參齡了。
能賣不少錢。
鶯時心中說,頓時一鬆,看來買畫符材料的錢有了。
她轉身,一如來時,安靜的離開。
過了一會兒,一隻黃鼠狼從雪地中跑過來,然後就發現它守了好久的靈參竟然被人挖走了。
“我的靈參!!!”
一陣急促憤怒的叫聲響起,黃鼠狼的聲音分外尖細,一時間竟然難以分辨男女,它在周圍飛快的竄了一圈,可絲毫痕跡都沒發現,這才慢慢停下,一雙靈動的眼中浮現了些許忌憚。
看來不是尋常的人。
可能不好惹。但那參到底是它守了幾百年的東西,就讓它這麼放棄它也不甘心,思來想去了一會兒,它還是找到了附近的幾個老熟獸,打聽起來。
冬天活動的野獸本來就少,就算成了妖也難改天性,更何況鶯時來時特意收斂了行跡不願驚動這些生活在山中的妖怪們,黃鼠狼問了好幾個熟妖,都也沒有發現,隻好惱怒的四下又搜查了一遍,然後離開。
黃鼠狼這種妖,記仇是刻在骨子裡的,雖然這會兒不確定是誰,但它已經想好等找到之後怎麼報複了。
風雪未停,鶯時慢慢走在山間,鼻子忽然有些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誰在念叨我?”她有些好奇的嘟囔了一句,想著笑了笑,抬眼看了眼銀裝素裹的群山,往鎮上走去。她惦記著趕路,沒有再收斂速度,一步出去,便是十幾丈的距離。
“鎮上應該有人吧。”鶯時想著喃喃了一句,覺得鎮上應該會有人,但下雪天難保對方不會閉門休息。
要是閉門,她可以去趟城裡。
鶯時想著打定主意,隱約有些期待起來,她再是從容清淡的性子,到底也才十五歲,從小就生活在鄉間,最遠的地方也是前些年跟著親爹去了趟遠處的縣城而已。
這大千世界,她見過的還是太少了,真是想多看看。
漫天的雪意之中,淡青色的身影若隱若現,倏忽間就消失了蹤影。
下了大雪,鎮上的確沒什麼人,藥堂倒是開著,但鶯時進去後,裡麵的老大夫看了眼人參後,先是驚喜,然後就是遺憾,告訴鶯時這個人參他吃不下。
“我這小店,可沒這個銀錢。”老大夫打量著鶯時,心裡十分遺憾,他也不想這麼誠實,畢竟這樣的好參,關鍵時候可是能救命的。
但鶯時一開口就直接報出了千兩銀錢的價錢,正和這人參的價錢,瞧著不是他能糊弄的。
說來也不一般,眼前的姑娘看著約莫十幾歲,但瞧著那從容穩重的樣子,又像二十多歲,而且生的格外好,他在鎮上這麼多年,都沒見過這麼標誌的姑娘。
難道是打城裡來的?
可瞧著這粗布衣裳,又不像。等等這衣裳,未免太單薄了些,老大夫眼神不好,這會兒才發現,鶯時穿的竟然是單薄的秋裳,可怎麼看鶯時都不像受凍的樣子,心裡頓時嘀咕起來。
“我知道了。”鶯時若有所思,到底是她沒經驗了,東西是好東西,但這小地方卻受不得。
所以說,還是要去城裡才行。
說完她對著老大夫微微笑了笑,轉身離開。
老大夫心裡舍不得,忍不住跟出去,想多看看,但等他到了門口左右一看,哪兒還有那道淡青色的人影。
“媽呀!”大冷天裡老大夫愣是嚇出了一身冷汗,驚呼一聲,忙不迭的拍上了門板。
這是遇見鬼怪了?算了算了,今天還是彆開門了。
還好那鬼怪沒傷人,老頭子心裡慶幸起來。
鶯時出了鎮,辨彆了一下方向,朝著官道走去。
不過她已經記不得去縣城裡的路,隻好跟著官道上的車轍印走,一路向前,沒多久,就遇上了那一趟走在她前麵的車隊。
雪地之中,十幾輛馬車慢吞吞的走著,幾十個護衛騎著高頭大馬護在左右,威勢凜凜。
“老大你看那是什麼?”車隊裡也有人發現了鶯時的行跡,頓時通報了一聲。
“是個……女人?”被叫做老大的人大雪天裡穿著一身單衣卻依舊麵色紅潤,他回頭看了眼,眉頓時皺了起來。
雪天裡這樣安靜走來的女人,不用細看就知道不一般。
“都給我小心起來。”他囑咐下去。
“王全,怎麼了?”這時,馬車中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
“公子,車隊後麵出現了一個女子。”老大,也就是王全立即回稟。
馬車裡頓時就不說話了。
王全知道自家這位公子的性子,溫文爾雅,克己守禮,素來不慕女色,不過……
他看了眼跟在後麵的馬車,之前因緣巧合下救了一個女子,對方顯然愛慕上了自家公子,這一路上一直小意溫柔的圍著自家公子轉,一來二去,就把公子惹煩了,也難怪他這會兒一聽出現了一個女子就不想說話了。
“公子,那女子獨身走在風雪中,身形從容,很不一般。”王全又說了一句,算是說明。
“哦?”公子這下倒是有些好奇了。
車簾微動,一張美如朗月的臉露出,往後看了眼,一舉一動見溫文雅致,頭戴玉冠,身穿錦袍,又為這男子添了分矜貴之感。
“其始來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進也,皎若明月舒其光。”
公子看著那女子的麵容,忍不住默念了一句。
王全看著不解,下意識看了一眼,先是被不知不覺已經走到車隊旁的女子速度嚇了一跳了,然後就被那張臉給驚豔住了。
“姑娘,今日風雪極大,不如上車一行?”公子看著鶯時從容飄逸的身形,忍不住開口挽留了一句。
鶯時腳步微頓,轉頭看了眼馬車中的男子。
倒是生了副好相貌。
她無意坐馬車,這馬車的速度還沒有她快,不過……
“公子可知,那是狐妖?”鶯時本來不準備多管閒事,但既然這公子挽留她,到底也算是緣分,她便也就多了這一句。
狐妖?
王全和公子頓時都驚住了,下意識看向鶯時所指的馬車,裡麵坐著的正是前些天收留的那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