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在馬車周圍的護衛怔愣片刻後, 飛快驅馬後退，驚慌的看著那輛馬車。
如今天下魑魅魍魎橫行，妖物他們也是見過的, 思及此，眾人麵上表情越發肅穆, 在那些妖物麵前，他們這些凡人, 終究人力有窮時。
“姑娘, 這——”王全張口結舌，不由驚愕，更添防備，倒是那公子, 雖然驚訝，卻很是冷靜，眼神輕動，端的是溫潤矜貴。
鶯時不免多看了一眼。
她見得人不多, 而眼前這位公子, 不論是容貌還是風姿, 可以說都是最出眾的那個。
鶯時的聲音絲毫不加遮掩，但那個馬車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靜, 安靜的好像是空的一樣。
“白姑娘，你不出來說點什麼嗎？”公子平靜的說。
“公子！”馬車裡驟然抽了口氣，似乎是驚嚇過度剛剛回神，掀開簾子露出一張嬌柔秀美的小臉，淚水漣漣楚楚可憐的看著外麵的眾人。
“有，有妖怪！”她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說。
在女子淚眼之下，眾人神情一個恍惚, 不由的便心生憐惜。
鶯時失笑，忽然伸手。
她可以感知到，這個狐妖的本事並不強。
平平的一指點下，指尖略帶粉色，如美玉精雕細琢出來的一般。
“哪裡來的野修士，壞我的好事。”鶯時雲淡風輕的一指，那女子卻是臉色大變，她也顧不上再擺弄人心，厲嗤一聲，縱身撲向鶯時。
鶯時其實在對敵之時十分生疏，她並沒有和人動手的經曆，這也是她這一次選擇多管閒事的原因之一。
總要練練手。
漫天雪意之中，青衣身影和白裙女子來回閃動，車隊中的護衛根本看不清她們的身影，忙將公子護在身邊，警惕又激動的看著眼前這難得的一幕。
發現了鶯時的生疏，狐妖心中一喜，可很快就變得凝重。
眼前這個女子的進步實在是太快了，就這麼一會兒的時間，進退之間就沒了剛才的生疏，漸漸變得圓滑自如起來。
這是個妖孽！
狐妖心中發緊，已然生了退意。
敏銳的感知到這一點，鶯時放棄了繼續練手的打算，幾招之後一指點下，狐妖尖叫一聲，纖弱的女子便化作了一隻白狐。
白狐一晃就想要逃走，卻被一隻玉手及時拎住了後頸。
“看你身上尚沒有孽障，便不要你的性命了，我身邊暫且還缺個端茶倒水的，你可願？”鶯時看著眼前這皮毛順滑，看著十分可愛的狐狸，心中微動，含笑問了一句。
白狐心中憤憤，怎麼會願意做人奴仆，但人在屋簷下，小命要緊，她忙衝鶯時點了點頭，眼神水潤，滿是祈求。
鶯時垂眸看著她，伸手一點她的額心。
狐狸躲之不及，眼神很快變得恍惚，直到鶯時移開手指才慢慢回神，然後變得驚愕而憤怒。
“你做了什麼？！”她尖聲說。
“一個小禁製罷了。”鶯時隨意一句，拎著狐狸衝公子一行人點了點頭，道，“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若沒有手段，她豈會留一隻妖在身邊。
“姑娘！在下晉州刺史之子宋長安，多謝姑娘此次援手相救，還請姑娘留下姓名，讓我有報答的機會。”公子終於回神，匆匆揚聲說了一句。
剛才，漫天雪意之中，青衣身影翩若遊龍，如瑤台仙子臨塵，隻是一眼就讓他看的出了神，眼見著要走，更是滿心遺憾，滿心隻想把人留下。
“有緣自會相見。”鶯時並不在意，隻留下溫聲一語，便消失了蹤影。
青衣身影漸漸消失在漫天雪意之中，宋長安怔怔的看著，微微歎了口氣。
可惜，可惜。
鶯時順著官道一直前行，期間覺得這條路似乎太長了點，等到終於抵達那座城池，才發現她似乎走錯了地方。
這裡不是她原本要去的縣城，而是晉州州城，眼前的城牆巍峨，上麵晉州城三字格外奪目。
雖然走錯了，但州城定然是要比縣城更好的。
鶯時看了眼，先將小狐狸收進袖裡乾坤，順著人流進了城。
不似之前的城鎮那樣冷清，晉州城也在下雪，但卻十分熱鬨，街道兩邊的坊肆鋪子喧鬨聲不斷，行人來往，很是繁華。
鶯時不動聲色的收集著信息，最終選定了一家眾人口中還不錯的藥鋪。
杏林堂。
一襲青衣身影穿過雪意，緩步進了這家藥鋪。
能在州城裡紮根的藥鋪，裡麵的人都有一副好眼力，裡麵的人隻是看了眼鶯時單薄的衣裳和自如的神情，立即就鄭重起來，忙迎了上來。
“姑娘好，你想買點什麼？”
“我要賣藥，五百年的人參，你們家收嗎？”鶯時從袖中取出人參，放在櫃台。
藥童和大夫忍不住看了眼她的窄袖，十分好奇這藥是怎麼取出來的，心裡更加鄭重。
這絕對不是一般人，藥鋪裡的人都想。
大夫定下心神去看人參，眼睛立即就瞪大了。
這品相，絕了，而且看著十分新鮮，似乎剛剛才挖出來。
心裡飛快的轉了一圈，大夫立即報了價格。
“一千一百兩白銀，姑娘您看如何？”他按照市麵上的價格又添了點，生怕怠慢了鶯時。
這個比鶯時預期中的多，鶯時就也點了點頭。
大夫心中一鬆，問過鶯時之後備好了銀票等東西。
鶯時接過銀錢，又問了句賣誅殺符紙等的鋪子，雖然她能收集消息，但這藥鋪說不定有自己的路子。
這個大夫倒是知道，他立即指了幾個地方一一個鶯時說清楚，甚至還想讓藥童帶路。
鶯時含笑拒絕，轉身去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千兩銀錢看著很多，但等到要花的時候，才知道根本不經用，上好的朱砂隻是一兩就要十兩銀子，符紙種類繁多，各式各樣，價錢也不便宜。
鶯時覺得這錢不經用，然後用光了剛到手的錢，買夠了朱砂，又買了些符紙。
她會製符紙，隻是材料一時半會不好找，朱砂這東西倒是買起來更方便，至於符筆——
推辭了掌櫃的推薦，她準備用之前那灰狼妖的毛來做。
弄好這些東西，難得出了一趟門，鶯時特意留了幾十兩銀子，給家裡人都置辦了衣服棉被等要用的東西，全都收入袖裡乾坤後，滿載而歸。
回家時她走的不急不緩，一處處走過這座熱鬨的城池，最後飄然離去，不曾有絲毫留戀。
來往折騰了這麼一趟，仔細算來不過一個多時辰罷了。
鶯時遙遙看到漫天大雪中的瑤山，蒼山覆蓋銀妝，不由一笑。
外麵的世界再繁華在熱鬨，這裡終究是她心之歸處，她的腳步不由加快了些許，已經開始想念飄滿檀香味的山神廟了。
之前她進山尋了幾棵香木，準備回頭自己做香。
等到明年，應該就可以動手了。
山神廟中，祂神思微動，遙遙看去一眼。
回來了？
挺快，第一次去城裡，不多玩一會兒嗎？
下雪天是農人難得的休息時間，村裡家家戶戶都閉門休息，偶爾幾家串門的嘮嘮嗑，也十分熱鬨。
鶯家幾個小的都被老爺子拘著讀書識字，姑娘也不例外，隻是他瞧著不免歎息，這一家子加起來，都不如鶯時聰慧透徹。
鶯大成和劉氏一個找出家具修修補補，一個裡裡外外收拾家務，雖然清閒，卻也閒不住，總要找些事乾。
正在這個時候，門被拍響了。
“又是誰來了？”劉氏嘟囔一句，就準備去開門。
自從鶯時去了山神廟，她們家就熱鬨起來，隔三差五總有人過來拜訪，一開始她還不習慣，久而久之也習慣了。
“鶯時？你回來啦！”劉氏打開門，一眼就瞧見了站在門外的自家閨女，立即驚喜的說，聲音都不由的拔高了起來。
鶯家頓時熱鬨起來了，幾個小的歡呼著跑出來，比鶯大成還快一步，老爺子最後一個出來，不過還記得長輩的身份，矜持的站在門口看著，一雙眼睛卻難掩激動。
鶯時進屋，一個個打過招呼。
“祖父，爹，娘。”
“回來了好，好好好，媳婦，快，去做飯，做一桌好吃的，用上那豬肉。”鶯大成是個老實憨厚的性子，這會兒激動興奮之餘，也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隻是惦記著吃頓好的。
“我這就去！”劉氏仔細打量了眼自家閨女，瞧著人好好的，精神頭很足，頓時放了心，更添滿意的準備走了。
“娘，不忙。”鶯時忙叫了句，劉氏擺著手匆匆的就走了。
鶯時無奈，本想跟上去幫忙，卻被老爺子拉著說起了話，她隻好定了定心認真回答了起來。
鶯大成坐在一旁，他聽不懂自家爹和鶯時的對話，但偶爾也會插上一句，如此便很滿意了。
幾個小的坐在一旁，鶯時看著從袖裡乾坤取出買的吃食，拿給了她們。
“鶯時！”鶯大成下意識就想阻攔，這看著可都是好東西，像城裡的點心，就這麼給她們了？
鶯時含笑幾句帶了過去，鶯大成隻好閉嘴。
鶯秀山欣慰的看著，不忘提醒，“你現在是山神廟的廟祭，卻也不能多花大家夥給山神他老人家的錢，到底是山神的錢，這樣不好。”
鶯大成聽了頓時有些緊張，鶯時笑著說了句錢的來曆，幾人這才放心。
不多時，飯做好了，大家坐在一起熱熱鬨鬨吃了頓飯，鶯時幫著劉氏收拾了桌子和廚房，最後從袖中乾坤取出給家裡買的東西，就走了。
鶯家人看著這一堆東西，心中高興，但幾個長輩心中卻也有些複雜。
自家的姑娘有出息了，這是好事，但卻要遠離家中，自己一個人獨居在偏僻山中的山神廟裡，到底……
鶯時也才十五歲啊。
劉氏歎了口氣，收拾起來。
山神廟安靜屹立在山間，黑色的山神像目光微垂，似乎看著眼前的芸芸眾生。
鶯時步步踩著雪意，抬手打開了山神廟的門，先是看了眼神像，見著安然無恙，才又看了眼周圍，見著一切都和她走之前一樣，便反手關上了門，抬步進去。
沒了那道青色的身影，天地間是不曾停留的飛雪，一切恢複了寧靜。
“山神大人，我回來了。”鶯時上前上了炷香，嫋嫋的香煙中，她絮絮說了自己這一路的經曆，聲音輕柔，不急不緩。
“對了大人，我準備留那小狐狸在廟裡，可以嗎？”她最後問，擔心山神大人不喜妖族。
山神一如既往的安靜。
“您不說話，我就當您同意啦。”鶯時抬頭看著山神像，又說一句。
香煙嫋嫋而起，沒有絲毫異象。
香火者，凡人溝通神明的媒介，眼下這樣平靜，鶯時想了想，覺得山神大人應該是不在意，這才慢慢將小狐狸取出來。
白色的狐狸跳在地上，咋咋呼呼譴責了鶯時一番，表示再也不想回那個黑乎乎的地方了。
正說著，她就看見了眼前的山神像，頓時炸起了毛。
“山神？！”
眼前這山神像，靈光十足，可見這個正神狀態很好，她們這些狐鬼妖物一流，遇見些衰弱的正神還能有些膽子，可遇見這種狀態很好的神明，那一個個都是夾著尾巴做妖的。
“我是這山神廟的廟祭，從今日起，你就留在這裡，做些灑掃的活計。”鶯時溫聲說。
白狐瞪大眼睛看她，讓她一個狐妖在山神廟裡灑掃？她活了幾百年，也沒聽說過哪個修者會乾這種事。
人妖不兩立，這句話可不是簡單說說而已。
“你妹開玩笑？”她不確定的說。
“去吧。後麵有幾個房間，你自己找一間住就好。”鶯時揮了揮手。
白狐隻好懷疑妖生的走了，不過等到了房間，她又變得驚喜起來。
那女人挺強的，跟在她身邊也有個庇護的人，再說，在這裡帶下去說不定能混個正經的功法，總比她修煉的那些不入流的功法強。
念及這裡，她的心就定了下來。
平日裡若是無事，鶯時都是守著山神像打坐的，她先調息了許久，然後找出朱砂符紙，還有早就做好的符筆，開始試著畫符。
手起筆落，筆走龍蛇。
前幾次不出意料的失敗，可等到第三張的時候，符紙上就帶上了淡淡的靈光，算是半成品。
然後，靈光越來越強，終於達到了鶯時心中的目標。
角落裡，小狐狸張大了嘴。
臥槽臥槽臥槽！她沒看錯的話一開始這個女人根本不會畫，這幾張她就學會了？恐怖如斯啊！！！
一整個冬天，鶯時都在山神像前，畫符做準備，一開始的練手之後，她就開始畫目前能力範圍內威力最強的符籙。
最終，留下了七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