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整整一天的拍攝, 趁晚餐,大家或約飯,或去領盒飯時,陸瑤拿著手機找了個沒人的角落。
她撥通了陸國清的電話。
電話從‘請稍等’響到忙音,陸瑤打了三遍, 陸國清都沒接電話,肯定是又加班了。
等撥通第四遍電話時,陸國清才接起來。
男人的聲音裡夾著電流都隔不住的疲憊:“對不起啊瑤瑤,我剛才把手機靜音了,沒注意,所以沒接到電話。”
“沒事,爸,你吃飯了嗎?”陸瑤問。
“一會兒就去吃, 你吃了嗎?怎麼突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陸國清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聲音突然變得有些焦急, “是你媽又吵你了嗎?”
那倒沒有。
不過, 她要說的內容的確和劉鳳萍有關,以這個話題作為鋪墊, 的確會更好。
陸瑤沒有否認,她決定順著陸國清的話說:“爸,您會這麼說,肯定是察覺到了什麼,雖然你這段時間在外麵打工, 不常在家,可您還是察覺到我媽她……”
陸瑤沒說話,等陸國清的反應。
果然,從手機那頭傳來了一聲歎氣,雖然小,但絕對是陸國清在歎氣。
陸瑤這才繼續說下去:“其實,您和媽媽願意收養我,這已經是我一輩子還不儘的恩情了,不僅如此,您還為了我在外麵打工,透支體力,隻為了幫我賺取大學學費,這些我都記得。”
“哎,瑤瑤,你彆這麼說,爸爸知道你孝順體貼,但你彆這麼說。”聽著閨女一點點細數這些,陸國清慌了,酸著鼻子說,“你這麼說,爸爸著急,告訴爸爸,你媽是不是欺負你了,你說,爸爸肯定給你做主。”
“爸,你彆急,你先聽我說完。”陸瑤的聲音也啞了,和早就在心裡演練過的話不同,這是她真實反映,“我之前做了個夢,夢到你因為這個工作累壞了身體,而我和媽媽的矛盾鬨到了您的麵前,您很生氣,為了維護我,發急病去世了,這讓我很害怕。”
“都是假的。”陸國清說。
“可睜開眼,您的確比外出打工前蒼老了很多,頭上冒出許多根白發,皮膚變差了,看著也沒以前精神了。”陸瑤歎氣,“因為擔心您,所以我一直都沒敢提過這些事情,可……”
陸國清已經對劉鳳萍的所作所為有了一些了解,在經過之前多次的心理鋪墊後,承受能力的確強了很多。
加上現在他才剛出去打工不久,在陸瑤高三快要結束的時候陸國清的身體才會變差。
所以陸瑤隻要不細數劉鳳萍的每件惡行,陸國清就不會受到太大的刺激,更彆提像她這種說一半頓住,全程靠陸國清腦補的敘述方式了。
很穩。
陸國清腦補過後,已經確定,劉鳳萍肯定是又做了什麼,比如因為他把瑤瑤做家教的錢全要走後,劉鳳萍生氣,回去又找瑤瑤撒氣了。
“你不說,爸也明白,我今晚就回家,肯定給你討一個說法。”陸國清說完就想掛下電話,打算直接去找老板請假。
因劉鳳萍當年不嫌棄陸家窮,不顧她周圍的人反對嫁給了他這個窮小子,而他又不爭氣,多少年了,也沒讓劉鳳萍過上好日子。
所以這些年陸國清一直都忍著讓著劉鳳萍。
她抱怨肉貴,他就中午不吃飯,把工作食堂打的雞腿帶回去給她吃。
她在外麵跟彆的鄰居吵架,吵輸了憋一肚子氣,回來罵他,他也不回嘴,就當聽不懂,裝裝傻就過去了。
就連劉鳳萍更年期時晚上燥熱睡不著,看他沒心沒肺地呼呼大睡,心裡不平衡掐了他,陸國清也隻是“哎喲”一聲驚醒,連句臟話都沒罵,就從床上爬起來給她倒水。
可平時劉鳳萍怎麼欺負他,陸國清都願意忍著,那是因為他欠了劉鳳萍的。
但陸瑤又做錯了什麼?她憑什麼欺負孩子?
又不是人家孩子求他們領養的,當初明明是在陸媛走失後,劉鳳萍費勁心思才領養到了這個孤兒院裡最漂亮的小姑娘,一開始帶回家,對瑤瑤也是好的不得了。
可怎麼親閨女一回來,她就要把事情做得那麼難看,把差彆待遇搞得那麼明顯?
做人怎麼能這樣?
陸瑤能把陸國清的想法猜個七七八八,她在電話裡叫住了陸國清:“爸,你的確需要回來,但並不是需要你回來替我出頭,也不是讓你和媽媽吵架。”
“那是什麼?”
“這就和我要跟你說的第二件事有關了,不過在說這件事之前,我希望您接下來無論聽到什麼話,都不要打斷我,等聽我說完所有的話之後,考慮考慮,再回答我。”
陸國清沉默了兩秒:“成,你說。”
該鋪墊的都已經鋪墊好了,陸瑤沒再浪費時間,她向陸國清坦白了自己今天和一個劇組簽了合同的事情。
知道陸國清肯定第一反應是怕陸瑤受騙,她扯謊道:“我已經找律師看過這份合同了,裡麵的內容很公正安全,沒有任何一處陷阱。而且劇組裡麵很多名人,有一線演員,也有最近在網上頗為出名的導演,還有幾個德藝雙馨的老演員。”
她念了幾個名字後,聽到陸國清小聲跟工友借手機。
應該是上網搜那幾個人的名字去了。
陸瑤繼續說道:“所以在這點上,您可以放心,我絕對沒有被騙。”
“在這部劇裡我扮演的是女二號,拍攝時間緊湊,從今天起,一周半就可以拍攝結束了。”知道他會擔心學校那頭,陸瑤又補了句,“我已經和班主任說過了,劉老師批假了。”
“這筆片酬很多,足夠我整個大學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了,您完全沒有必要再去那麼辛苦的地方打工了。”陸瑤說,“回來吧,爸爸。”
擔心他身體這句話,陸瑤已經說過太多次了。
再說下去,勢必會造成一種反效果。
所以陸瑤換了句表達方式:“你不在家,連護著我的人都沒有了。”
“……”陸國清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事實上,他每個想問的事,都在開口前,就被陸瑤解答了,所以一直到陸瑤靜下不說話,他還沒有想好自己要問什麼。
父女倆就這麼捧著電話靜了大概半分鐘,他才又出了聲。
是和先前那聲隱約模糊恰好相反的歎氣聲,沉重的,泄氣的,一聲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