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1 / 2)

第二天, 劇組裡, 場外負責安保的工作人員老早就嗑起了瓜子等人。

導演今天特地給他們提過醒, 雲嫿上午要過來探班, 讓他們千萬瞧緊了, 彆沒認出來,把人家攔外頭了。

可是雲嫿誰不認識?彆說他倆還是經常在劇組工作的人,這些年見過好幾次雲嫿本人呢。而倆人真正蹲那兒想的是:雲嫿是來探誰的班?

能大老遠過來探班的,肯定感情不淺, 兩人在門口翹首以盼, 心想今兒個說不定能吃到什麼瓜呢。

上午十點, 片場裡正在有條不紊地拍戲中, 門外就出現了一道令安保人員欣喜的身影。

雲嫿著了一身黑色開衫配白T,黑色鴨舌帽和墨鏡遮了半邊臉, 但沒帶口罩, 很容易就能被人認出來。門口百無聊賴的兩人忙迎上去招呼, 滿臉笑容一聲“雲老師好”還沒叫出口,倒先被雲嫿攔住, “噓”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雲嫿來探班的事情並沒有提前告訴水猶寒, 有意隱瞞消息就是為了在她不注意的時候突然出現, 給她個驚喜。

兩安保人員會意點頭, 心照不宣地開了道, 一邊翹首仰脖往片場望,想瞧瞧雲嫿到底是來探誰的班。

雲嫿找了個邊上的凳子坐下,正好閒下來的陳敏看到她, 詫異了一瞬走過來,跟著挪了根板凳坐到旁邊,正欲詢問,同樣被雲嫿壓低了聲音叫住:“噓,彆聲張,我是來探班的。”說著指了指片場中的水猶寒。

岑康導演的這部仙俠劇裡,水猶寒雖然不是主角,但飾演的同樣是一位上仙,此刻在煙霧繚繞中身著素白仙袍,披散的一頭烏發被鼓風機吹得紛紛揚動,加上她本就麵容清冷,此時看去,便真像是仙風道骨,姿態不怒而威。

雲嫿一隻手撐著下頜,指尖在臉側有節律地輕點。她唇角微微揚起,臉上不自覺而流露出笑意,仿佛在欣賞一件絕世的珍品,賞心悅目。

水猶寒一旦工作起來定是全神貫注,心思都在戲裡,半個小時下來眼睛都沒轉過向,沒發覺雲嫿就在一旁的凳子上坐著等她。

若是平時沐深在,肯定早就敲擊她這個榆木腦袋了,偏偏沐深今天恰好沒來,水猶寒一個人隻知道撲在工作上。

導演中途來問過雲嫿,問要不要幫她提醒一下,順便讓水猶寒也休息會兒。雲嫿沒好意思耽擱他們的拍攝進程,感謝完導演的好意拒絕了。另一方麵,她喜歡水猶寒這副心無旁騖的認真樣,既然她入了戲,自己就不該去打斷她。

過了將近一個小時,導演喊停以後水猶寒才斂起神色,恢複如常那張冷冰冰的臉,待旁邊的攝像機漸漸散去,她將拍攝用的道具劍放到一旁,隨便找了個石蹬坐下。

從頭到尾,水猶寒都沒往彆處看過一眼,雲嫿就這麼看著她從坐下到掏出手機看了眼,再收好手機,繼續楞楞地坐著望著地麵出神。

真是個呆子。

雲嫿見她絲毫沒有發現片場裡多了一個人,不僅如此,這個呆子還拿起了旁邊的台詞本,抱著認真看起來。

這要等她看下去,看完黃花菜都涼了。

“咳咳。”雲嫿五指蜷成拳放到嘴邊輕咳了聲,聲音不大,剛好夠水猶寒聽到。

這聲音一傳到耳朵裡,水猶寒立馬就把頭抬了起來,她的位置與雲嫿正對,第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角落邊凳子上的對方。

從“新生活”錄製結束,兩人分開以後,雲嫿就一直在另外一個城市拍戲,水猶寒沒想過她會突然在這裡出現,反應過來的前一瞬,甚至以為這是錯覺。

雲嫿衝她招手,水猶寒幾乎是同時把台本放下過來,旁邊沒凳子了,她就站著,一副本分規矩的樣子讓雲嫿不禁泛起了引逗的笑意:“忙完啦?可算看見我了。”

水猶寒卻連雲嫿什麼時候來的都不知道,更不知道雲嫿在這裡等了她多久,開口時語氣內疚:“抱歉,雲老師,我疏忽了。”

“疏忽了正好,我本來就是想來偷看你,”雲嫿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看她傻愣愣地乾站著也不知道給自己拿個凳子,笑容更燦爛了,“你等會兒,我去給你找根凳子來。”

多了一根板凳,水猶寒坐在旁邊以後,雲嫿覺得這樣說話舒心多了。

“你怎麼不問我今天有什麼安排?”雲嫿看她悶頭悶腦的,打算逗逗她。

黑白分明的眼眸間帶著疑惑,望著她,雲嫿便又繼續道:“我今天休假,所以特地有空過來玩。”

“那雲老師……”

“我今天是約了人吃飯。”雲嫿搶著說完,兩眼微眯著彎起來,麵上帶著點“赴約”前的喜悅。水猶寒聽完,果然低低地點了個頭,又悶起來。

雲嫿心裡暗笑,在沉默中問起:“水猶寒,你同不同意啊?”

水猶寒不明白,雲嫿為什麼要詢問她的意見,但她本就不該乾涉她的私事,雲嫿應該是自由的、隨心所欲的,不管做什麼,她都不會給雲嫿任何限製。

看見水猶寒點頭,雲嫿又問:“那什麼時候呢?”

“雲老師決定就好。”

若是換做彆人,水猶寒不會回答這些奇怪的問題,偏生對方是雲嫿,此刻她簡直是被逗得團團轉,還一頭懵的毫不知情。

“好吧,既然你同意了,那就等你拍完戲去吧。”

水猶寒怔怔地望著她,月色般清冷的眸子裡一片迷茫的霧氣,直到雲嫿反問:“怎麼?不願意和我吃飯呀?”她才醒悟過來。

這個上午,是水猶寒在岑康劇組裡的最後一次戲,拍到十二點徹徹底底結束了,這個月剩下的時間都不用來了,中午也不用再待在劇組裡吃盒飯了。

雲嫿約了水猶寒到一家日式的料理餐廳裡,因為她之前偶然發現,水猶寒很少接觸西餐,日式料理更是從未嘗過,打算借此機會帶她來體驗一番。

雲嫿選了一個獨立的包間,隔絕了大廳外人來人往的喧鬨,包間裡假山、流水、小橋景設一應俱全,壁紙也是中國古典的山水景,灰黑間白,帶著濃鬱的潑墨風。

不出所料,水猶寒似乎很是喜歡這個包間的設計,剛進來就駐足多看了幾眼。

屋內正中放的是一張矮平的小桌,比平時吃飯的桌子還要矮一截,水猶寒站在旁邊,看著這個桌沿隻能達到自己小腿位置的矮桌,懵了。

知道水猶寒沒接觸過日料,她的反應雲嫿早就想到了,可此時看她愣住望著桌子,側顏看去這副茫然的樣子竟然呆萌呆萌的。

“坐吧,”雲嫿拉著她坐下,沒有椅凳,坐的地方不過是一方平鋪於地的竹席。

水猶寒學著雲嫿那樣盤腿坐下,主動給她倒了桌上的茶,道:“雲老師,讓你見笑了。”這種餐桌和獨特的坐法,她的確是第一次見。

雲嫿心裡確實在笑,但不是嘲笑,而是被水猶寒這副正兒八經又呆萌的樣子逗笑了。她向水猶寒解釋起日料和中餐的差異,水猶寒邊聽邊點頭,聽見雲嫿普及到“壽司”這個食物時,言語間誇讚了好幾句,她便問:“雲老師是喜歡吃壽司麼?”

“是啊,可惜我不能經常吃,隻是偶爾嘗嘗。”演員這個行業都是要控製身材和體重的,這個規則越往金字塔頂上走越嚴格,雲嫿說著還甚覺遺憾,咂咂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喝完看水猶寒還危坐在那裡,她不禁輕笑,把菜單遞過去,“你先點餐,看看自己喜歡吃什麼。”

水猶寒接過菜單後仔細瀏覽,認真看了幾眼才在上麵開始勾選,雲嫿又接著道:“你幫我點就好了,點完我就叫服務員來。”

水猶寒點點頭,按照她的吩咐點了兩人份的菜品,分量不多不少,很是合適,最後把菜單交給了進來的服務員。

菜單從眼前移過的時候,雲嫿隨意瞥了眼,看見上麵打了勾的好幾個菜品都是自己平日裡喜歡的,一時心裡感慨水猶寒竟然和自己口味相似。

服務員出去時,雲嫿跟著起身去了洗手間,包間裡就剩水猶寒獨自等待的時候,她打開了手機裡的備忘錄。

這個地方的新鮮事物太多了,眼花繚亂、千奇百怪,雲嫿現在多了很多以前沒有的習慣和愛好,她都要一一記下來才行。

可惜水猶寒並不是很能熟練的使用鍵盤,打字速度與當代小學生的水準相差無幾,正當她在鍵盤上一個一個找齊字母拚完“壽司”這兩字時,微博上一條推送的消息從屏幕最上方彈出來。

是她小號上關注的一個雲嫿粉絲所發的微博,內容裡麵帶了“嫿嫿”兩個字眼,水猶寒看見了便跟著點進去。

這是她的習慣,若是看到推送到手機上的微博帶了雲嫿的名字時,她都會點開看上一眼,一方麵是多了解雲嫿的消息,另一麵,看到雲嫿被大家喜愛誇讚,受人尊重,水猶寒的心裡也會同樣開心。

可是這條微博和往日的不同。

“啊啊啊啊啊啊!嫿嫿好美!!!這對cp我磕了!給我鎖死!”

粉圈裡磕男女cp、男男cp、女女cp的都有,這個博主磕的就是雲嫿和另外一個女演員的百合cp,文字內容已經令水猶寒極為不適了,哪知配圖更為刺眼。

配圖是一張親密的接吻照,特寫的藝術風將雲嫿細密的睫毛和薄軟的嘴唇勾勒得美好精致,微微上翹的睫毛掩住閉合的雙眸,唇釉粉飾過的唇瓣鮮豔欲滴,如盛夏枝頭飽滿的紅櫻極具誘惑。

可是與這唇瓣緊貼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

雙方的唇瓣貼合在一起,同時閉上了眼,神色陶醉,仿佛沉浸在這個綿長親密的吻中。

這圖上便隻有雲嫿和另外一個女人特寫的側顏,親吻的動作和唇瓣的緊密接觸被無限放大、放得精細無比,刺眼地置在正中。

乍一看去,真像一對互相愛慕彼此的神仙眷侶,連親吻都如此恩愛沉迷。

水猶寒這一刻覺得周身的空氣都被抽走了,讓她連呼吸都極為困難,腦子裡像一片空白,又像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

她一手扶住桌沿,壓下猝起的一陣暈眩,嘴唇繃直,心臟像被一隻凶狠的野獸扼住般,揮舞利爪將她抓得鮮血橫流,撕心裂肺。

雲嫿真的和彆人如此親密,親吻,是代表喜歡麼?

水猶寒緩緩抬起手,輕而小心地覆上自己的嘴唇,摸了摸,似乎是在尋找從前雲嫿留下的痕跡。

從前的,過去的,是不是現在已經不屬於自己了。她怔怔盯著撫過唇瓣的指腹,半晌,又握緊成拳,掩在身側,眼簾漸漸垂下,無聲忍耐。

濃重的呼吸聲在壓抑中漸漸回歸平靜,攥成拳的指縫間輕輕顫抖著溢出殷紅。

雲嫿沒多久便回來了,她推開門,看見水猶寒還坐在席上等待,剛笑著準備過去,對方倒先站了起來。

“雲老師……”水猶寒雙手負在身後,聲線間有一縷波動。

“嗯?怎麼啦?”

“……我要先回去了。”剪得圓潤的指甲此刻也深深刺進皮肉,水猶寒想找一個地方讓自己冷靜下來。

雲嫿被她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到了,剛剛才點完菜,怎麼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她就要走了?

“你下午不是不用拍戲了嗎?”她問,“怎麼突然就要走。”

水猶寒沒答,麵上冷峻堅毅,手心血肉模糊。

她沒說話,雲嫿卻在對視中察覺到了她的忍耐,似乎是在克製著什麼情緒。

因為自己去洗手間沒有及時回來,她生氣了?雲嫿不相信水猶寒是這種小氣刻薄的人,但直覺她的情緒是因自己而起。

大概是自己哪裡不慎惹怒了她吧。雲嫿有些觸黴頭地摸了下鼻子,覺得不明所以,但她從不強人所難,水猶寒要走,她也不能強行要求她留下。但如此猝不及防地宴前離席,還是兩個人單獨的約飯,這讓雲嫿不禁生出些失落感,心裡歎口氣“噢”了一聲就讓開了,把門的位置讓出來,讓給水猶寒離開。

失落的雲嫿頓時沒了食欲,她決定叫服務員來直接結賬,讓他們不用上菜了。眼神放到桌上時,她突然瞥到了水猶寒位置上沒有拿走的手機。

“等等,”她下意識又側邁一步把門堵住,攔在水猶寒麵前,提醒她,“你手機還沒拿。”

但說完雲嫿的思緒就隨之一轉,是什麼事情那麼急,讓水猶寒連手機都忘了拿就要走?

她抱著懷疑探尋的心態去看水猶寒,隻是掃了一眼,便驀地眉頭蹙起——她在水猶寒腳下發現了一滴血跡,腳後跟的位置,正好應該是從背在身後的手裡滴下去的。

“站住。”雲嫿跑到她身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手撈到前麵來,這副強硬的姿勢使水猶寒無法抗拒。

那雙鮮血橫流的手擺到眼前,血跡還正在從指縫間滲出,雲嫿看見它的那一刻又是一滴血珠打落在地。

“你怎麼了?!”雲嫿驚呼,不容拒絕地馬上拉著她回桌旁,叮鈴叮鈴按響了服務鍵,“怎麼弄成這樣?”

不僅弄成這樣,還要走,她到底怎麼了?

但無論如何,水猶寒現在是一定走不了了,至少在雲嫿幫她處理完傷口前不行。

水猶寒垂眸一言不發,雲嫿催她:“張開手我看看。”她才緩緩把手掌攤開,露出血跡交錯的掌心。

雲嫿一眼就看出來她這是指甲刺進了肉裡,指縫中是一片鮮紅,傷口處血還在不停地往外流,等服務員進來後她馬上索要了店裡的醫療包。

雲嫿抓著水猶寒的手,一邊用棉簽蘸了消毒液,“你要走也等我先幫你把手包紮了再走。”她抬頭,此時眼裡帶著不滿的責問:“為什麼把自己傷成這樣?”

這麼大個人了,事情再大,也不應該鬨自殘。雲嫿心裡沒來由的、對她這種傷害自己的行為很生氣。

水猶寒把唇抿成一條直線,緊緊地繃起,想要把手收回來,卻被雲嫿抓得更緊,還示威性地朝她那裡拽了一下。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了?”雲嫿想來想去也就這一個答案,“有什麼你就直說,扭扭捏捏的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