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壓住(1 / 2)

一汪粼粼波光, 在水猶寒眼底盈盈地打著轉, 好似馬上就要彙成水流溢出, 裡麵是說不儘的幽怨、失意,雲嫿怔怔地望著,竟過了許久才回神開口,緩緩地問:“水猶寒,你……你哭了?”

水猶寒不知聽沒聽見, 不答這句,眼裡淚光微微顫動, 已聚成了一顆透明的水珠, 在眼眶邊晃晃悠悠, 但就是不肯落下。

“我……我先扶你進去。”雲嫿隻覺不知所措, 莫名心慌,趕緊先把她扶到了房間的大床上讓她躺下, 然後挨著床邊坐下, 又問:“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頭疼嗎?”

隔了半晌, 水猶寒沒答話, 雲嫿把枕頭立起來塞在她背後,讓她靠著,然後拉了一半被子上來給她蓋住腿,“你躺一會兒, 我先去煮杯熱牛奶,你喝了再睡,解解酒, 免得你明早起來頭疼。”說著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做安撫,隨即便起身去忙了。

水猶寒做了一個夢,就在剛才醉倒路邊、靠在雲嫿肩頭小憩那一會兒。

這個夢一點也不新奇,也不怪異,反而對水猶寒來說十分熟悉,讓她分不清究竟是自己醉酒後腦海中洶湧漫上的回憶還是真的夢境。

酒精把意識攪得情迷意亂時,心底壓抑多時的情緒也被勾了出來,無限放大。水猶寒靠著雲嫿肩頭的時候,思緒遠飄,竟情不自禁想到了從前那時自己被打斷手腳,撲在雲嫿背上,被她背著跋涉數裡去求醫的那段時日。路途艱險,她擔心遍叢荊棘會把自己劃傷,就用手去撥開荊條,結果被倒刺紮得滿手都是鮮血。夜裡整宿陪在自己床邊,明明困得連用完藥的瓶子蓋塞都沒來得及合上便睡倒過去,第二天仍是天一亮就匆匆背著藥簍去後山給自己采藥。

後來她雖誤會自己心悅她人,但又氣又狠不下心不管自己的模樣、冷著臉給自己喂藥時的一言一行,竟甚是動人,遠勝過世間任何溫柔賢淑的女子。再接下來的種種,不管是誤會裡的口是心非,還是錯發雷霆摔碎自己求親的祖玉,水猶寒不僅不惱,反是一顆心像撲進了沼澤,脫離不得,唯有越陷越深。

一陣暈眩襲來,水猶寒不由自主地抓緊了身下的床單,聽見廚房裡傳來玻璃杯鈴鈴碰撞的聲音,微微側過頭去,望向那邊。

自她醒來時,就知道身邊的一切都變了,她沒忘記從前的所有經曆,而對雲嫿來說,她卻好像憑空出現的一個人,在腦海裡沒有任何記憶。

這裡,從前的二十幾年記憶中,水猶寒對於雲嫿就是一片空白。甚至第一晚相見時,雲嫿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可分明她們才成親不久。

心和身子都一起給她了,新婚暖榻裡,雲嫿明明承諾過,以後一定會對她負責到底的。

為什麼她什麼都記得,雲嫿卻忘了?水猶寒心窩泛酸,被酒勁衝大,竟自己都不覺她這是醉後情緒失控的表現。待雲嫿出來時,坐到床邊,她腦筋一熱,竟神使鬼差地撲上去,抓緊了雲嫿的手。

雲嫿陡然一怔,“你……”

“我是誰?”略帶委屈的聲音打斷她。

這無厘頭的問題讓雲嫿滯住,正錯愕中,感受到水猶寒手心滾燙的溫度傳來,又將將拉回了神緒,再定眼看去,發現她眼底竟全是心酸淒楚……水猶寒究竟是怎麼了?

是醉了,雲嫿篤定,沉下氣來安撫她,“水猶寒,我給你熱了牛奶,你先喝一點。”說著要抽手去拿桌邊的牛奶,卻不防被抓得更緊。

“你不記得我了……”水猶寒徑自說著,語氣更是萬分委屈,眼中淚珠盈盈滾動。

雲嫿本是性格火急,欠缺耐心之人,幾次想要勸她早點睡了,認為醉酒以後的人就是這樣,稀裡糊塗地發泄莫須有的情緒,隻要早早睡下,一覺醒來酒醒了就好了,沒那麼多麻煩事。但一見水猶寒這副受了委屈,心酸可憐的模樣,雲嫿又不忍心晾著她、讓她就這麼睡下去,否則水猶寒肯定睡著了也心裡難受。

“我記得,我記得……”她心裡歎口氣,溫言安慰,“你彆多想,我就在這陪你,我在這兒。”

水猶寒把頭偏向另一邊,閉上眼,默然良久。

感覺到抓著自己的手力勁鬆緩下來,雲嫿以為水猶寒是困倦了,先把桌上的牛奶送了到她跟前,“你先喝了,免得等會兒涼了,不然怕你早上起來頭疼。”

雲嫿發誓,她這輩子沒這麼耐心照顧過任何人。要不是看水猶寒那副委屈兮兮的幼獸模樣,她於心不忍,否則按她平時的脾氣,這會兒早就轉身走人了。

等水猶寒把牛奶一口喝乾淨後,她才起身去洗杯子,然後衝了個澡,換上睡衣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