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 沒出事。”鄭江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就是在學校遇見了廖言,廖言說了些刺傷人的話, 讓他離自己遠點兒,現在一直待在屋裡,也沒見燈亮,我一直看著, 不會出什麼事的。”
“嗯, 我過去看看。”宗闕掛斷電話, 撥通了剛下飛機撥的第一通電話,“喂,奶奶,林衡那邊可能出了點兒事,我晚上可能會回去遲點兒。”
“小班長出什麼事了?”老人接到電話時有些著急。
“情緒受到了影響,我去看看。”宗闕說道。
“哎, 好, 路上注意安全。”老人叮囑了兩句。
宗闕坐上地鐵轉線,出了地鐵口時進了旁邊的一家飯館, 提著袋子出來才拉著行李箱去了單元樓下。
這個時間學校裡還很明亮, 小區也有不少家裡的燈光也亮著,可是林衡家裡卻是一片漆黑, 宗闕過去的時候, 一道黑影從樓體的陰影處走了出來, 在他下意識戒備時道:“哎, 我鄭江。”
宗闕停下腳步道:“怎麼了?”
“我覺得你上去最好緩緩安慰, 廖言說的話挺重的。”鄭江也不是有意偷聽, 隻是當時學校安靜的很, 順著風就聽了個一清二楚,“什麼居高臨下,什麼施舍,連威脅都帶上了。”
他跟著保護林衡的時間不短,對方對不少人都願意伸出援手,完全沒有什麼所謂的富家弟子高高在上的行為,反而沉穩溫柔,很是懂的站在彆人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廖言的話幾乎相當於恩將仇報,徹底否定了他所有的行為,可出了那種可能危及到性命的事,如果不是廖言撕破臉拒絕靠近,以林衡的性格一定不會放任不管。
廖言雖然處於他們的保護之下,但他自己不知道,恐怕也擔心對方的報複,遠離反而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為了保護他。”宗闕開口說道。
鄭江動了一下眉頭有些意外:“你能領會到?其實要是廖言真說開了,林衡也不會真自己上陣,他家裡出麵,那幾個人跑不了,小孩子處理問題有時候難免會偏激一些。”
心是好的,可有時候會刺傷到彆人,本來能做朋友的人,也會因此而分道揚鑣,可惜了。
“可能是不想再添麻煩。”宗闕拉動箱子道,“我先上去了。”
“哎,我有時候覺得你好像什麼都知道。”鄭江在他的身後玩笑道。
比如讓他保護林衡的事,再比如廖言的事,就好像未卜先知一樣。
“探究太多對彼此都沒好處。”宗闕轉眸看向了他。
少年夜色中的瞳孔雖然一如既往的平靜,可是卻好像泛著冷光。
“明白。”鄭江舉了一下手道。
這可是他的老板,隻要對方不作惡,其他的事都與他無關。
……
宗闕放下行李箱敲了三下門,裡麵沒有傳來任何的動靜,靜等了片刻,他掏出鑰匙直接開了門。
屋裡一片的漆黑,宗闕打開了燈,客廳裡空蕩蕩一片,沒有絲毫的煙火氣,隻有手機落在了沙發上。
宗闕帶著箱子進入,帶上了門的時候,臥室裡傳來了些許動靜,人卻沒有出來。
“林衡。”宗闕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有棍子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響起。
房門未開,少年的聲音很平靜:“你怎麼來了?”
但這樣的平靜才是最反常的。
宗闕將手上的袋子放在了茶幾上道:“打了幾通電話你一直沒接,擔心你出什麼事。”
“我把手機放沙發上,睡著了,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林衡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棒球棍放了回去,手落在了門把手上,卻遲遲沒有按下,“你剛下飛機過來有沒有給奶奶打電話報個平安?”
“報了。”宗闕站在臥室門口嘗試推了一下道,“出來吃點兒東西,我買了粥。”
“我沒什麼胃口。”林衡感受到了推力道。
他現在情緒不太好,見到人恐怕沒辦法理性對待。
“出什麼事了?”宗闕問道。
林衡手指略微收緊,語調輕鬆道:“沒什麼,明天就好了。”
“事情如果積壓在心裡,很可能成為心結,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當一個安靜的聆聽者。”宗闕說道。
他可以理解林衡的難過,卻很難感同身受,因為負麵情緒在他這裡停留的時間相當短暫,對方的情緒不會對他造成影響,是最好的聆聽者。
林衡心中微動,輕輕鬆開了門,看著推門進來的人輕輕後退了幾步。
被燈光反打的身影看不清臉,隻看的到高挺的身影,這個時候他本該去慶祝對方競賽完成的,卻要他來安慰自己。
門被關上,隻剩下了門縫下些微的燈光,不足以照亮室內,卻足以看清靠近的身影。
黑暗的環境和這個人都讓人覺得安心。
“肩膀借你。”宗闕站定在他的麵前開口道。
男人有淚不輕彈還有下一句,隻是未到傷心處。
林衡手掌收緊,額頭輕輕抵在了他的肩膀處,情緒好像一瞬間得以宣泄出來,他沉默了良久,宗闕也等了許久才聽到了那句問話:“你認可升米恩,鬥米仇這句話嗎?”
“嗯。”宗闕應道。
“果然。”林衡輕輕歎氣道,“我父母也跟我講過這句話,可我沒有聽。”
“後悔嗎?”宗闕聽著少年平和的語調問道。
林衡輕怔,半晌後搖了搖頭道:“不後悔。”
他不後悔幫過彆人,因為那種情況下如果不幫,他才真的會後悔。
“那為什麼難過?”宗闕問道。
他雖然語氣平和,可是整個人都好像籠在陰霾之中,難以擺脫那種負麵情緒。
惡語傷人六月寒,即使廖言的目的是好的,可不知真相,還是會被刺傷。
“我幫過一個人,他覺得我是居高臨下的施舍。”林衡輕聲說道。
“你幫他的時候有想過要他回報或者認可你麼?”宗闕冷靜道。
“沒有。”林衡說道,他沒有,他隻是想幫而已。
“你說過,有些事情不是非要有好處才去做的。”宗闕說道。
林衡的眼眶在那一刻微微發酸:“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這句話帶著些許的年少輕狂,可是他是真心的,而有人記著他的真心。
“不用將那些話放在心上,不是讓你原諒刺傷你的人,而是讓你放過自己。”宗闕說道。
陷入情緒之中,人就會有失冷靜。
林衡深深吐了一口氣,輕輕笑道:“其實一開始你也讓我離你遠一點兒。”
可是沒有那些刺傷人的話語,他又猜測到了宗闕那句話背後保護的意思,忍不住的向他靠近。
“當時跟我走的太近,有可能傷到你。”宗闕說道。
“所以有沒有可能那個人的背後也有難言之隱。”林衡抬起了頭道,“他的脖子上有很重的掐痕,施暴者有可能對他的生命有威脅,這件事情……”
“如果你說的是廖言,他沒事。”宗闕拉住了他欲往客廳的身影,“警.察已經開始追捕了,他後續不會有事。”
高利.貸躋身於縫隙之中,可殺人不一樣。
“是……”林衡轉眸看向了他,電光火石間想起了曾經去醫院看到的一幕,“是那群人,你知道?!”
“我陪你去醫院的時候碰見過。”宗闕能感受到他驚訝的情緒,有些事情到現在需要給出解釋,“君子無罪,懷璧其罪。”
林衡停在了原地,想著那群窮凶極惡的人,他們根本不會顧忌弱者,隻會為了利益一味的索取,甚至不斷的壓低人的下限。
當時廖母受傷,廖家的經濟來源幾乎全出自廖言的獎學金,廖家榨不出油水,而他恰好出現了。
富裕的家庭,作為學生也多會被認為涉世未深,跟一頭待宰的肥羊沒有任何區彆。
他們或許會忌憚他的家庭,卻可以通過其他途徑,林衡想到了那次期末廖言的借錢,他母親的傷能出院,就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卻需要那麼一大筆錢,甚至不願意讓他母親察覺。
他當時隻以為是對方不想被人看低,現在想想廖言恐怕成了筏子。
那筆錢如約還給了他,之後廖言再沒有借過錢,那群人不可能適可而止,要不然也不會再出現。
他的傷……他為什麼讓他離遠點兒?或許跟宗闕是一樣的目的,這樣就解釋的通了。
“那些人脅迫他了對嗎?”林衡心神收緊。
宗闕看著他,知道他已經冷靜下來了,思維開始轉動,其中的緣由並不難猜,尤其林衡這樣會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的,更容易猜到。
“或許。”宗闕說道。
“他背負了很多。”林衡肩膀微微鬆了下來,“我還能幫他做點兒什麼?”
他的靠近幫過對方,但也讓對方擔驚受怕,即使明白意圖,還是如對方所願比較好。
“你已經儘力了。”宗闕說道。
林衡沒有做錯什麼,廖言也沒有,錯的是那群毫無底限的人以及那個造成因果的父親。
他們才應該背負他們的命運,而不該讓這兩個小輩用他們尚且稚嫩的肩膀為他們做出的事情買單。
“嗯。”林衡笑了一下,“你這次競賽感覺怎麼樣?”
這個人總是這麼冷靜,能輕而易舉的指出問題的核心所在。
雖然惡語傷人,可他仍然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善良的人更多一些。
“沒什麼問題。”宗闕鬆開了他的手臂道,“出去吃點兒東西吧。”
“你買了什麼粥?”林衡看著他開門的舉動問道,肚子也適時的轟鳴了起來。
門外的光照了進來,驅散了一室的黑暗和陰霾。
“南瓜小米。”宗闕走出了房間道,“不過應該涼了,我去加熱一下。”
“隻有粥嗎?”林衡打開了臥室的燈道,“我有點兒餓,隻靠粥估計不夠。”
“錯過了飯點,再吃飽對胃不好。”宗闕拿起袋子裡的粥杯進了廚房。
林衡去國外,他又參加競賽,經常不在這裡住,阿姨已經好多天沒有開火了,自然也沒有蔬菜一類,想炒個小菜不可能,點外賣則重油重鹽。
林衡打開了冰箱,看著空空如也的地方輕歎了一下,還是沒忍住拉開了下層的抽屜,卻在袋子裡看到了兩枚圓滾滾的雞蛋。
那一刻的心情就好像挖到了寶藏,讓人很是愉悅。
“加兩個水煮蛋怎麼樣?”林衡取出了兩枚蛋道。
“放多久了?”宗闕看著他手中的蛋道。
“冰箱裡不新鮮的東西阿姨都會及時清理掉,沒有清理就是沒壞。”林衡走到了他的身側,從頭頂的櫥櫃取出了小鍋,接上水將蛋放了進去,“隻吃粥晚上會餓的睡不著,對了,你晚上吃飯了嗎?”
“還沒有。”宗闕攪了一下粥,打開櫃子下麵的抽屜,從裡麵取出了一包泡麵,“吃這個就行。”
林衡看著那包泡麵,又看了看鍋裡的蛋,從裡麵取出了一枚道:“那分你一枚吧。”
“謝謝。”宗闕將熱粥倒進碗裡,洗過小鍋之後加了水重新加熱。
泡麵加蛋,十分簡單的晚飯,可是跟粥加白蛋放在一起,就顯得有點兒豐盛。
宗闕收拾好小鍋坐在了位置上準備吃飯,對上了少年略有些糾結的目光:“怎麼了?”
“沒什麼,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兒可憐。”林衡攪著自己的粥道,“你也錯過了飯點。”
結果一個能吃噴香四溢的泡麵,一個隻能喝粥。
“你應該一天沒吃飯了。”宗闕看著他道,“廚房裡沒有任何廚餘。”
冰箱裡沒菜,廚房裡沒有廚餘,說明阿姨沒來過。
林衡頓時有心心虛:“我覺得你當偵探也很有前途。”
宗闕看著他不斷攪動的勺子,起身從廚房拿了個碗和筷子,從裡麵挑了一些麵出來,加上湯,推到了林衡的麵前:“先喝粥。”
泡麵香氣濃鬱,林衡眨了一下眼睛,手指輕輕撚了撚:“謝謝。”
晚飯解決收拾好,宗闕洗過手後提上了廚餘放在了門口:“我先走了。”
“這麼晚還要回去?”林衡看著他的身影問道。
“嗯,說了晚上要回去。”宗闕換著鞋道。
“也對,回去路上小心。”林衡泄了一口氣,遠行回歸,家裡的老人確實會很擔心,應該先回去的,卻因為他先到了這裡,已經很好了。
“好。”宗闕拉過了行李箱,看著他道,“事情的風波還沒有過去,晚上不要單獨出門。”
“我的事會不會影響到你?”林衡看著他出門的身影有些擔心。
“不會,雖然讓你小心,但不用草木皆兵影響到正常生活。”宗闕說道。
“好。”林衡笑了一下,走到門口道,“明天是周末,學校估計辦不了手續,我可以找你去玩嗎?”
宗闕拎起行李箱應了一聲:“嗯。”
宗闕下樓離開,林衡反鎖了門,又加上了阻門器才拿起了自己的手機,上麵顯示著宗闕的兩個未接電話,還有一個未知號碼的短信。
[有人想綁架你勒索錢財,注意安全。]
短信有些沒頭沒腦,很容易被當成威脅或者詐騙短信,但林衡知道發信者應該是廖言。
他起身走到了窗邊撥通了一則電話:“喂,爸,我想請個律師。”
抓到了幾個人,還有逃脫的,罪名還沒有定,關進去的時長就有待商榷,當然是越久越好,最好永遠都不要出來。
……
四月生物競賽結束,天氣還帶著春寒的涼意,院子裡早早就有了動靜,宗闕醒來時早飯就已經做好了。
大個的饅頭,整鍋的粥,老人舀了一大碗粥,胃口明顯很好。
宗闕在參加國賽省一就已經確定了,各方的獎學金比以之廖言隻多不少,親戚的欠款已經還上,家有餘資,老人不再整天去收廢品,隻是遇見了瓶子還是會帶回來,紙箱子也喜歡整理好。
不用東奔西走,老人沉迷上了種花,家裡用磚壘起的土地中不僅葡萄藤蔓爬滿架,還放滿了各種桶子做成的花盆,裡麵栽種著的鮮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經嫋嫋的散發著香氣。
“多吃點兒,你這出去一趟瘦多了。”老人心疼道,“學習累人,你看這衣服穿著都空蕩蕩的。”
“嗯。”宗闕沒反駁,隻是安心吃飯。
“你這競賽完了還上課嗎?”老人問道。
“成績沒出來前還得去。”宗闕說道。
以他省一的成績上重本可以,但是目標的大學不行,如果結果跟他預想的有偏差,高考在所難免。
“好,那你這周末在家裡好好休息。”老人關切道,“中午想吃什麼我給你帶回來。”
“您要去哪兒?”宗闕問道。
“這不是開春了,不遠的那家櫻桃園招人除草,我剛好也閒著。”老人動了動肩膀道,“這不能老待著,老待著容易閒出病來。”
“林衡今天可能要過來。”宗闕喝乾淨了粥道。
“小班長啊?”老人驚喜道,“那我跟人說一下,今天在家裡給你們做好吃的。”
“好。”宗闕應道。
也就是吃過飯的功夫,院門從外麵被敲響了,傳來了林衡清晰的問話聲:“有人在嗎?”
宗闕開門的時候,老人已經擦乾了手從廚房裡快步走了出來:“小班長來了,快屋裡坐。”
林衡本來還在懷疑是不是走錯了地方,看著院裡的兩個人笑了出來:“奶奶好,叫我林衡就可以了,這是我的一點兒心意。”
老人看著他遞過來的盒子推辭道:“來玩就行了,怎麼還帶禮物,拿回去啊,我可不能收。”
“奶奶,我隻是來玩的,這是我媽讓我帶給您的保健品,拿回去不好交差的。”林衡笑道。
老人一愣,無奈接過道:“你看這真是,下次可不能這樣了,快快快,屋裡坐。”
宗闕讓步,林衡進了院子,看著略顯破舊的房屋眸光微垂:“奶奶您不用招呼我。”
“你這遠道來的,我給你倒杯水。”老人匆忙說道。
“不用,我自己來就行。”林衡連忙阻攔,卻被宗闕按著肩膀坐在了沙發上。
“你是客人,我去弄。”宗闕說道。
“小闕也待著,陪小班長說說話。”老人興高采烈的去了。
“這樣不太好。”林衡落座在沙發上有些不自在。
讓長輩端茶倒水實在不太禮貌。
“不止是倒水。”宗闕坐在了一旁,“習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