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衡有些疑惑。
然後在接下來的時間體會到了長輩的熱情如火,先是謝過了端來的水,又是擺上了餅乾瓜子,一會兒還有飲料,再過會兒香蕉也上了桌,芒果鮮香,梨子在放在桌上時咕嚕嚕的滾動了兩下。
那一刻林衡懷疑在老人的認知裡,他的胃應該是個無底洞。
“奶奶,中午還要騰著肚子吃飯。”宗闕提醒了一下,源源不斷的食物才算是停了下來。
“也是,中午飯想吃什麼,我提前給你們準備。”老人熱情不減。
林衡有些不好意思:“中午要不……”我請你們出去吃。
“他喜歡您蒸的包子。”宗闕說道。
“包子是吧,現蒸保證味道更好。”老人興高采烈的去了,林衡根本阻止不及。
“出去吃不好嗎?”林衡在老人出去時起身道。
“奶奶認為外麵的飯又貴又不好吃,還不乾淨。”宗闕說道。
“那吃點兒家常菜就行了。”林衡歎氣道,“蒸包子看起來很麻煩,我去打下手。”
“家常菜,她可能會把年夜飯做出來。”宗闕起身給他續著水道,“我勸你不要去。”
林衡挽著袖子有些疑惑:“為什麼?”
“你會調餡?”宗闕問道。
林衡搖頭。
“和麵,包包子會麼?”宗闕再問。
林衡繼續搖頭:“不會,我可以幫忙擇菜,切菜。”
宗闕沉默了一下:“可以嘗試。”
林衡掀開門簾去了,過了片刻卻又進了屋子,略帶著些無力的坐在了沙發上,看著宗闕手中完整剝出的芒果道:“你早知道我會被拒絕?”
“家裡的事我沒有插手的餘地。”宗闕說道。
除了衣服自己放洗衣機以外,其他的活都會被老人以以後要當醫生的手不能乾這些活為由拒絕。
“所以有一種冷叫奶奶覺得你冷。”林衡坐在了他的身側笑道,“芒果分我一半。”
“嗯。”
林衡接過那一半用皮托著的芒果道:“這麼坐著我有點兒於心不安。”
“你要是做了,她於心不安。”宗闕說道。
按照老人的說法,林衡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在古代那就是個狀元,到誰家都是供著,一點兒苦累也不忍心讓受。
“好吧。”林衡小心吃著芒果,芒果有些過熟,卻很甘甜。
這裡的一切其實都跟林衡想象的有些出入。
他知道宗闕的家境算不上好,卻從沒有想到他會住在這麼偏遠破舊的地方。
巷道幽深,門雖然是鐵門,但上麵的漆已經掉的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開合之間都有巨大的聲響。
他沒聽宗闕提起過父母,這裡明顯也隻是宗闕跟老人一起居住。
他的家庭狀況比之廖言恐怕好不了多少。
但房屋雖然很是陳舊,院子屋裡卻很乾淨,漂亮的葡萄藤下滿是花朵,屋子裡的墊子雖然有些掉色,但洗的很乾淨,上麵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大體的家具顯得陳舊,可屋子裡多了一個嶄新的洗衣機,電視機明顯也是剛換過的。
“想看電視?”宗闕吃完芒果,起身端了盆水進來。
林衡洗過手後道:“我想去看看外麵的葡萄架。”
“嗯。”宗闕端起水走了出去,水直接潑在了葡萄藤的下麵。
“澆這麼多水沒關係嗎?”林衡問道。
“應該沒關係。”宗闕將盆放了回去。
“小闕,水不敢澆那麼多,葡萄藤要淹死了。”老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嗯,知道了。”宗闕應道。
林衡聞言笑了一下,撥弄著葡萄藤的葉子笑道:“原來你也會被說。”
“你在幸災樂禍?”宗闕問道。
林衡收斂了笑意,端正態度:“沒,這個就是葡萄吧,這麼小,能長成嗎?”
他的目光猶如發現了新奇的東西,充滿了驚喜。
“能,今年就能成熟,到時候送你幾串。”宗闕說道。
“好,那提前謝謝你了。”林衡笑道。
四月的太陽不烈,葡萄藤下更是清涼,老人興許是興致起來了,用錄音機放了一段黃梅戲。
包子上鍋,廚房裡喊著讓看時間。
林衡興致勃勃的想去燒火,再次被無情拒絕並推出了廚房。
“其實我是真的想燒火。”林衡坐在屋子裡心心念念。
“小時候沒玩過?”宗闕知道他對很多沒嘗試過的東西都會興致勃勃。
“沒。”林衡說道,“小時候會玩小滑板車,但是其他有危險的東西從來不讓靠近,你小時候都玩什麼?”
“釣魚,抓天牛,抓蟬蛹,冬天烤紅薯……”宗闕思索著很久之前的事,大概也是那個時候,他有了外出探險的愛好。
他的話音落下,就見少年的眼睛裡寫滿了羨慕:“你沒做過?”
“沒。”林衡有些遺憾。
他幼時基本上不能離開大人的視線,保姆更不會讓他抓一手土或者一隻蟲在那裡玩。
“這些以後都可以做。”宗闕說道。
人生很長,很多遺憾都可以彌補。
林衡抬眸看向了他,心神微動:“那以後你陪我去?”
“嗯。”宗闕應道。
包子出鍋,果然個頂個的大,蒸汽蒸騰,麵香味四溢。
林衡幫忙收拾了桌子,包子上桌,三個人圍著兩樣小菜和蒜水吃著包子,林衡以往兩個就夠,今天卻是沒忍住吃下了三個。
“愛吃走的時候給你裝點兒。”老人笑嗬嗬道。
“好,謝謝奶奶。”林衡笑道。
飯後老人去小憩,兩個人則進了宗闕的房間。
床很大,收拾的也很齊整,就是顯得臥室有些小。
宗闕坐在了床上,林衡則拉開椅子坐在了書桌前,這裡堆放著很多書,而空出來的桌麵上則有著各種各樣的刻痕,明顯是很早之前刻下的。
“要玩遊戲嗎?”宗闕問道。
林衡搖頭:“不是很想玩,之前學習特彆辛苦的時候總是想著等畢業了玩個痛快,結果真閒下來了,反而不想玩了。”
“那休息一會兒,附近有個廣場,有籃球框,等日頭下去了去打球?”宗闕將柔軟的抱枕側立,靠在了上麵。
剛吃過飯,他不想直接睡,隻想閉目養神一會兒。
林衡看著另外一個抱枕,沉了一口氣走過去將其扶起,同樣側躺在了上麵:“好,等你的競賽結果出來,我們去釣魚吧。”
“嗯。”宗闕閉目應道。
“你小時候是用什麼釣魚?”林衡側頭看著他的側臉,呼吸和聲音放輕了。
“針燒紅了彎成魚鉤,想試試嗎?”宗闕側了一下身體問道。
他在野外未必會帶魚鉤,但一定會帶針和線,這兩樣足以解決很多問題。
“想。”林衡說道。
室內恢複了寂靜無聲,呼吸漸沉,林衡側躺在抱枕上輕輕動身,屏著呼吸扶住了宗闕的後頸,將枕頭小心放了下去,隻是將要鬆手時手腕被握住了。
林衡心跳了一下,低頭時對上了宗闕微抬的眼皮。
“怎麼了?”宗闕問道。
“躺平會舒服一些。”林衡小聲說道,看著他重新閉上的眼睛,小心抽出了手,目光卻舍不得移開了。
即使閉著眼睛,對方也長的很帥氣很好看,睫毛出乎意料的長,才會在睜開時顯得那雙眼睛深邃如墨,鼻梁高挺的恰到好處,麵部輪廓才會那麼卓越。
林衡的目光下滑,移到了他的唇上,心跳有一瞬間加快,他的目光微轉,躺回去時麵向了另外一側,看著桌麵上放置的模型片刻,又沒忍住小心轉了過去,視線落在了對方勾勒著窗外光芒形狀的臉上。
賞心悅目。
林衡看了不知道多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眼皮漸沉,思緒陷入了很深的地方。
鬨鈴響起,喚醒了不知是什麼的夢,林衡從床上坐起,原本躺在身邊的人已經沒了蹤影,他掀開薄被起身,正看時間時房門被推開了。
宗闕提著球道:“醒了?去打球?”
“嗯。”林衡起身,將薄被疊了一下道,“我先洗一下臉。”
雖然是周末,這附近或許是住的年輕人少,沒有人占著籃球框。
兩個人打球,競爭卻比幾個人還要激烈。
四月的天雖然不熱,可是打完球還是染了一身的汗水。
“水。”宗闕將買來的水遞了過去。
“謝謝。”林衡接過,鬆了鬆領口透著熱氣,然後擰開瓶蓋喝下了水,“我想洗澡。”
帶著一身汗上地鐵,他自己都忍受不了。
“家裡有熱水器,我借衣服給你。”宗闕坐在他的旁邊仰頭喝著水道。
那一瓶水見底的很快,瓶子卻被宗闕提在了手上沒有扔。
兩個人相攜離開,已是黃昏日落。
宗闕家裡確實有熱水器,但也是新裝的,淋浴裝好了,洗手台卻還沒有裝好。
兩個人分開衝完澡出來的功夫,外麵的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天太黑了,路也不好走,小班長今晚就住一晚吧,明天早上再回去。”老人把晚飯端了上來,“剛好這也到飯點了。”
林衡原本擦著頭發的手一緊道:“不用了。”
這裡能住的房間隻有宗闕和老人的,他要是留宿,那不是得睡一張床。
睡個午覺還好,睡一晚可不太好。
“吃過飯我送他回去就行。”宗闕接過了飯菜擺放著道。
這次林衡把不用了咽回了肚子裡,雖然他身邊有人跟著,可是還是免得老人擔心。
晚飯吃完,天空已經黑透了,不見任何星光,風吹過的時候帶著些許涼絲絲的味道。
宗闕出門的時候帶上了一把雨傘,一起行走在略顯黑暗的巷道中。
“出了巷道就是大路,一路都有路燈,我自己回去就行。”林衡就著道路儘頭的燈光看著對方的側臉道。
“這一片治安不好,我送你去地鐵站。”宗闕說道。
“其實之前的事情我跟我爸說了,他派了保鏢。”林衡笑道,“專業的,你擔心我,太晚回去奶奶也會擔心你的。”
宗闕轉眸看向了他道:“我跟這一片的人打過交道,不會出事的,放心。”
“打過交道是?”林衡跟上他的步伐疑問道。
“打過架。”宗闕說道。
“聽起來很凶殘。”林衡走在他的身側笑道,“我記得最開始跟你接觸時還真怕你打我。”
但後來逐漸靠近,才發現自己剛開始對他誤解很深,一步步的靠近,一步步的了解,一步步的深陷。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目光總是下意識的追逐他,看到他就覺得高興,跟他相處的每一刻心中都是歡喜的。
黑暗似乎容易放大人心中的勇氣,一次次的關心,一次次的接觸,他準備了許久,已經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
“不會。”宗闕看著巷道的前端回答道。
“宗闕。”林衡伸手想要拉住對方,卻在錯手間握住了對方手中的雨傘。
手上的東西輕動,宗闕回頭問道:“怎麼了?”
巷口近在咫尺,少年目光如水,帶著溫柔的味道,卻讓宗闕想到了極其相似的目光,他的眉心微蹙,聽到了最不想聽到的話:“我喜歡你。”
當感情變了質,一段友情就會宣告結束。
少年的目光中滿是期許,在遠方的燈光下熠熠生輝,可宗闕知道自己注定要在他的眸中看到傷心的情緒了:“林衡,我不需要愛情。”
朋友會分離,會在他不在的時候擁有自己的愛人和自己的家,而他們永遠都會是朋友,甚至有很多誌同道合的朋友,朋友是分享,而愛情是獨占,生命裡多了一個伴侶是要負起責任的,並且會有很多一個人沒有的麻煩。
最重要的是,人們所闡述的那種心動的情緒……他沒有,隻是到底也會遺憾失去一個誌同道合的朋友。
林衡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僵硬,他的手輕輕鬆開了雨傘,僵硬的握起,唇角的笑意也在消散,卻又勉強勾起,帶著些許不知所措。
他被拒絕了,比想象中還要痛很多,心口處悶悶的,如果不重重呼吸,好像要上不來氣一樣。
宗闕不喜歡他,那那些他所以為的喜歡,都是自己的過分解讀嗎?
“我開玩笑的。”林衡抬頭時笑道,“隻是開個玩笑而已,彆那麼緊張。”
宗闕看著他比哭還要難看的神情道:“林衡,你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
林衡笑著的神情僵住,斂去了笑意緊緊盯著他道:“我們還會是朋友嗎?”
他幾乎想得到答案,不會,可他還是沒忍住問了。
“林衡,繼續做朋友,痛苦的會是你。”宗闕說道。
他無法回應對方的感情,又何必留下希望,讓他揣著那點兒希望耗儘自己。
林衡深吸了一口氣,卻好像連呼吸都在顫抖,他笑著咬緊了牙關道:“宗闕,你不喜歡一個人,就彆對他那麼好。”
好到他以為他們是相互喜歡的,好到他以為他們都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結果不過是他一個人的妄想和鏡花水月。
天堂到地獄,不過是一念之差。
“我會謹記。”宗闕說道。
他果然不適合擁有朋友,也不宜離人太近。
林衡握緊了拳頭,艱難道:“再見。”
眼眶的酸澀已經難忍,暗戀單戀,他的初戀就像是一場笑話,可是他仍然那麼難過,難過的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可他怪不到宗闕,他可以對他千般萬般好,隻是不喜歡他而已,他沒有錯。
一滴水在少年轉身的瞬間落在了宗闕的手背上,冰涼如滴入水窪中的雨水,泛起一絲漣漪,又迅速消失不見。
一滴又一滴的雨滴落下,宗闕抬頭,撐開了手中的傘,遮擋在了少年的頭頂上道:“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林衡看著落下的雨幕,聽著身後的聲音,他想拒絕,想離開,想淋雨生病,想說出自己的心痛,想宣泄自己的感情,想尋求他的安慰,想讓他如果不喜歡不要關心他,可是在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麵前,所有的舉動都沒有任何的意義。
他的關心是對朋友,而不是對戀人。
“好,謝謝。”林衡走在前方,任由人跟在自己的後側,雨水微微掃在臉上,那遮在頭頂的傘往前挪了一些。
林衡的腳步停下,頭頂的傘也停了下來,他輕聲道:“宗闕,如果你不喜歡一個人,不要對他細心溫柔,這麼照顧比較好。”
這麼溫柔,總會讓他心存希冀,又痛苦萬分。
“你剛才說過,我以後會注意。”宗闕將傘遞了過去,“我叫車送你回去,雨天路不好走。”
林衡轉身接過傘柄的時候,宗闕看到了他泛紅濕潤的眼眶,隻是他還來不及思索手背上那一抹濕潤,遠處的燈光衝破了夜色,帶著汽車劇烈的打滑聲響徹在夜色之中。
幾輛無牌無標的車輛陸續停下,宗闕將人拉到身後時,手裡提著棍子的人紛紛從車上下來,為首的就是海哥。
他跟宗闕初見時的模樣大不相同,已經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個亡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