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公子世無雙(6)(2 / 2)

“對了,還有一件東西幫我轉交宗闕。”柳不折將一個布包遞了過去,揮動柳枝轉身就走,“走了走了……”

公子樾看著他的背影半晌,捧上布包回了房中,看著正整理著藥材的人道:“柳先生已經走了。”

“他的藥帶上了。”宗闕將一應藥草包好起身道。

“這是他讓我轉交的東西。”公子樾走了過去,將布包轉交。

這個人是知道那人有單獨的話要說,所以才會回來。

宗闕接過打開,裡麵露出了一塊極像人皮的東西,卻沒有人皮的腥味,而是帶著一股樹脂的草香。

“這是……□□?”公子樾說道。

“嗯。”宗闕取過了這塊皮,拿起了其中留下的布,上麵寫下了使用和製作的方法。

那塊極薄的皮貼上了宗闕的後頸,將那裡的烙印完全遮掩了進去,即便沒有衣領遮擋,也很難看出半分端倪。

“此物可解你如今之困。”公子樾打量著宗闕的後頸道。

遮掩並非長久之計,但在拿到丹書前,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嗯。”宗闕摸了摸後頸,那裡的感覺跟皮膚一樣,也沒有什麼不透氣的感覺。

係統的科技的確領先,卻也不能低估這個時代人的智慧。

“先生走了,你預備何時去昌都?”公子樾詢問道。

“明日出發,這些藥材賣了,我陪你去寧國求學。”宗闕說道。

公子樾眉眼微柔,唇邊露出了笑意:“嗯。”

院門鎖上,兩匹馬負著行囊,踏著春泥離開了此處。

沂國冬日剛過,萬物複蘇,藥材正是貴價時,宗闕留下了自己用的,剩下的全部賣出去,錢袋也變得鼓鼓囊囊了起來。

草長鶯飛之時,兩匹馬跨過了與之相臨的寧國國境,信帛也被送進了霖國王宮。

“沂國?一群廢物!”桌後的婦人幾乎要將絲帛撕碎,“一整個冬天,你們在魯國找了個遍,結果他在沂國待了整整一個冬天,毫發無傷!!!”

跪在下麵的宦官大氣不敢喘一下:“主子,奴已經派人去了沂國,與之交涉,讓他們交出公子樾。”

“等你去,人早就跑了!”婦人氣之不過,直接將桌案掀起,看著那倉皇後退的人道,“如今大王身體不好,多派人手,各國都要搜尋,遇到了務必格殺勿論。”

“是!”宦官跪地後退,直到屁股撞到了門邊才匆匆起身小步離開。

寧國居西北,地勢開闊遼遠,雖不似魯國煙柳密布,春日裡放眼望去也是良田美池,美不勝收。

“先生,宗樂告辭。”一身布衣的公子恭敬行禮,捧著竹簡轉身離開。

待出了竹林小路,遠遠已可見牽著馬等候在外的人。

“今日先生留堂,勞你久候。”公子樾加快了步伐,行至男人身邊。

“嗯。”宗闕應了一聲,接過他手中的竹簡放在了馬筐中,牽上了馬韁將要上馬,“走吧。”

“今日坐的有些久,想走一會兒。”公子樾說道。

“嗯。”宗闕止住了動作,牽上馬繩走在了路上。

公子樾輕笑跟上,打量著路旁鬱鬱蔥蔥的田地道:“你今日去了城裡?”

“嗯,買了些麥子。”宗闕思索了一下,從馬筐中取出了一個布包放在了他的手裡,“遇上了野生的桑椹。”

公子樾雙手捧過,看著其中保存完好的黑色漿果道:“多謝,還是回去再吃。”

若是吃的一嘴黑牙,當真是要貽笑大方了。

“嗯。”宗闕應道。

二人並行,公子樾捋過自己被風吹的亂舞的發帶道:“今日先生講了新內容,你可想聽?”

宗闕看著前路的風景道:“不想。”

公子樾詢問道:“為何?”

“太繁瑣。”宗闕說道。

雖是百家爭鳴,但有的有學的必要,有的則是對一個詞不斷反複解釋。

“那今晚吃些什麼?”公子樾換了個話題。

他亦覺得先生有些囉嗦,不過此處清淨,既已求了學,總要求完。

“榆錢,魚。”宗闕牽著馬道,“再過一月有槐花。”

“花亦能食?”公子樾詢問道。

“嗯,味道不錯。”宗闕說道。

尤其是這個時代的,沒有汙染的空氣,連灰塵都很少。

“那采摘時叫上我。”公子樾笑道。

“你上課。”宗闕說道。

“逃課。”公子樾說道。

“嗯。”宗闕沒有反對。

兩人一馬,聲音逐漸遠去。

……

“公子,屬下有要事稟報。”一身勁裝的侍衛入殿,雖是恭敬低頭,卻未說事。

叔華竹扇停下,起身道:“公子,在下先告辭。”

“無妨,說吧,叔華不是外人。”公子紓伸手示意他坐下。

叔華落座,侍衛彙報道:“屬下部眾在郢城城郊一代發現了公子樾的蹤跡。”

“消息可能確定?”公子紓目光微斂。

“是,他如今正在何先生門下求學,化名宗樂。”侍衛彙報道,“樣貌與霖國流傳出來的畫像一致,不會有錯。”

“嗯,先將人看好,不要打草驚蛇。”公子紓沉聲道,“下去吧。”

侍衛匆匆退下,公子紓嗤笑了一聲道:“他倒是膽大,不怕我寧國直接攔截人為質。”

“若是寧國動手,便會跟霖國直接對上。”叔華開口道,“他敢進寧國,就是料定了寧國不會輕易對他出手,且公子樾活著,霖國內政才會亂。”

“霖國找了一個冬天,連公子樾的邊都沒有挨上,甚至還讓他前往寧國求學。”公子紓手指輕點,“若紓一人流亡,絕做不到如此愜意,叔華你說,到底是什麼給了他如此底氣?”

叔華扇子一滯,沉吟道:“臣當日隻給了公子樾伯國的路引,他能穿越國境,身邊必有高人相助,那人或許與讓霖國若妃掣肘的人有極大的關係。”

“他既入寧國國境,孤便不能什麼都不做。”公子紓起身道,“此事便拜托叔華了,若能納入麾下,待遇如你,若不能……”

公子紓未說那個字,叔華卻已心中有數。

殺!

不能為我所用者,也不能為其他人所用,隻是如今六國大戰未起,要殺也要隱晦的殺,同樣不能打草驚蛇。

叔華起身,竹扇輕輕動了動,卻是歎了一口氣。

能讓公子樾出國境所救的生死之交,能從太燁山安然逃出的人,又豈是那麼好殺的。

寧國士兵調集,馬車的輪子碾著灰塵離開了國都,在一片阡陌之中包圍了那座小河邊的屋舍和竹林之中的雅舍。

叔華下了馬車,示意人藏好輕輕叩門:“打擾,在下路過此地,想要討一碗水喝。”

門叩三聲,其中無人應答。

叔華示意,旁邊的士兵兩人撐著一人爬上了牆壁,落入其中打開了大門,士兵進入搜查,整個屋舍卻是空無一人。

“先生,竹林中也沒有。”士兵匆匆縱馬前來,下馬跪地道。

叔華看著此處空曠的小院,氣極反笑道:“跑了。”

恐怕他們的人察覺時,公子樾就已經動身離開了。

“公子,現在怎麼辦?”士兵問道。

叔華走進了屋內,手指從桌上擦過,看著乾淨的指尖道:“下令封鎖附近城池,一應路引都要對照嚴查。”

士兵有些遲疑。

叔華看向他道:“先傳命令,再將消息送至國都,他們此時沒走多久,再耽誤就未必了。”

“是。”士兵匆匆出去,騎馬離開。

叔華走至院中,看著這座雅致清幽的小院,有些頭疼的捏了捏眉心。

他原本沒將公子樾太放在眼中,縱有大才,遭一國追捕時也是險象環生,未必能夠活著回去,可他身邊如今站著的那一人卻能讓他即使流亡也如此體麵,一旦有登上霖國王位的那一天,必是寧國大敵。

“公子。”小童在門口行禮道,“我們何時出發?”

“不急,一時半會恐怕找不到。”叔華轉身坐在了小院的椅子上,看著旁邊早已熄滅的小爐。

此處清幽,周圍是竹林,還有二三桃花,水流潺潺,若是到了黃昏,烹茶煮酒,坐在此處也是樂事。

他曾想過日後要隱居的畫麵,與現在倒無太多不同。

“公子,您要喝茶嗎?”小童走過來問道。

“不,我要想想公子樾接下來要去哪裡。”叔華輕聲說道。

何先生的確是個雅人,也自有學說,可那是修心之說,與國政無益,公子樾冒險前往寧國,真的隻是為了求學嗎?

小童不語,默默奉上了茶。

……

馬車緩緩穿過城池,有人在核對路引,有人則拿著畫像在人群中打量著什麼。

“路引,車門打開,車裡的人都要檢查。”城門口的士兵說道。

駕車男子遞上路引,打開了車門,一應檢查過後,東西歸還,閘道打開:“放行。”

馬車出了城門,朝著南方而去。

待到無人處,車裡的人撕下了臉上的□□道:“幸好你這次察覺的快。”

“嗯。”宗闕同樣撕下了臉上的麵具道,“今後會比之前更危險。”

“公子紓求賢若渴,樾能安全流亡,身邊必有高人。”公子樾坐在他的身側,一點一點摘著其中的槐花。

白色的花朵嬌嫩,還未烹飪便已經散發出濃鬱的甜香味,公子樾拈著一朵,放進了口中咬下。

宗闕看了他一眼,身旁的人遞過來了一朵笑道:“要嘗嘗嗎?”

“不用,彆吃太多,傷胃。”宗闕說道。

公子樾拈著那一朵在指尖輕轉:“好,他若知道你的存在,不會輕易放過。”

能輕易引動一國政向的人,他想要,公子紓自然也想要。

而若不能為之所用,便會成勁敵,消息雖然隱晦,但公子紓殺死的學者謀士不少。

“那就讓他忌憚。”宗闕揮著馬鞭道。

君王殺伐,此種處理方式和狡兔死,良狗烹是一個道理,知道厲害,所以忌憚。

他如何處政是他的事,但殃及到他的頭上不行。

“接下來我們去哪裡?”公子樾沒有去問他的方法,他說會讓公子紓忌憚就一定會給他極大的教訓。

“你想去哪兒?”宗闕問道。

“我想去我母後的國家看看。”公子樾說道,“如今我們暴露行蹤,霖國稍後就會發現。”

“好。”宗闕應道。

……

郢城圍城數日,檢查頗嚴,百姓出入極慢,本有怨言,卻有小道的消息流了出來。

“郢城被封聽說是為了抓捕盜賊……”

“非也,聽說是公子樾進了寧國,若能抓到,賞金百兩。”

“真的?就在郢城內嗎?”

“若是能抓到,豈不是一輩子的吃用都無憂了。”

“聽說是公子紓下令。”

銀錢的效果極大,不管是誰傳出去的,周圍的百姓皆往郢城彙聚而去,原本寬鬆的城池日日被人擠滿,等到叔華收到消息想要下令不必檢查時,消息已傳入了寧國國都。

“闕……”叔華聽到消息時心緒起伏極大。

對方敢行這一招,明顯是已經離開了郢城,一城數日被圍,還是明目張膽的為了抓捕公子樾,一旦事情露在明麵上,寧國和霖國對立,公子紓被大王問責事小,計劃毀了事大。

而他擅作主張之事若有成果便罷,如今這樣毫無成果,反而將本該隱晦之事挑到了明麵,就是無能。

棋差一招,差了霖國那一招,若是公子樾是真的流亡而並非求學,當不至於如此。

棋差一招,滿盤皆輸……不,對方是算好的。

那下一個落點在何處?兵圍太燁山,對方就撤了若妃的後路,如今郢城之事代表對方知道公子紓要動手,那麼這一步棋在公子紓。

“備車,我要趕回洛都!”叔華顧不得此處,如今棋盤已經展開,他回不了頭了,不能再讓公子紓出事。

馬車匆匆入了洛都,叔華一應令牌提交,卻被攔在了殿外。

“公子被大王叫去了。”侍衛伸手攔著他,語氣不善,“還請先生靜等。”

小童小臉一皺,卻被叔華的手按在了肩上:“稍安勿躁。”

四五月午間的日頭已烈了起來,叔華在外等了許久,額角的汗水滑落時,身後傳來了儀仗的腳步聲。

叔華遠遠看到走過來的男人,躬身行禮道:“公子,叔華有罪。”

公子紓的麵色看不出什麼,隻是抬手扶起了他道:“無妨,孤知道怎麼回事,進去再說。”

“是。”叔華跟上。

殿中清涼,熏香味道嫋嫋,公子紓跪坐下來道:“此事孤已與父王解釋清楚了,郢城之事會散去,寧國也會向霖國致歉,作為一場誤會。”

“是,叔華思慮不周。”叔華拱手道。

“你想抓人,卻剛好踩進了對方的圈套裡,公子樾身邊的人果然厲害,如此四兩撥千斤,流言便可引起兩國禍亂,非常人所能比。”公子紓語氣平靜,起身扶起了在地上長跪不起的人道,“叔華不必自責,孤並未……”

他的話語一滯,低頭看去,滴滴答答的血液從鼻端滴落在了手上,順著手背蜿蜒下滑。

叔華察覺濕潤,倉促抬頭,眼睛瞪的極大,將驀然倒下的人接住道:“公子……護駕!快叫醫師!!!”

侍衛匆匆趕入,圍在了殿中:“殿下!!!”

“公子!!!”

“不是……叔華……”公子紓拉著侍衛首領,口鼻中即便全是鮮血,也在勉強說著。

“是,屬下明白!”侍衛首領道。

侍衛護殿,醫師守在床邊診脈,寧王和王後匆匆而至,急切問道:“怎麼回事?!我兒怎麼樣了?”

“大王,是熏香!”醫師轉身跪下道。

“什麼熏香?”寧王問道。

“叔華公子身上所帶的藥物與寧王宮例來所用的熏香中一味相克,不過份量極少,隻會導致眩暈和口鼻出血,喝下解毒藥就沒事了。”醫師說道。

“你是說叔華給紓兒下的毒?”寧王深吸氣道,“人在哪裡?”

“為防止傷及大王,已將人押到了偏殿。”侍衛首領說道。

“把人殺了,敢在寧王宮下毒,膽子真夠大的。”寧王下令,見侍衛首領不動,蹙眉道,“有什麼異議?”

“殿下暈厥之前說不是叔華公子。”侍衛首領遲疑道。

“那也是他帶毒進來。”寧王蹙眉道。

“好了,等紓兒醒了再說。”寧王後問道,“你既說與熏香相克,為何叔華自己沒事?”

“此物隻有常年使用熏香者才會有效。”醫師歎道,“其深入肌理,所用的份量恰到好處。”

少一分都會無效。

整間寢殿因為他的話有了片刻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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