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公子世無雙(16)(2 / 2)

“可他昨日一見到公子就叫美人。”少年說起就有些生氣,“實在是輕浮。”

“他應該是看穿了我臉上的麵具。”公子叔華摸了一下自己臉上的麵具。

這張麵具是長襄君所贈,讓他知道了當年公子樾流亡時如何能夠做到金蟬脫殼之秘辛,也讓他能夠多年隱居不被外人所察,長襄君所贈之物精致入微,連他都要尋摸邊際很久,可是柳不折卻是一眼看出來了。

長襄君師從柳不折,劍法有相似之處,想來麵具之法也是當時從沂國習得,有如此精妙之物,他輸的不冤。

“美人!美人!!!”柳不折被打著軍棍,看著遠處掀開的車窗揮手叫道,“啊!!!疼!!!”

“公子,我還是好生氣。”少年握緊了拳頭。

“彆生氣,我們很快就要離開此處了。”叔華看著關上了車窗,看著手中的書道。

出世之人,本不該再入世,隻是寧王愈發失德,罔顧性命,而他不忍這些原本是百姓的人淪為牲畜,連反抗都被徹底湮滅,才相助一二。

此次相幫,許多百姓也能歸於田野,不必受戰亂之苦,這支隊伍散了,他也該回到他該回的地方去了。

“公子不想看到那個人後悔莫及嗎?”少年小心詢問道。

當日之仇,他一直銘記在心。

叔華抬頭,略有思忖道:“你說寧王?今日一役,寧國氣數已儘,他必然會死,既知結果,也沒必要再跑上一趟。”

那個人的生與死已與他無關,他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個將要亡國的暴君,該被消滅,僅此而已。

在意一人時,願為之肝腦塗地,不在意一人時,好像連聽到他的存在都覺得占用了時間。

“是。”少年看著他清淡的麵色笑道,“我都聽公子的。”

“美人啊……”柳不折一邊呲牙咧嘴,一邊感慨。

宗闕吩咐了安頓寧國叛軍之事和戰後諸事,出了主帳看著叫嚷的讓士兵暗暗發笑的柳不折道:“還剩多少?”

“還剩十棍。”打下的士兵說道。

“哦……哦……”柳不折疼的呲牙咧嘴,“宗闕你暴殄天物啊!”

“天物?”宗闕看著他有些疑問。

“怎麼,我不配當天物嗎?”柳不折看著他的眼神頓時十分不滿。

“將軍,柳將軍說的是寧國叛軍的軍師。”副將沒好氣的說道,“柳將軍昨日一見那文氣彬彬的軍師,立馬就叫人家美人,害的雙方差點兒打起來。”

“那是個美人嘛……宗闕你暴殄天物……啊!!最後一棍子那麼重,魂都要打出來了!”柳不折嚷嚷著。

所有將士的目光卻落在了宗闕的身上,副將磕巴的問道:“將軍暴殄天……天物?”

他們將軍不是跟大王是一對嗎?這怎麼還跟叛軍軍師扯上了?

領兵打仗還碰上個舊情人,大王怕不是要降罪。

“那東西隻是估摸著做,是奉樾轉交的。”宗闕聞他話語,已知所謂軍師的身份。

麵具做出來,隻需要貼合臉部,其餘當然是越普通越好,才能隱藏在眾人之中。

“你這手藝真是差勁,以後彆說是我教的。”柳不折嘶了一聲就要爬起。

“我這裡有上好的傷藥。”宗闕看著他道。

柳不折捂著屁股就往後跳:“不用了,我自己能好。”

“三日後要行軍,不要諱疾忌醫,來人,將柳將軍扶回營帳。”宗闕麵色平靜,從懷裡取出了傷藥。

副將們已然明白自己之前是誤會了,上前按住了柳不折就往營帳裡擰。

“我不回去,我不上藥……”柳不折臉色猙獰,拚命抓著帳邊都想爬出來,卻最終被拉了進去。

一番折騰,半晌後整個營地都響起了一聲慘痛的叫聲,讓所有聞聲者都心肝一顫:“啊!!!!!”

“怎麼了這是?!”

“敵襲?!”

“不是,是給柳將軍用了將軍給的傷藥。”

“將軍給的?良藥苦口嘛。”

柳不折慘痛了三天,三天後確實能如常騎馬了,隻是看著宗闕的目光都是控訴和虛弱:“你也太狠了……”

“禍從口出。”宗闕說道。

“罷了,我隻是想著你應該認識,他又通寧國地形,也是個可用的人才,此次交好,彆錯過了。”柳不折輕嘶了一下,“人呢?”

“已經走了。”宗闕說道。

“那麼一位美人,寧王可真不是個東西。”柳不折歎道。

“他自己應該不在意了。”宗闕看著遠方的山河道,“寧國氣數已儘。”

寧國主力幾乎儘滅,剩餘的要麼潰逃,要麼被誅,霖國進軍之路所向披靡,而寧國的朝堂上已經少了不少人,洛都更是從以前的繁華變成了空空如也。

長襄君得天神所授,萬軍叢中直取寧國主帥人頭,如此力量,絕非寧國可以抵擋。

“大王,如今應該離開洛都,以求後路。”有大臣冒死開口道。

“後路?寡人還有何後路可退?”寧王紓坐在王座上,卻覺手指冰冷。

他多年籌謀,如今也將要煙消雲散了。

“可……”那大臣還想說話。

“來人,把之前潰逃者的人頭都擺上來。”寧王紓打斷了他的話道。

侍衛匆匆,帶了布袋來,無數的人頭灑落在朝堂之上,皆是熟悉之人的麵孔,連厘先生的頭顱也在裡麵。

群臣呼吸急促,有人眼睛瞪的極大,有人已發出了驚叫。

“此時國難,誰若敢逃,便會跟他們一樣的下場。”寧王紓唇角勾起,低低笑了兩聲,又不可抑製的笑了起來,雙唇都好像沾染了血的殷紅。

群臣看向座上君王麵色已變,國還未亡,可他們的君王已經瘋魔了,寧國……徹底完了。

朝堂議事結束,寧王紓一口鮮血噴在了桌案上,一旁侍從低著頭,渾身都在顫抖。

身邊死了太多人,很多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想必是發現了秘密。

寧王紓看了過去,那侍從跌坐在了地上呼吸顫抖著:“大王,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將血跡擦去,不準告訴任何人。”寧王紓擦去了唇角的血起身道,“否則你知道後果……”

“是。”侍從顫抖著應道。

血跡被擦去,外麵的戰事一日數報,每一報,霖軍都更接近洛都一些,直到兵臨城下,朝臣幾乎都要殺儘了。

侍衛守在宮中,霖軍攻城的消息一次又一次的傳來,寧王紓坐在王座上咳著,先是輕咳,最後是似乎要將肺咳出來一般的滿臉通紅。

“大王,您喝些水潤潤。”侍從奉上了茶盞道。

寧王紓打量了他一眼,接過了杯盞放到了唇邊,眸光微低,他看著麵前跪著不斷顫栗的人,卻是驀然砸了茶碗,拿起一片碎裂的瓷片割過了侍從的喉嚨。

血液滲出,侍從拚命捂著喉嚨,想要張口說話,卻是倒在了地上扭曲著身體。

水漬飛濺,腐蝕的聲音傳來,寧王紓看著地上緩緩失去生命的人,眸中一片狠戾:“憑你,也想要寡人的命。”

“大王,城破了!!!”急信傳來,寧王紓手中的瓷片落地,已被鮮血染紅。

“你們都出去吧。”寧王紓說道。

所有侍衛握緊了刀退出殿中,刀戈的聲音已近在耳邊,可更為清晰的,是他自己心跳的聲音,就好像連心臟都在宣稱著自己的不堪重負。

血液滴滴答答的從唇齒之間滲出,寧王紓扶穩王座時,殿門被從外麵推開了,那道戎裝的身影沐浴著晚霞的光踏入,手中的長劍還滴著血液。

戎裝,紅纓,進來的男人高大俊美,即便身染鮮血,也不過是讓他更具男兒的豪氣。

男人該征伐天下,寧王紓看了過去,他曾經想過自己討伐五國的身姿,仿佛與麵前的人融合,可隨著那人的近前,對上那雙漆黑平靜的眸時,這場夢刹時醒了。

“長襄君……”寧王紓坐直了身軀,抹去了唇邊的鮮血,看著麵前陌生的男人,卻又清晰的知道這就是那個人。

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扭轉乾坤,讓他的心血付之一炬。

多年傳聞,今日終得一見,卻是訣彆生死的時候。

宗闕看著王座上衣襟腰帶遍布鮮血的君王,即便走到了如此窮途末路,對方還在維持著君王僅剩的尊嚴,而他所剩下的,也隻有這些了。

即使他不動手,這個人也沒有回天之力了。

“以奴隸代為衝鋒,是你授命?”宗闕是詢問,也是陳述。

“自然,能為我寧國身先士卒,是他們的福氣。”寧王紓說道。

“奴隸亦是人。”宗闕說道。

“寡人知道長襄君是奴隸。”寧王紓嗬嗬笑了兩聲,“可即便你再得天所授,史書工筆之中,你也不過是一個爬上君王床榻的奴隸,此行功高,不知奉樾可會忌憚?”

“他非你。”宗闕說道。

“哈哈哈,堂堂長襄君竟相信君王的感情。”寧王紓笑的喉嚨沙啞,“他未殺你,是因為天下未平,寧國將滅,屆時天下太平,他要傳宗接代,又豈會留下你這樣的禍患,你這樣的男人,他倒是能體會到征服之感,隻是兔死狗烹之事,沒有君王可以避免。”

宗闕神色未變,他與奉樾之間的事情,不必告知外人,即便說了,有些人也隻會聽他想聽的話:“你這樣的人,得不了天下。”

“荒謬,寡人不過是棋差一招。”寧王紓麵色猙獰,死死看著他道,“著了你與霖王的計。”

他心緒起伏,猛咳了一聲,大灘的血液被噴吐了出來。

“若有再來一次的機會……寡人必不會輸……”寧王紓終究維持不住坐姿,撐在了王座之上,“成王敗寇,曆來如此……叔華……若不是你們設計……若叔華還在……寡人要去見他了……”

臨了了才知道,原來他是割舍不下那個人的,但他不後悔,與其留著日後背叛,不如到死心裡都是他,生死都是他的。

他的話斷斷續續,瞳孔已有些渙散,唇角溢出了笑容,宗闕看著他不斷掙動的身軀開口道:“叔華還活著。”

寧王紓的眼珠轉動,瞪的極大:“寡人不信……”

“他當時服了我給的假死藥,又用人.皮.麵.具藏身。”宗闕平靜道,“此次寧國叛軍軍師亦是他,除了他,沒有人更了解寧軍,更了解你。”

宗闕的話不重,卻讓寧王紓渾身都顫栗了起來,他渾身抽搐著,眼睛瞪的極大,想要坐起,卻是七竅之中都滲出了鮮血:“你騙……我……”

“你到死都是孤家寡人。”宗闕說道。

寧王紓張大了嘴,驀然從王座之上翻滾了下去,宗闕讓開,看著台階上遍布的血跡,走到那睜著眼睛躺在地麵上的君王麵前,蹲身探脈。

油儘燈枯,血崩而亡。

有些事情原本不用這麼慘烈,各國爭鬥,成王敗寇,有野心不是錯,有雄心壯誌更不是錯,肆意揮灑人命是錯。

以這一身血液,也無法賠償萬千人的性命,便宜他了。

宗闕起身,收起劍走出了大殿。

寧國徹底宣告結束。

急信送達淞都,原寧國境內還在整頓,霖王下令,大赦天下,免去原寧國所有奴隸身份,重為百姓,招降士兵解甲歸田,休養生息。

而此時正是春風吹拂,春光明媚。

匆匆到了五月,寧國境內所有力量幾乎消弭,在春日將烈之時,快馬駛過官道,直衝淞都而去。

“將軍此時趕回,大王必定欣喜!”身旁副將笑道。

宗闕馬鞭未停,應了一聲:“嗯。”

馬匹極快,轉眼間淞都城已近在咫尺,以往淞都已是熱鬨異常,如今卻是旌旗招展,儀仗挺立。

宗闕眸光微斂,驀然拉緊了馬韁,戰馬嘶鳴,停在了城池近前,也看到了那停在城門口的君王車架。

車門打開,一隻手探出,瓊枝玉樹般的身影出現在了豔陽下,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闊彆半年,君王似有打量,然後微微沉氣似是安心。

宗闕下馬走了過去,看著加快步伐到了麵前的人,對上了他溢滿了水光的眸,所有的思念與擔憂,儘寫在這雙眸中了。

“你……”奉樾緊緊看著他,努力抑製著想要伸出的手。

半年征戰,即便日日都能收到戰場來信,知道他平安無事,還是抵不過親眼看到這個人時來的安心。

可此時他是君王,而麵前的是他的長襄君,有些禮節必須要……

“我回來了。”宗闕伸手,將人緊緊擁在懷裡道,“我回來了。”

奉樾心中大動,眸中氤氳,卻是笑著抱住了麵前的人。

雖是君臣需恪守禮儀,可久彆重逢,就讓他放肆一次吧。

二人相擁,宗闕身後副將紛紛停下了步伐,宮中侍從原本是低著頭的,過往百姓亦不敢看,卻是不少人沒忍住看了過去。

夕陽下的一雙人,唯美的不可思議。

……

華燈初上,傍晚的A市格外的擁堵,車輛擠在高架上,車主等的不耐煩之餘打開了廣播,其中傳出了一則新聞播報。

“近日在A市地下發現了一處皇嶺,初步判斷是距今1000多年的霖朝墓穴,隻是還沒有判斷是霖朝哪一位皇帝的,根據史書記載,霖朝是我國史上第一個統一的王朝,其存續了五百多年,共經十六位皇帝,每一位皇帝在位的時間都相當長,也被稱之為長壽皇朝。”

“按照古人的年齡,確實是比很多現代人都長壽了,如果能夠挖掘出其中的秘密,或許能夠延長現代人類的壽命……”

“古代皇帝吃的好,用的好,能不長壽嗎。”車主換了個頻道,“最近真是老聽到這種消息,就是沒有實質性進展。”

除了廣播,新聞之中亦有報道找到了曆史上最為神秘朝代的墓穴。

關注的人自然滿心期待,不太關注的也會看上兩眼,期待某一天揭秘,卻不知道勘察墓穴的考古專家們也是愁的腦袋疼。

墓穴是被挖地鐵的機械碰到的,坍塌出了一部分,露出了其中一部分金製的刻書,記錄著那個時代的農桑技術,正是霖朝的文字。

霖朝隻有皇室才能用金器陪葬,十六位皇帝出土墓穴並不多,即使有出土,許多文字也已經損壞,無法辨認,可這個墓穴中的僅找到的一些東西上卻有極清晰的霖朝文字。

這個皇朝是第一個統一的皇朝,也是最神秘的皇朝,雖是有一些史書記錄霖朝第一位皇帝大興農桑,休養生息,其中提及的製鹽過濾之法與現代極其相似,可信息並不詳儘,且很多記錄都有衝突。

而如今好容易發現了一處墓穴,卻發現被碰撞的地方遍布著機關,弄錯了一處,整個墓穴都會被封死。

專家們頭痛,專門找來了建築大師研究其中構造,可機關還沒有研究透徹,尋覓出的物件上的文字卻被翻譯了出來。

“……霖元帝攜長襄君……采蠶桑……織綢緞……民樂……”

“這是……”專家捏著翻譯的書稿呼吸屏住,手指都在震顫,“這是霖元帝的墓穴,這是霖元帝的墓穴啊!!!”

此消息傳出,整個考古界甚至全國都被這個消息席卷了。

“霖元帝的墓穴找到了?!”

“就埋在A市下麵?!”

“那當然,A市的地理位置就是當年的淞都。”

“據說霖元帝是斷袖,一生未娶妻。”

“他與長襄君的愛情真是讓人羨慕。”

“我覺得都是編的,真要是一生沒娶妻,那繼承皇位的從哪兒來的?”

“即使有愛情,死後也不能埋一起,跟皇帝同葬的也隻有皇後。”

社會不斷熱議,揣度著這位以仁善著稱卻能統一天下的帝王的一生。

建築家們則在不斷推測著整個地宮的走向,廢寢忘食得出了一個結論:整個地宮外圍能進去,裡麵想進去就得埋裡麵。

大致走向推測,被不小心擠壓的墓穴也開始觸碰機關,有驚無險的打開了第一層墓穴,而出土的金箔文字卻傳遞了另外一個信息。

這是霖元帝與長襄君共葬的陵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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