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白玉非菩提(4)(1 / 2)

“將人先扶去休息。”瀲月看著那坐在地上幾乎脫力的人道。

“是。”侍從紛紛過去攙扶。

誦借力起來, 腳步卻踉蹌了幾下,淚眼朦朧中看向國師道:“多謝國師。”

他被攙扶下去,一應侍從並不在近前,瀲月垂眸, 看著從袖中探頭的小蛇, 手指摩挲了一下,一截指尖已探入了他的口中。

這小蛇捕獵明顯是一把好手, 但是每每他的手指伸入時都不會下口。

“主人。”乾站在他的旁邊低頭問道, “通風報信的人怎麼處理?”

“盯住即可。”瀲月看著庭院道,“不要打草驚蛇, 必要時可以利用他反送消息。”

王子厥既要奪權, 自然處處都會有眼線, 他之居處自然也有,隻是想找出來不容易, 這次機會剛剛好。

“是。”乾低頭道。

“好好招待誦,日後還有的是好戲看。”瀲月愉悅的笑了出來。

“主人,其實您不用計,此事便是籌碼,一旦暴露, 王子厥便會受人詬病。”乾說道。

“的確如此,可我就喜歡看有情人分離, 掙紮,痛苦,哭泣,痛不欲生。”瀲月笑吟吟回眸道,“不有趣嗎?”

曾經相濡以沫的人轉眼就會變得針鋒相對,原本含羞帶怯的人再不能觸碰, 所謂愛情,不過是兩個陌生人拚湊在了一起,輕易就能擊破,破鏡難圓。

乾低頭道:“是,主人您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瀲月收了笑意:“去做事吧。”

“是。”乾低頭告退。

瀲月則離開了庭院,將那把琴就留在了原處。

他逶迤上樓,待到了高台倚進榻中時,宗闕被他捏著頭從袖中拽了出來,對上了這人饒有興味的眼神,知道他又有新的折騰方法了。果然下一刻這人的手指直接探入了他的口中,到處尋覓著。

宗闕收攏著尖牙,麵前的人卻有些不耐的拉的更近了些,試圖掰開他的口:“張嘴。”

宗闕張開了嘴,那湊近的人摩挲著,在其中找到了尖牙,不等宗闕的口合上,他的手指已經碰了上去。

血腥的味道彌漫,麵前的人抽出了手指,看著其上鮮紅的血珠笑道:“找到了,挺疼。”

宗闕抬起了頭看著,瀲月輕輕撚著指尖的血跡,捏住了麵前小蛇的七寸笑道:“說起來我們還沒有建立靈獸契約……”

他的話語未落,那本來被輕輕捏著七寸的小黑蛇幾乎是瞬息從榻上滑下,消失在了床底。

瀲月眉心輕跳,從榻上下來,蹲身探著床底道:“玄,出來。”

床下無甚動靜,瀲月將一直淌血的手指送進了口中笑道:“你若真不願結契,我自然也不勉強你。”

他的話音落,卻聽榻上有些許悉索之聲,抬眸時對上了那從軟枕之中探出的小小蛇頭。

小家夥的眼睛很亮,也沒有什麼戲弄的情緒,可竟然玩了他一手。

瀲月笑了一下,伸手過去:“真乖,我自是說到做……”

他的手伸的極快,卻擋不住那滑不溜秋的小蛇瞬間又縮了回去,瀲月起身掀開了軟枕,隻看到消失在床底的尾巴尖。

堂堂國師,想要天下靈獸皆能有,卻抓不住一條小蛇。

瀲月坐在榻上思索著對策,在聽到些許悉索聲時看了過去,隻見那小蛇從榻下探頭,似乎在好奇他為何會安靜下來,不追他了。

“罷了,你如此有靈性,血契束縛也是無趣。”瀲月朝他伸出了手道,“玄,過來。”

若不是心甘情願的留在他的身邊,即便以契約束縛,該離開的還是會離開。

對待有用但不願之人自然要用雷霆手段,對待這一條小蛇還用不上。

宗闕看著他臉上的笑意,鬆開了卷著的床柱,遊到他的手上時卻被捏開了口,麵前人的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了他的口中,臉上有著極惡劣的笑容:“騙你的。”

宗闕控製著喉腔的肌肉,不要去擠壓他的手指。

麵前的小蛇無甚反應,瀲月縮回了自己的手嘶了一聲:“竟然騙不到你,你這小蛇聰明的有些過頭了。”

他伸的自然是未被劃傷的手指,隻是連人都能騙到的騙術卻沒能騙到一條蛇。

“你說到底是你太聰明了,還是他們太笨了?”瀲月看著盤在手臂上的小蛇笑道,“你這麼聰明,一定很補吧。”

宗闕的頭搭在了他的手背上,未將這些話放在眼裡。

初時不熟悉他的性情,如今知道了,他若真想動手,是不會有這麼多廢話的。

白皙的臂上纏繞著一條通體黝黑如玉的小蛇,瀲月看著這黑白交織,覺得很像一條飾品,但又比飾品鮮活好看。

“定是他們太笨了。”瀲月笑了一下,拉上了衣袖。

……

聖地之中多收留了一人,卻未發生什麼明顯的變化,瀲月下令不許將那日發生之事傳出,自然也包括誦的不潔之事,對外隻是宣稱同是巫,誦會在國師此處修行一段時間。

“他的情況如何?”瀲月拿著玉扇對著藥爐輕輕扇著風道。

“回主人,他有些不思飲食,每次送去的飯菜動用的很少。”乾說道。

瀲月手中的玉扇略微停了一下:“說起來也有日了。”

“是。”乾說道。

“大王子如何?”瀲月起身,在藥爐之中加入一味新的藥材。

“他近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寧,據侍奉的巫說有些大動肝火。”乾回稟道。

“大動肝火?”瀲月坐定,繼續打著扇子笑道,“你去讓人把那靈鹿牽回來,誦為其主,大王子養著不合適。”

“是。”乾轉身離去。

瀲月往藥爐的下方加入了碳,看著桌旁正在探著藥瓶的小蛇,玉扇朝那邊扇了一下,看著回眸的小蛇笑道:“你可辨得了藥材?”

宗闕吐了一下蛇信。

他自然能分辨,這些藥瓶中有藥也有毒,醫毒本不分家,自古也有以毒攻毒之說,隻是劑量一旦弄錯,治病的藥也能變成要命的藥。

“爐邊熱的很,過來給我降降溫。”瀲月也未指望他回答,隻伸出了手,讓那冰涼的觸感滑到了臂上,果然涼的很。

藥爐一直在燃燒著,其中的炭火不絕,瀲月也陸陸續續的加入了數十種藥材。

高台之上,偶爾可見仙鶴飛天,卻是在某刻從樓下傳來了鹿鳴之聲。

瀲月未動身去看,而是給自己扇了扇風笑道:“誦此刻定然是聲淚俱下,對我感激涕零,你說是不是,嗯?”

宗闕待在他的肩頭,隻是靜靜看著藥爐中的火焰。

的確會感激涕零,他想看戲,似乎又不僅僅是在看戲。

如瀲月所說的那樣,誦在聽到鹿鳴之聲時打開了門,而在看到那頭雪白的靈鹿時已是聲淚俱下,他幾步上前,抱住了靈鹿伸過來的脖子:“雪,對不起,對不起……”

他本是身體虛弱,此刻哭泣更是心神大慟,手臂幾乎支撐不住,在幾乎跌落時卻被靈鹿伏地支撐住了。

一人一鹿同時坐在地上,靈鹿用臉蹭了蹭他的臉頰,誦的眼淚微收,摸著它的頸毛道:“你怎會來此處?”

他抬頭看向了旁邊的侍從,未曾開口,侍從已恭敬回答道:“國師說靈鹿認主,不能寄養在外太久,還請巫為了靈鹿也要保全自身。”

誦輕輕抿唇,睜大眼睛忍住了眸中將要滑落的淚水,看著麵前的白鹿輕輕沉氣,他與厥在瑤地相識,但在認識厥之前,他其實就已經在叢林之中見過它,一路牽來此地,讓它遠離故土已是他不好。

厥從他的身邊不由分說的奪走了它,而國師卻將它送了回來。

“多謝國師。”誦扶住地麵試圖起身,“此事還是要當麵謝過。”

“巫不必著急,國師說您若能休養好,照顧好靈鹿,便是對他最好的感謝。”侍從說道。

“是。”誦闔了一下眼睛,心中感慕,他看著麵前似乎比從前瘦了些的靈鹿,跟它抵著頭道,“抱歉,讓你受苦了。”

靈鹿輕輕蹭了蹭他。

……

這樣雪白巨大的靈鹿是極其納罕的,它被牽了來,誦身上散去的精神氣似乎也重新回到了身上,不過休憩一兩日,便已有精神為靈鹿打理那有些弄臟的毛發。

他打理的細致,巨大的靈鹿安安穩穩的趴在池邊讓他梳洗著毛發,渾身映照在陽光下好像在發光一樣。

仙鶴在一旁汲水,偶爾靠近,倒讓這聖地之中充滿了生趣。

瀲月從樓上下來,行至庭院旁看著這一幕,垂眸看向了搭在手背上的蛇。

小蛇生長的還是很快的,隻不過這麼些時日,已經從原來的一指粗細變成了如今的指,也長長了很多,但對比那靈鹿還是顯得太過嬌小,到現在都沒能把那鶴蛋吞下去。

“幸好是你,這鹿看起來真是麻煩。”瀲月揉捏著他的頭道。

宗闕:“……”

“主人。”乾上前行禮,瀲月從袖中取出玉瓶遞給了他道,“這是給王新練好的丹藥,送去吧。”

“是。”乾雙手接過,轉身離開。

瀲月則看著庭中景象走了過去,正在幫忙梳洗之人未有察覺,隻每每梳洗一些地方就需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而那本是趴著的靈鹿卻驀然抬起頭看了過來,清澈的眸中有著畏懼和警惕。

瀲月站定,將纏在臂上的蛇攏入了袖中開口道:“看來你精神恢複的不錯。”

誦本是不解靈鹿的動作,聞聲回頭,在看到來人時起身行禮:“國師。”

他眸中有著感慕之色,瀲月伸手輕扶:“不必多禮,看你精神了許多,我便放心了。”

“本不是什麼大事,不過誦庸人自擾。”誦再度行禮道,“多謝國師收留,還將靈鹿要了回來。”

“它本就是你的,無人能要去。”瀲月看向了那起身站立的靈鹿道,“你日後有何打算?”

誦想要回答,卻發覺衣袖被靈鹿咬在了口中,他回眸拽了拽道:“雪,此物不能吃,快鬆開。”

靈鹿輕輕後退,卻未鬆開他的衣袍。

誦有些無奈道:“國師見諒,它偶爾會有些孩子氣。”

“無妨。”瀲月看著那靈鹿笑道,“應是我身上帶了它不喜歡的氣息。”

誦看向了他的手臂處,他前段時間心神大慟,對此並不留意,此刻想想,那道靈氣似乎一直附著在國師的手腕之上。

“此靈獸可是國師的靈寵?”誦試探問道。

雖然外界說國師並無靈寵,可他若想有便能有,隻是不必告知外人,否則也不會日日將一靈獸帶在袖中。

“是,他叫玄。”瀲月笑道,“與鹿屬獵食關係,不怪它不喜。”

“玄,好名字,不知誦可有幸瞻仰到?”誦問道。

“這孩子有些害羞。”瀲月笑道,“總是擔心自己會嚇到旁人。”

“怎會?”誦柔了眉眼,“靈獸不以物種美醜論斷,國師所養,必然性情溫柔,誦不會嚇到。”

“如此月便放心了。”瀲月抬起手臂呼喚,“玄,出來打個招呼,這樣躲著太過失禮了。”

宗闕盤在他的手臂上,聽完全程言論,就知道他隻是想嚇人。

他從袖口望出,看著縫隙中低了身體似乎仔細看著的人,驀然從袖口探出。

誦本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在山林之中自是什麼都見過,不會為靈獸的美醜而嚇到,但黑乎乎的一條突然竄出,他幾乎是下意識後退,身下一個趔趄後仰,險些摔倒時被靈鹿從身後頂住了。

“多謝雪。”誦站直身體有些驚魂未定,看向對麵的瀲月,勉強平複著呼吸道,“誦失禮。”

“無妨,這孩子也有些調皮。”瀲月壓住了唇角的笑意道,“你可嚇到了?”

“未,未曾。”誦平了平心神,看向了從他袖口中蜿蜒出來的靈獸,神色微微頓了一下。

那是一條蛇,一條玄蛇,蛇一類總是會容易讓人覺得陰險狡詐,可麵前的玄蛇渾身鱗片光亮如同玉質,生的十分漂亮有神,雖然身量小,卻很是威武,似乎又不完全像蛇。

看清了是什麼,反而沒有那麼怕了,誦眼睛微亮:“國師的靈寵甚是漂亮。”

“玄,聽到沒,日後不必因此而害羞。”瀲月摸著他的頭笑道。

被迫害羞的宗闕:“……”

這蛇明顯十分溫順,誦有心開口道:“它可會咬人?”

“自然不會,你來摸摸。”瀲月伸臂過去笑道。

誦有些詫異:“可以嗎?”

“當然。”瀲月斂眸說道。

“那誦多有冒犯。”誦嘗試伸出了手,看著那直勾勾看著他的蛇想要觸碰一下,是否如他看到的那樣光滑,卻見那蛇幾乎是瞬息退回了國師的衣袖之中,而他的衣袖也被身後的靈鹿揪了揪。

誦回首,瀲月垂眸,看著手臂上盤繞的小蛇輕輕笑了下,捏住他的頭在手上盤玩著:“他有些害羞,似乎不喜旁人觸碰。”

“是誦冒犯。”誦因被靈鹿拉著,不得已後退了半步,轉身行禮時看著國師盤玩的動作,眨了眨眼睛。

一人一寵,黑蛇盤於他的手上,那一瞬間好像給這抹純白染上了一絲陰翳的影子,破壞又詭譎。

一縷微不可查的感覺從誦的心中滑過,那小蛇已被攏入了袖中。

瀲月笑道:“無妨,你先好好休養,我去給他喂些食物。”

“恭送國師。”誦行完禮,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有些出神。

國師乃至潔至高之人,且性情溫柔,恩澤天下,無數人都覺得他若收靈寵,要麼戰力宣天,要麼美好溫柔,誰又能想到他會收一條小蛇做靈寵。

但他能為了小蛇而放棄靈鹿,顯然未將世人目光放在眼中,也不計較外物於他是否有用便能接納,大約也隻有如此之人,才能稱之為國師。

而如此之人此刻讓人尋來了一枚鵝蛋,放在了宗闕的麵前:“這是你今日的食物。”

宗闕抬頭看著麵前的蛋,打量著入口的位置,準備吞下時尾巴尖卻被揪了一下,他抬頭看他,剛剛揪過他尾巴的人卻托著腮笑道:“看什麼,快吃,好快些長大,長的這麼慢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吞下我。”

宗闕沉默了一下,繼續吞蛋,然後尾巴又被揪了一下,他回頭去看,麵前人的手指卻在繞著他的尾巴尖道:“以你的速度,咬到他應是易如反掌的事。”

宗闕抬頭看著他。

“這麼說起來,你也沒有咬過乾。”瀲月看著桌上的蛇道,“你不會是害怕挑釁比你大的生物吧?”

宗闕:“……”

以他現在的體型又是無毒,除非動用血脈壓製,否則根本打不過,在力量不足時隨意挑釁隻會送命。

“看來猜對了,怕什麼,你若真咬了人,自有我給你撐腰。”瀲月笑道,“繼續吃,怎得吃東西也這般慢。”

宗闕嘗試吞蛋,尾巴尖又被捏了一下,他鬆開了蛋,直接朝著那一直捏個沒完的手張開了口。

瀲月指尖微微鬆了一些,卻沒挪開,眸光微斂時隻見小蛇遊下了桌子。

“你的蛋不吃了?”瀲月滾動著桌子上的蛋道。

小蛇遊的頭也不回,直接爬上了自己的軟枕盤好。

“好了,我不攪擾你了,這次一定讓你吃。”瀲月拿起那枚蛋坐在榻上戳了戳他的頭道。

本來盤著的小蛇直接將頭藏在了尾巴下閉目養神,將沉默進行到底。

瀲月捏了捏他的尾巴尖,被那尾巴拒絕了,隨即盤的更緊。

“罷了,你既不願意吃,那就孵出來再吃。”瀲月將蛋放在了他盤著的正中央笑道,“可要好好孵蛋。”

宗闕:“……”

1314刷刷刷,幾乎是瞬息畫滿一張正字。

那枚蛋宗闕沒撥出去,隻是在身旁的人開始小憩時抬頭看了看,睡在枕上的人呼吸綿長,頸側的心跳也放緩了,明顯進入了睡眠狀態。

他確定了這個訊息,將放在軟枕上的蛋盤了盤,張口開始吞下這枚蛋。

鶴蛋對他來說大了些,鵝蛋卻不費什麼力氣,一枚蛋吞下,宗闕輕輕鬆了一口氣,打算借由腹部擠壓將蛋碾碎時,抬頭卻對上了榻上人睜開的眼睛。

真是擔心什麼來什麼。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