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了。”宗闕拒絕道。
“怕輸?”瀲月問道。
小家夥看了過來,清澈的眸中劃過了思忖之色:“嗯。”
瀲月明白激將法對他也無用了。
……
瀲月養身體期間謝絕外客,一應拜訪皆不受,本是無聊之事,但身邊有個小可愛,怎麼都能玩。
比如拎著兩隻小手過門檻,雙手舉高,但小家夥一個柔韌性好,一個不怕高,讓瀲月的兩個方法都失效了。
“要不在院中給你紮個秋千?”瀲月看著院中已長的濃密的小草道。
“不要。”腕上小蛇冷酷拒絕。
“也罷,你在我腕上也能蕩。”瀲月捏著他的尾巴尖笑道。
宗闕卷住了他的手腕,以免這個人心願未能達成就拎著他晃悠。
瀲月瞧著他的狀態笑了一下,在乾進來時問道:“如何?”
“王的意思是想要設宴款待國師。”乾說道。
“你可信他的話?”瀲月笑道。
“他想要留人。”乾說道。
一場春雨幾乎覆蓋槁地全境,萬物博發,如同天神親降,這樣的神跡之下,想要留人實屬正常,隻是他們一個忌憚巫地的實力,一個忌憚國師的力量,自然不能強留,但可拖延時間。
“王族素來如此,宴席幫我推掉。”瀲月笑道,“其他的自有大王子去周旋。”
“是。”乾應道。
“誦如今在何處?”瀲月起身問道。
“在另外一處院落,我帶您去。”乾說道。
“不必,喚侍從就是。”瀲月捏著袖中的小蛇跨過了門檻。
……
天色新晴,空氣中處處彌漫著水汽,若不挑磚石鋪成的路走,可謂是處處泥濘,一場連綿大雨,解了此處的乾旱,亦讓草長鶯飛。
誦帶著靈鹿啃食著院旁的草苗,啃兩下便帶著它換個地方,不讓它將草連根拔起,一人一鹿小心避讓著雨水,然後在聽到身後的聲音時齊齊回頭。
“看來它的傷勢已經好全了。”那聲音溫柔如風。
誦在看到來人時行禮:“國師安好了?”
“無甚大礙,不過是那日淩晨便起,有些疲累。”瀲月上前看著那抬起頭的靈鹿笑道,“你將它照顧的不錯。”
“雪很是溫順。”誦輕輕拉著韁繩道,“我前幾日一直想要去探看,隻是國師拒客,一直未能成行。”
“倒不是拒你。”瀲月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一場祈雨,拜訪者頗多,我向來不耐煩應付此事,索性讓乾全部拒了。”
“槁地可是想留客?”誦話語出口,左右看了一下,確定無人時道,“一場雨或隻可解槁地一時之圍,國師在巫地,巫地便是風調雨順,國師在此,此處乾旱便可解,他們雖不敢動武,可恐怕還會拖延一段時日。”
瀲月看著他,誦對上他的目光,莫名有一種被窺伺內心的感覺:“誦賣弄了。”
“你也是一片真心。”瀲月笑道,“你能力不弱,想必當時瑤地也不舍放你離開。”
誦沉默了一下道:“雖有些許波折,但想到能見國師,也無謂這波折。”
事實所證,聞名不如見麵。
隻此一樁,便讓他此行不悔。
“可想回去?”瀲月問道。
這個問題猝不及防,誦輕怔了一下道:“自然是想的,隻是誦也知道難以回去。”
瑤地雖山靈水秀,可與巫地相比,到底是實力不足,若帶著靈鹿回去,恐怕瑤地也會將他拒之門外。
“你若想回去,便送你回去。”瀲月的手指輕輕摩挲,“我來做主,你便可重歸故土。”
誦怔怔的看向了他,呼吸都有些滯住,他輕輕收緊了手道:“國師高義,隻是誦不明白,國師為何要冒此風險行此事?”
瀲月開口道:“因為你與他不合適。”
他是誰,即便未點姓名,兩個人也皆是知道的。
誦輕輕抿唇:“何以見得?”
“他日後若登上王位,為保統治綿延,身邊必有女子。”瀲月看著麵前雪白的靈鹿,伸手摸了摸它的頸毛道,“王子厥愛權勢勝過一切,我對此也是讚成的,巫地未來需要一位有能力的王來統治,卻不需要他為一段感情而迷失掙紮,擾的眾生不寧,不論哪一點,你都無法接受。”
誦聽著他的話,發現他無一處可以反駁,他的確無法接受,那個人不會為了他放棄王位,權衡之中,他毫無勝算:“那國師為何還將靈鹿予我?”
“留下才可死心。”瀲月看著他滿臉的愁緒笑道,“而且它與你親近,留在身邊也不至於獨自黯然神傷,若讓靈鹿選,它無論如何都會選你。”
話到此處,誦已知他在其中摻和了一手,可他若真與厥兩心相印,沒有任何漏洞可鑽,無論他人如何行事,也無法拆散他們,但事實卻是他們矛盾本就存在。
“多謝國師。”誦還是說出了感謝,因為他將靈鹿留給了自己,“可是此行要如何改道?”
若專程為了送他,大王子自不會允。
“據說你師從瑤地的大巫。”瀲月說道,“月曾對大巫仰慕許久,隻是一直無緣得見,以此名義可行?”
“可師父已隱居多年。”誦說道。
“不便打擾嗎?”瀲月沉吟。
“沒有,師父隻是不喜外人打擾,穀中出入也隻有巫,國師高義,救槁地百姓於水火,我給師父去信一封,想來他不會拒絕。”
“那便好,從前許多巫術早已失傳,月也想與大巫探討一番。”瀲月笑道。
“是。”誦行禮道。
……
行程已定,巫厥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瑤地?!”
“是,國師的意思是想要去瑤地拜訪大巫。”侍從說道。
“為何如此決定?”巫厥蹙眉。
“國師已往王城去信,此行怕是不能更改。”侍從說道。
巫厥握緊了劍柄,瀲月千方百計想讓他與誦分開,若真是到了瑤地,隻怕誦會再難離開。
可若將他放在瑤地也是安全,至少無人可害他,瀲月此舉到底是為何?
巫厥無法參透其中意圖,想要拖延行程的意圖也被瀲月帶回槁地王的話給擊碎。
他一句若想槁地三年大旱,便令原本想要留他的槁地王再不敢阻攔半分。
車隊起行,一路向南,誦坐在靈鹿之上,瀲月則坐在車內,倚靠在軟枕上聽著車輪悠悠。
路有鳥雀紛飛,一隻小雀兒落在了靈鹿的角上,在瀲月打開車窗去看時,又落在了車窗之上,歪頭看著車內。
“真是漂亮的鳥兒。”瀲月伸手,看著跳到指上的鳥兒,遞到了正端坐的幼童旁邊道,“想吃嗎?”
宗闕看著麵前歪頭的鳥兒道:“不想。”
“可是你從前很喜歡吃小雞。”瀲月將鳥兒蹭到了他的頰上,“這麼漂亮的鳥兒,一口吞掉多好玩。”
宗闕伸手,捧住了那在臉上蹭著,懵懂無知的鳥兒。
他的手極小,那小不點的雀兒在他的手上滿滿當當,還能露出些許豔黃色的羽毛出來,啾了兩聲十分可愛。
瀲月側撐著頰,已經做好了小家夥一口吞掉的準備,卻見他將手伸向了窗外,張開手讓那鳥兒飛了出去,直衝藍天。
宗闕重新坐好,臉頰卻被那手閒之人捏了捏:“原來是條心腸柔軟的小蛇。”
“它太小,不夠裹腹。”宗闕說道。
“那這個給你。”瀲月從旁找出了一個拳頭大的珠子給他,“這是王族的東西,吃下於你是大補。”
宗闕伸手接過,兩個手捧著,看了看身旁人饒有興味的神色,瞬間化身巨蟒將珠子吞下,又變成孩童跪坐好。
變化隻是一瞬,若讓旁人看,就像是麵前的孩童長出了巨蟒的頭,在吞下的一瞬間瞬間變回了原樣般駭人。
1314看著這樣的場景筆都快嚇掉了,十分想搖著宿主的肩膀問他在做什麼,這樣會很容易把老婆嚇死而失去老婆的。
但坐在車內的人卻是眉梢輕挑,將那跪坐在旁的小家夥抱進了懷裡揉捏著:“真可愛,不過你這珠子到底吃去何處了?”
【他,他他一點兒都不怕哎。】1314磕磕巴巴的對01說道,整個統都很震驚。
【因為他是老婆。】01說道。
1314反駁道:【不是這個原因!】
肯定不是這個原因,樂樂他有點兒怪怪的,這隻小貓咪的審美跟其他喵好像有點兒不太一樣。
“內囊之中。”宗闕說道。
“唔,能不能隻有頭變成蟒?”瀲月扯著他的臉頰問道。
宗闕:“……不能。”
“你若變了,這枚靈獸蛋給你吃。”瀲月捧出了一枚更大的靈獸蛋,然後看到了落在衣擺上然後蜿蜒進他衣袖的小蛇。
“不要。”
十分的恃寵生嬌。
白日行進,巫厥並無什麼機會與瀲月說話,而到了夜間安營紮寨時,他才匆匆進了帳中詢問:“國師此行的目的是為何?”
“自然是拜訪大巫。”瀲月笑道。
“隻是如此?”巫厥蹙眉。
“你既已知道,何須再來問我。”瀲月看著他道,“莫非是心急如焚,連遮掩都不願意了?”
巫厥拳頭收緊,沉了一口氣道:“我與他已無可能。”
“那又何必在意他去往何處?”瀲月起身審視著他道,“厥,太過於感情用事的人做不了王,你該明白如何取舍,此刻彌的手臂應已廢了,而此事與你我無關。”
巫厥的呼吸微促,看向了身旁的人行禮道:“厥明白。”
“明白就好,雖然事實已定,但我若想將他的手臂接好還是做的到的。”瀲月探頭看著他笑道,“此事你應該也明白。”
“是。”巫厥挺直著腰背道。
“那便退下吧。”瀲月鬆開了他的肩膀,轉身時說道,“索性還有一段時日,也可敘敘往日情長。”
“厥無情長可敘。”巫厥行禮告辭,轉身離開。
他如今不僅對抗不了王座之人,更對抗不了國師。
他的身影離開,瀲月回眸,看著從帳外透進來的天空笑道:“明天是一個好天氣。”
槁地並不算大,車隊緩緩前行,不過行了十幾日便已進了瑤地的領土,與槁地的荒蕪不同,此處的確是明山秀水之地,叢林茂密而幽深,花團錦簇,雖然蚊蟲頗多,但生機勃勃。
瀲月倒是帶了驅蚊蟲的藥,隻是剛剛灑出,袖中的小蛇就已經順著他的手臂竄到了他的頸側。
“你不是龍嗎?還怕這個?”瀲月輕輕挑眉。
“它的味道很刺鼻。”頸側的小蛇說道。
“應該是加了雄黃的緣故,罷了。”瀲月將瓶子收起淨了手,“麻煩的小蛇。”
宗闕開口道:“抱歉。”
“不過總算知道你怕什麼了。”瀲月笑了一下,躺在了榻上,“日後你若是不聽話,我便將你渾身都塗滿此物。”
宗闕:“……”
燭火熄滅,從簾帳的縫隙中可見漫天星辰,更可聽見無數蚊蟲在帳內紛飛的聲音。
它們尋覓著地方落下,躺在床上的人明顯有些不堪其擾,宗闕從他的腕下滑下,變成人形拿過了一旁的扇子,風輕輕吹動,讓那蚊蟲頗有些無處落腳。
瀲月輕輕睜開眼睛,看著旁邊坐著的小人笑道:“你可知為何你的身上不落蚊蟲嗎?”
“蛇的身上會有它們討厭的氣息。”宗闕說道。
“正是如此。”瀲月笑道,“所以還有另外一種驅蚊的方式。”
“我如今能吞下你了。”宗闕說道。
“你若能吞下,大可來試試。”瀲月輕點著小家夥的額頭道。
他的手指收回,麵前的扇子落下,巨大的陰影映在了簾帳之上,隻是吐出的蛇信似乎都有兒臂粗細。
它輕輕低頭,整個榻都有些支離破碎之感,瀲月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道:“輕一些,彆弄壞了。”
巨大的蛇緩緩遊動,將他攏在了軀乾之中,瀲月的身體被蹭著抬起,枕在了他的身軀之上,可即便已經將他繞了一圈,他的頭顱還是支起了許多,就那麼看著他。
這樣的巨大,瀲月毫不懷疑他能將自己一口吞下:“真是神武,過來。”
宗闕低頭湊了過去。
“主人出了何事?!”帳外有聲音闖入,倒吸了一口涼氣,拔出了劍道,“你這孽畜!”
劍光微閃,卻被榻上的聲音製止了:“乾,住手!”
乾的動作停下,劍直接下移刺穿了地麵,他抬頭看著毫發無傷甚至有些懶洋洋起身的主人,一時有些錯愕,抬頭看向麵前堪稱巨大的蟒,渾身都是僵硬的:“主人……”
這條蟒太大了,大到隻需要它低頭就能夠將他整個人吞進去,大到讓人眼暈,讓人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隻是睡覺而已,這是玄,隻是變大了你就不認識了?”瀲月問道。
乾:“……”
就是因為認識所以才格外驚悚。
“是屬下誤解,以為他要噬主。”乾勉強跪地道,“不知為何要如此睡?”
“他隻是用自己幫我驅趕蚊蟲而已。”瀲月側倚在了他的身上,看著帳外聚攏的火光道,“你去跟他們解釋一番。”
“是。”乾拔出了自己的劍,看著那低頭到主人身邊被他摸著的巨蟒,覺得不僅頭有點兒疼,渾身都有點兒疼。
他小心掀開簾帳出去,驅散了因為聽到聲音而聚攏過來的護衛,火光散去,瀲月摸著冰涼的蛇頭,眼疾手快的握住了那吐出的蛇信,唇角露出了笑意。
“鬆手。”巨大的蛇頭中傳出了清冽稚嫩的聲音。
“叫主人。”瀲月笑道。
“主人。”
“乖。”瀲月鬆開了他的蛇信,看著那巨大的頭顱低下,壓在了他的腹上,“好重,內臟都要壓出來了。”
榻上的巨蟒輕輕滑動,頭枕在了自己的身軀上,卻守在瀲月的眼前。
瀲月摸了摸他笑道:“你如此體態,倒也能讓他人看見了。”
他從前隻是嚇人,人類若用武器,還是能對他造成損傷,如今這般巨大,已無人能輕易傷到他。
“嗯。”宗闕銜來了薄被給他蓋上,“睡覺。”
“好。”瀲月閉上了眼睛,在一片清涼安靜中入睡。
進入瑤地,誦十分熟悉此處環境,而在此處,倒不像入槁地時人人戒備或是敬畏,反而路過村莊時能看到一二孩童或是背著背簍,或是捧著花嘻笑打鬨。
“玄,要不要跟他們玩?”瀲月看著車窗外正在摸魚嬉鬨的孩童們問道。
“不要。”宗闕說道。
“你這樣下去會悶壞的。”瀲月說道。
“不會。”宗闕說道。
“罷了,過來我給你念故事。”瀲月朝他招了招手。
宗闕坐了過去,故事起源於屍骨嶺。
“傳言其上有一隻骨龍,乃一方天龍怨氣凝結而成,它生前被斬了頭,抽了龍筋……”瀲月講述著,看著小家夥認真澄澈的眼睛道,“怕嗎?”
“不怕。”宗闕抬眸看他。
“那換一本。”瀲月直接合上了這本書,嚇不到小龍有什麼趣味。
宗闕:“……”
“國師,前麵十裡的山穀就是師父隱居之地。”誦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
“知曉了。”瀲月笑道。
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