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白玉非菩提(8)(1 / 2)

車輛緩緩前行, 環境愈發清幽,隻是到了近前時聽到了些許問詢阻攔之聲。

“你們是什麼人?”

“恕穀豈是爾等擅闖之地?!”

“大巫早已不見客。”

瀲月打開車窗,誦拍了拍靈鹿道:“國師稍候, 誦去看看。”

瀲月輕輕點頭,誦前去交涉,那兩位年輕弟子並不識得他,隻是看見靈鹿有些納罕:“你說你是大巫的弟子?”

“是, 我三年前從此處離開。”誦從靈鹿的背上下去,從袖中取出了一枚令牌道, “這是穀中信物。”

他將信物取出時, 那兩位年輕弟子的麵色已和緩了下來,接過打量道:“確實如此,參見師兄, 我等失禮了。”

“無妨。”誦說道。

“隻是不知師兄為何帶了如此多的人來?”一弟子打量著馬車和護衛道, “大巫說不會與王族往來的。”

“非是王族, 而是國師來訪。”誦說道。

“國師?!”兩位弟子皆是睜大了眼睛,麵露興奮之色,“真的是國師?國師怎會來此?!”

“此事說來話長。”誦說道, “我之前已予師父來信一封,你們可否拿我信物前去通傳一下?”

“自然,師兄在此稍等片刻。”一弟子捧著他的信物, 匆匆回返,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幽穀之中。

車隊等候,瀲月撐在窗外看著外麵, 他的唇角雖然仍含著笑意,可目光卻如祈雨那日所見一般窺不見其中的情緒。

宗闕化形,纏繞在了他的手腕上, 察覺到了腕上冰涼的觸感,瀲月輕輕垂眸揉捏了一下他,倚在了軟枕之上。

前方似有人言匆匆傳來:“放行!”

車隊再起步,直接進入了幽穀之中,兩道是陡峭的山壁,本是巍峨高聳,狹窄逼仄,其上卻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藤蔓,藤蔓在頂上互連,形成甬道,垂下一叢叢花,陽光從其中灑落,十分清幽美好。

蝴蝶在其中飛舞,鳥雀偶爾掛在花蔓上蕩漾,此處雖不似聖地一般一片純淨,卻是個上好的幽居之地。

通過甬道,山穀儘現於眼前,花叢,藥材,一眼的綠意能夠交錯到遠山,有不少人在其中侍弄著花草,在看到進來的馬車時紛紛打量。

“那是什麼人?”

“好像是王族的,怎麼給放進來了?”

“竟無人阻攔?”

“好像是師父允準的。”

如此風景,即便是久居宮城的侍從都驚歎異常。

“此處花草不要亂碰,有些是藥,但有些是毒,若是沾上了,恐怕藥石無解。”誦叮囑道。

那原本四下張望的護衛侍從皆是小心避讓著道路旁的花草。

屋舍藏匿於花草之間,車隊前帶路的年輕弟子停下,已見那正立於院落之中,執一拐杖的老者。

“師父。”誦上前恭敬行禮。

老者虛發皆白,雖是鶴發雞皮,行走間腿腳卻不見僵硬之感,反而看起來極為慈祥,他扶起了跪地行禮的誦道:“快起來,多年不見,你可一切安好?”

“是,師父掛心,弟子一切安好。”誦隨著他的力道起身,“師父可安好?”

“安好安好。”老者笑道。

他是瑤地的大巫,曾經也是名絕天下之人,眾人紛紛行禮。

“此行叨擾師父了。”誦說道,“誦心中有愧。”

“無妨。”老者輕沉了一口氣,目光從巫厥身上劃過,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參見大巫。”一道清涼之音從車隊中傳來。

大巫看了過去,但見那一襲白衣落地,生的是風華絕代的樣貌,雖是年輕,周身氣息比之他而言卻是隻強不弱。

國師瀲月。

“這位就是國師?”大巫詢問道。

“是,國師慕名而來,想與師父探討一番。”誦退後說道。

“大巫。”他二人說話之間,瀲月已近前再次行禮,“晚輩擅自前來,還望大巫勿要見怪。”

他為天下所慕,行的卻是晚輩之禮。

大巫握緊了拐杖,打量著麵前溫和從容之人,伸手扶起了他道:“老朽也聽聞過國師名聲,亦有探討之意,隻是身體不便,如今見了國師隻有喜出望外之感,怎會有見怪之意。”

“如此月便安心了。”瀲月再度行禮。

“薑,吩咐康他們將屋舍打掃乾淨,騰出來給客人們居住。”大巫對身旁的年輕弟子說道。

“是,師父。”薑匆匆離開。

“國師請。”大巫轉身招呼道,“遠道而來,先喝口茶。”

“多謝。”瀲月笑著跟上了他的步伐。

誦隨從身後,在看到進來此處院落的巫厥時停下了腳步道:“安頓之事還需勞煩大王子。”

“你就厭惡我至此?”巫厥停下腳步低聲問道。

“非是如此,您多慮了。”誦並未讓開身體,“隻是師父素來不喜王族中人,還請大王子不要靠師父太近。”

巫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握緊劍柄轉身離開:“知道了。”

他們離開此處,自有弟子帶他們前往安置之地,之前誦叮囑的話語自然是又叮囑了一遍。

大巫將人迎入,瀲月跪坐對麵,誦入內接過了大巫手中的茶盞道:“弟子來吧。”

大巫鬆開了手,慈祥的看著他笑道:“誦如今也沉穩了許多。”

“可能是年歲長了些,性子自然就沉下來了。”誦將杯盞放在了他的麵前,又在瀲月麵前放上了一杯,“二位請。”

瀲月端起杯盞放在了唇邊,輕輕潤了潤唇道:“好茶。”

“這是山崖上長出的野茶,滋味不比王宮之中,國師若喜歡,可帶回去一些煮水喝,全當解渴。”大巫說道。

“不必了,本就是前來叨擾,怎好一來就要東西。”瀲月看向了屋外道,“乾。”

“是。”乾入內,將手中箱子放在了桌上。

“此行臨時起意,未能準備上好的拜禮,還請大巫不嫌粗陋。”瀲月將箱子推了過去笑道。

大巫看著被推到麵前的箱子放下了手中的杯盞,看向了對麵淺笑之人,沉了一口氣打開了箱子,在看到其中的藥材時驚訝道:“這是雪山參?”

“是,此乃巫地王所贈,月如今用不上,若能予大巫用來調養,用來延年益壽,想來再好不過。”瀲月笑道,“還請您笑納。”

“此物實在貴重。”大巫合上了箱子道,“可是讓老朽要好好想想要如何回這份贈禮了。”

“能拜訪已是幸事,大巫客氣。”瀲月說道。

談話間外間有聲音匆匆傳來,去而複返的弟子行禮道:“師父,一應客人已經安頓好了。”

“國師遠道而來,也該準備些飯食。”大巫說道。

“是,弟子已告知廚房了。”薑行禮完抬頭,看向瀲月時目光中透著壓製不住的敬仰和欣喜,“如今是來問國師有何忌口之處?”

“無,客隨主便。”瀲月說道。

“是。”薑又行一禮起身,匆匆就要離開。

“回來。”大巫叫住了他。

“師父,還有何事?”薑問道。

“告訴穀中弟子,國師若休息時不可隨意攪擾。”大巫叮囑道。

“是,弟子自是省得,不會擾了國師休息。”薑行禮退出,他在屋內還算持重,待到了屋外,似乎覺得無人再留意他,急行的步伐忍不住變成了跑跳。

“真是沒規矩。”大巫歎了一聲,對瀲月笑道,“我穀中規矩不嚴,國師若覺得不適,可隨時訓誡一二。”

“大巫說笑了,您將他們教養的極好。”瀲月笑道,“年少時卻強行按了性子,反而磨損心性。”

“是這個理。”大巫捧起箱子放在了一旁。

他到底年歲大了,說了一會兒話便有些精神不濟。

“師父可是累了?”誦開口問道。

“不過是年歲大了,容易困乏,不礙事。”大巫說道。

“若覺得疲乏還是休息為好,月觀穀中風景不錯,可否觀賞一二?”瀲月問道。

“國師請便。”大巫深吸了一口氣道,“讓誦帶您到穀中看看,老朽先失陪。”

瀲月起身行禮道:“多謝,您不必送了。”

誦同樣起身,帶著瀲月出了門,合上了此處屋舍的大門:“國師請。”

“請。”瀲月說道。

屋門大掩,隻有一絲陽光能夠透入,那道白色的身影從縫隙中消失,大巫看著箱子中的禮物沉了一口氣。

這麼多年了,他應是不記得了。

……

誦在前帶路,看著穀中景象頗有懷念之意:“三年未歸,此處有些路誦也不太識得了。”

“故土難離未必看的是景,而是看人。”瀲月看著此處風景笑道。

誦輕怔了一下,回眸歎道:“國師說的在理,熟悉的人在,便覺得此處是熟悉的。”

“日後可要留在此處?”瀲月問道。

“還未做好決定。”誦的語氣輕鬆,“但總歸是在瑤地,可以常來常往,探望也方便許多。”

“那便好。”瀲月伸手撩過了幾乎拂在了頰上的藤蔓道,“此穀為何名?”

“恕,恕穀。”誦說道,“這是師父起的名字,雖不知為何如此起名,但已念習慣了。”

“原來如此。”瀲月停下了步伐道,“此行舟車勞頓,我亦有些疲累了,先看到此處,日後有機會再看。”

“好,國師這邊請。”誦左右看了一下,換了個方向。

瀲月跟上。

此處風景極美,屋舍雖不如何大,但修建的極其舒適,屋子掩映在叢林之中,因穀中濕氣頗重,房屋拔地而起,花草甚至蔓延到了屋舍之下,瀲月到時,已有數位穀中弟子紛紛驚喜行禮:“國師。”

“國師,您的屋子是這間,若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就是。”為首的弟子生的星眉朗目的樣貌,他的目光落在了誦的身上一瞬,帶著笑意在前麵帶路。

“多謝,勞煩諸位。”瀲月踏上了廊板,打量著此處極為寬敞明亮的屋子說道。

“國師不嫌棄就好。”為首弟子說道,“您看還有什麼需要的?”

“你們準備的很是齊全。”瀲月脫了鞋入了其中道。

“國師舟車勞頓有些累了。”誦在一旁提醒道。

“國師先休息,一會兒飯食就會送到。”為首的弟子行禮,其他弟子跟隨,“我們先退下了。”

“好。”瀲月應道。

他轉身進了其中,乾則關上了門。

數位弟子保持噤聲退出了小院的門外,那為首的弟子一把摟住了誦的脖頸笑道:“好久不見了!倒是長高了許多。”

“康師兄,此處還有外人在呢。”誦掙脫著他的手臂道。

“抱歉,從前習慣了。”康收回了手臂笑道,“原本聽說你去了巫地,我們還很是可惜,如今怎麼又回來了?回來了還走嗎?”

“還未定下。”誦說道。

“跟在國師身邊想來是能學到很多。”康感慨道,“國師實乃高華之人,我想我一輩子都學不來那副模樣,倒是誦有那個潛質。”

“我之後或許不會留在穀中,但會留在瑤地,不會再跟隨國師了。”誦無奈說道。

“這是為何?我看國師與你很是親近。”有一弟子問道。

“因為故土難離。”誦沉吟了一下道。

有些事情既定,告訴旁人也是徒增煩惱,還不如不說。

“原是想家了。”康笑道,“留在瑤地也好,對了,我們見到你的靈鹿了,很是漂亮,就是不讓人碰,你帶我們去看看可好?”

“是矣是矣,我也想摸摸看。”另一弟子說道。

“好。”誦笑道,“不過它讓不讓你們碰,我也說不準。”

“走走走。”

一群弟子離開,聲音遠行,瀲月坐在屋中倒了兩杯水,一杯放在了旁邊,另外一杯自己撚著。

他的目光落在從手腕上滑下的小蛇身上,看著他在杯中汲水,聽著門外乾傳進來的身影:“主人,何時動手?”

“時機未到。”瀲月轉動著杯口,水麵中映出了那輕輕勾起的唇。

雖然未到,但是快了,很快。

“是。”乾應聲道。

……

恕穀的日子很是悠閒,此處到處都是毒草,一應護衛隨從都不會亂跑,自然無人隨意進出此地。

瀲月熟悉藥草,自可隨意行走,而在晨起時用過早飯後,他便由弟子帶著拜訪大巫居所,或是探討巫術,或是看穀中弟子彙合修煉。

雖然未必人人都是巫,但即便沒有力量,那些弟子或是掌握了分辨藥草做藥師的本事,或是馴養靈獸,亦可在外安身立命。

瀲月若是興起時,也會於他們傳授一番經驗,倒是怡然自得。

隻是他們即便聽的認真,到了散學時候也是一窩蜂的紮堆亂竄。

“靜心靜心。”大巫無奈的說了兩遍。

“知曉了,我們學時十分靜心,這不是下學了嗎。”一弟子說道。

“國師,這份藥我總是配不好,您可能幫我看看?”一弟子已竄到了廊下問道。

“印,藥劑之事需自己鑽研。”大巫說道,“不能事事求人。”

“無妨,我幫你看看。”瀲月接過了他的藥瓶,用帕子托了一些看著其中的成分,又放在鼻尖下嗅聞道,“用料無甚錯處,隻是火候未掌握好,不可急,白檀一味需最後放。”

“多謝國師指點。”那弟子很是欣喜。

“誦,你這鹿除了負人,可還有其他本事?”院外弟子圍著那靈鹿詢問。

“它還可辨彆藥材和水源。”誦說道。

“倒是厲害,隻是它長這麼大,戰力如何?”那弟子詢問道。

“我亦不知。”誦摸著靈鹿的頸毛道,“如今這般已經很好了。”

“哎,那怎麼行,誦師兄你孤身在外,它若不能保護你,若是遇到危險怎麼辦?”那弟子說道,“鹿血鹿肉可都是大補之物,要不要跟我的疾來比比?”

“疾?”誦詢問道。

“是我新收的靈寵,之前從北地抱回來的。”那弟子將手指放於口中吹了聲口哨。

遠處花叢之中有白影一閃而過,瀲月看了過去,眯起眼睛才看清了那疾馳而來的白影是一頭雪豹。

它在花叢之中跳躍,完美的避開了所有的花,不過瞬息便已到了那弟子麵前抻了一下懶腰。雪豹肌肉壯碩,雪白的皮毛上散落著漂亮的花紋,尾巴垂地,毛茸茸的看起來十分神武漂亮。

“縱,不要胡鬨。”大巫坐在廊下叮囑道。

“放心吧,師父。”縱摸了一把雪豹背後的皮毛,看向了誦道,“要不要試試?”

“它應是食肉的。”誦有些擔心的看著雪豹爪上的鋒芒道,若是劃上去,靈鹿必然受傷。

“疾是簽了血契的,必不會下重手,而且靈獸受傷恢複的速度極快。”縱說道,“它若不能保護你,你還需再收一頭才是。”

誦心中仍有遲疑,卻被靈鹿蹭了蹭臉頰,看過去時靈鹿已上前一步,低下頭與那雪豹對上了視線。

“你看,它自己都同意了,還是相當有魄力的。”縱稱讚道。

“小心些,點到為止。”誦摸了摸靈鹿的頸毛說道。

靈鹿呼了呼鼻息,點了一下頭。

誦鬆開了它的韁繩,縱抓了抓雪豹的皮毛笑了一下也讓開了地方,其他弟子紛紛散開,各自找著合適的位置觀戰。

宗闕藏在瀲月的袖中看著此情此景,頭卻被探入的手指輕輕揉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