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白玉非菩提(12)(1 / 2)

“靈鹿回歸, 諸位可要阻攔?”誦並未強闖,而是到了宮門處便下來了,有靈鹿在身側, 即便是他沒有入宮的手令,也沒有人能攔他。

靈鹿屬於他,也屬於巫地,更是屬於國師,貿然攔著不讓進入便是不敬天神。

“巫可是要回聖地?”放他進了宮門的侍衛問道。

“瑤地大巫弟子誦,有要事求見王,勞煩通傳。”誦牽著靈鹿說道。

侍衛們略有遲疑, 已有人出列行禮道:“巫請稍候。”

有人匆匆前去,誦則安撫著靈鹿,靜靜等待。

通報之人久未見歸, 卻有匆匆的步伐靠近,幾位侍從上前行禮道:“巫, 大王子有請。”

靈鹿聞聲護在了誦的前麵, 卻被他拉住了韁繩道:“無事, 不必畏懼,請你們回大王子,誦有要事求見王, 如今不便。”

“王這幾日身體不好, 恐怕是不能見巫的。”那侍從複又行禮, “巫與大王子是舊交,與其在此風口處久站,不如先去大王子宮中等候?”

“見王之前先休息恐對王不敬,不勞大王子好心。”誦說道。

幾位侍從互相看了幾眼,再欲開口:“巫……”

“巫, 王請你前去覲見。”去而複返的侍衛身後還帶了王身邊的宮人,“巫,請隨奴來。”

“多謝。”誦牽上了靈鹿,跟上了他的身影。

而被留下的幾位侍從匆匆返回:“快去稟報大王子。”

宮城恢宏,誦第一次來此處時隻有景仰和讚歎,不知人類為何能如此的巧奪天工,如今再來,卻隻覺得此處如同囚籠,踏進這裡的每一步似乎都能讓人上不來氣一般。

但他必須做好,即便他隻是孤身一人,所有願望都在王權之下,也要儘力與之抗爭。

“誦!”身後傳來了那道熟悉的聲音。

從前聽時欣喜回頭,如今聽時渾身都有一瞬間的顫栗,前方的宮人回頭:“似乎是大王子。”

“誦此行是來麵見王的。”誦並未回頭,而是牽著靈鹿走上了台階。

那個人已經不值得他再回頭了。

“是,您請。”宮人讓開了位置說道。

靈鹿被留在了殿外,那道略顯單薄的身影卻頭也不回的進了殿中,巫厥咳嗽了幾聲,被一旁的侍從扶住了:“王子,您本就傷寒未愈,此時勉強出來,隻怕病情又要加重。”

“他此行前來必有要事。”巫厥甩袖推開了他,眸色極深。

誦匆匆歸來,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沒有,此行之事必然與他有關。

雖然記憶有些模糊,但幼時他的印象中父親前去拜訪過那位大巫,那時各地還未像此時一般分化,隻是後來那位巫便宣告了隱居,徹底消失在了世人麵前。

“那怎麼辦?”侍從問道。

“等。”巫厥站在殿下說道,他必須要等到對方出來。

誦入內之時深吸了一口氣,朝著那很是康健的王行禮:“參見王。”

他的禮數未儘,身後的殿門已是關上了。

光影略暗,殿中呼吸不止幾道,誦知道若他今天未能說的儘如對方的意,恐怕是難以輕易離開的。

但即便是拚上他的性命,此願也要達成。

沒有情人,死在巫厥最想要他,又最痛恨他的時候,也能達成國師想要的效果。

隻有靈鹿……隻是可惜了靈鹿……認識了他這樣一位主人,若真有不測,希望它餘生安好。

“巫不必多禮,聽聞巫此次覲見是有要事。”座上的王問道。

“是。”誦鎮定了心神,從胸襟中取出了信道,“此乃師父生前所留,囑咐弟子一定要送到王的手上。”

巫王看見信時眉頭蹙了一下,看向了一旁的宮人,宮人匆匆下行接過信轉交,巫王幾乎是按捺著性子,迫不及待的打開,在看到其中的內容時神情有一瞬間的怔然,然後肩膀鬆了下來。

“大巫說讓厥放過你和恕穀眾人,是何緣由?”巫王看向了座下的巫詢問道。

秘密帶到了地下,有些事情成全了他也未嘗不可。

誦沉了一口氣開口道:“此事緣起於瑤地,當時大王子受傷為誦所救……”

當時之事距離現在並不太遠,可如今講起,卻恍如隔世,仿佛是彆人的故事一樣,不足以使人動心動情。

“……誦離開此處,國師因察覺我二人糾結,不欲誦再留在宮中,讓彼此煩惱,故而借著拜訪師父的名號,送誦前往瑤地……”

“你說國師是為了送你離開,所以才會前往瑤地?”巫王打斷了他的話問道。

“是。”誦回答道。

“大巫身死是在國師離開前還是離開後?”巫王問道。

誦有些不明所以:“是在國師離開後。”

“國師與大巫相交如何?離彆時可有異樣?”巫王問道。

誦微微蹙起了眉頭,回答道:“師父與國師乃是忘年之交,分彆之時並無異樣,師父是在國師離開後十幾日才壽終的,不知王為何有此問?”

難道他懷疑師父的死與國師有關?可為何會有此顧慮?

“無事,無事。”巫王不見他神色憤恨,擺了擺手道,“你繼續說。”

“國師拜訪,師父自然欣喜,隻是恕穀有命,恕穀中人勿與王族相交,但誦犯了此忌諱。”誦沉了一口氣道,“將大王子帶入恕穀,本欲與之告彆,他卻以恕穀眾生性命要挾,若誦不從,便屠儘穀中生靈,引師父重病纏身,不得不解散恕穀。”

“誦背棄天神,理應受罰,還請王憐憫恕穀眾生,看在師父的麵子上,給師兄弟一條生路。”誦撩起衣袍跪地說道。

殿中一時有些安靜,巫王垂眸看著他思忖著,巫本是侍奉天神,不可沾染塵世之人,王族與之沾染,若被天下人知道,整個巫地都會淪為笑柄,甚至安上不敬天□□號。

“混賬,他如今膽子真是愈發大了!”巫王開口說道,“你且放心,有我在一日,便不會讓巫厥如此肆意妄為,他的權力還沒有大過天去,能讓他隨意對巫揮下屠刀。”

他當年殺月族是為了巫地,如今他的兒子倒是愈發出息了,竟是為了一個男人,實在是不堪重用。

“王在時,恕穀之人自然無此憂慮。”誦抬頭看向他的神色,便知他不如何惱怒,王族之人不牽扯自身之事,總是刻薄寡情的,“可若王不在了呢?”

“放肆!”宮人聞此言時嗬斥道。

“誦並非危言聳聽。”誦抬起頭看向座上的王道,“那日誦本意與大王子告彆,他本欲施暴行,卻在聽聞王重病之時匆忙離去,連國師都未帶,誦不能決定巫地王位歸屬,隻求保恕穀之人平安。”

殿中死寂,巫王垂眸看著他,喃喃出聲:“連國師都未帶……”

“是。”誦直視著他說道。

巫王深吸了幾口氣,勉強平複著心神說道:“此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你所擔心之事絕不會發生,先退下吧。”

“是。”誦看了一眼他的神色,行禮退下。

果然,想要達成目的,便要往人心最忌諱的地方戳下去,而王權亦是勝於父子感情的。

他出了殿門,背後傳來了無數東西落地之聲,和宮人的小聲勸慰聲:“王息怒,切勿為此事傷了身體。”

“他隻盼我死了吧……”

誦未回頭,隻是覺得可笑,在王的心中王權勝於一切,卻要求旁人要將父子之情置於王權之上,就像站在殿下有幾分病容的人一樣。

他將王權和富貴置於他之前,卻要求他必須將自己拋到自己之後,全心全意的待他。

何其自私和涼薄。

誦下了台階,看著略進了幾步迎上來的人行禮:“大王子似是病了,還是不要在風口久站的好。”

麵前的人麵容雖不如常,神色卻很沉,開口第一句便是:“你與王說了什麼?”

“未說什麼,不過是將師父生前的信交於王,請求讓誦和恕穀眾人擺脫大王子的威脅。”誦直視著他沉沉的神色道。

時至今日,即便他的臉色再沉,身上再有氣勢,他似乎也不再畏懼他了,因為他隻能生氣,因為他隻是王子,還未擁有王位之前,隻能忍,忍到肝腸寸斷也要忍。

巫厥的拳頭驀然收緊,看著麵前靜靜與他對視的青年道:“當時的話隻是一時衝動,我怎會……”

“大王子,時至今時今日,有些話便不必再說出口了,若是誦未尋找到真心相待之人,可能還會相信王子所謂的真情。”誦看著他愈發黑沉的麵色說道,“可我尋到了,才知真心所待之人不會一言不發便避之不見,不會算計籌謀於我,會以性命交托,不離不棄,而非您這般……”

“你說什麼?!”巫厥驀然握住了他的手腕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是康嗎?我道你為何如此決絕,原是早已有了苟且之人?我當初所說不潔果然未說錯,你果然是水性楊花!”

誦看著他憤怒的神色卻不如何生氣,從前很傷心,如今卻隻覺得可笑,他掙著自己的手未曾掙開,冷笑了一聲道:“與你何乾?”

這句話很輕,卻似瞬間點燃了這個男人的怒火:“誦,你彆惹的太過火,否則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怒火一瞬間點燃了巫厥的腦袋,讓他心裡如火燒一般,他有彆人了,從前會在他身邊清言蜜語之人將會被彆人摟入懷中,他在王宮之中蟄伏,他卻在外逍遙自在,從前屬於他的,皆會屬於另外一個人!

“大王子,王令您入內覲見。”宮人的聲音從台階上傳來。

巫厥回神,手中的手腕已被掙脫,立在身前之人退後行禮,頭也不回的離開。

巫厥心緒起伏,卻無法說出任何話來,因為他好像說出任何話,對方都不在意了。

垂在袖中的拳頭狠狠收緊,甚至能聽到哢噠作響的聲音,巫厥深吸了一口氣行禮道:“是。”

待他出來,他絕對會讓那張嘴再也說不出這種話來,至於他所說的其他人。

他要讓他死。

殿門打開再合上,誦輕輕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一關算是過了,他輕輕揉著有些疼的手腕,心中卻有些快意。

果然如國師所說,當失去的時候,會讓他痛苦和扭曲。

誦的臉頰被輕輕舔了舔,他轉頭看向了一旁的靈鹿,抱著它的頭輕輕蹭了蹭:“謝謝你,雪。”

其實他哪裡有什麼情人,他所說的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靈鹿,不會算計籌謀,為他擋刀,不離不棄。

靈鹿同樣蹭了蹭他,誦鬆開時摸著它的頸那麼笑道:“要是你真的是個人就好了。”

如果真的有這樣全心全意守著他的人,又怎會不愛呢。

靈鹿認真盯著他,誦牽上了它的韁繩道:“好了,跟你說笑的,即使你一直是鹿,我也會一直帶著你的,我們需去拜訪一下國師,離開此處了。”

一番沉浮,他恐再難對世人產生什麼真心,當時國師與他協商,他辦成這兩件事後自會助他離開此處,從此天涯何處,都隻會是一人一鹿了。

……

“主人,誦前來拜訪。”乾在樓下彙報道。

“看來他辦成了。”瀲月站在高台之上,看著那在陽光之下的一人一鹿笑道,“請他進來吧。”

“王不會允許誦將靈鹿帶出去。”宗闕在他的腕上說道。

“我既然答應了他,自然能讓人將鹿帶出去。”瀲月轉身下樓,將腕上的小蛇揪了出來道,“對了,你需要變成人,增加一點兒說服性。”

宗闕從他的指間滑落,落地時變成了人形,目光剛剛落定,臉上就被精準的捏了一下。

而那手閒之人施施然轉身,精準甩鍋:“都怪玄長的太好看了些。”

宗闕:“……”

他們二人一前一後的下去,還未見過誦時先讓坤瞪著眼睛看了一路。

“真的變人了?他竟然真的變人了,你不驚訝嗎?”坤頂了頂乾的手臂說道。

“有什麼好驚訝的?”乾冷靜說道。

“太神奇了,你說他變人以後身上有鱗片嗎?那尾巴藏哪兒去了?”坤上下研究著,“他會用劍嗎?還配了把劍?”

乾聽著他一係列的問題,淡然轉頭說道:“不知道,但是他能站在這裡聽到宮外說的話。”

坤:“……你怎麼不早說?”

據說那頭蛟能生擒靈鹿,那是好惹的嗎?以前的事可能不計較也就不計較了,但現在真要計較起來,還是對方更得寵一些,主人肯定不會向著他。

“你沒早問。”乾說道。

瀲月再見到誦,青年的眉宇間已經沒有了愁苦之色,反而有些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國師。”誦鬆開了靈鹿的韁繩朝他行禮。

“不必多禮,請坐。”瀲月招待他就坐,開口道,“看來此行很順利。”

誦觀看左右,看著無人近前時說道:“是,一切皆如國師所料,但如今誦想要脫身很容易,帶上雪卻很難。”

他原本想入城時不帶靈鹿,可這家夥不論如何說都要跟上,就像被他丟怕了一樣,總要跟著。

也幸好有它跟著,入城之後有人阻攔,他不知是屬於哪一方的,但是若不是有靈鹿在,他恐怕無法這麼順利進入宮城之中,而有可能半道就被人截下。

瀲月看著輕輕依偎在他身邊的靈鹿,從袖中取出了一個玉瓶放在了桌上:“此物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誦看向了那瓶子有些不解:“不知此物是?”

“化形丹。”瀲月說道。

誦有些愣神,倚在他旁邊的靈鹿卻抬起了頭來,直直看著那瓶子。

“此物名為化形丹,顧名思義便是能讓靈獸化形為人。”瀲月說道,“如此便可將他輕而易舉的帶出去。”

“強行化人,可會對它有損?”誦回神問道,他雖心潮澎湃,卻也知道以外力催化很有可能會對靈獸本身造成損傷。

“會,此物力量有些霸道。”瀲月說道,“與靈鹿本身的力量會有些對衝,化形時會很痛苦,且隻能維持七日,七日後它會虛弱一段時間,其餘無損,所以你要趁著七日離開巫地,我會讓人在宮外接應,讓你們徹底從巫厥視線中消失,但隻一點,你必須帶著它避世,靈鹿太過於顯眼,很容易被人發現。”

“誦明白。”誦深吸了一口氣,知道此時還不到鬆懈的時候。

可七日痛苦……誦看著一旁抬頭看著他的靈鹿問道:“雪,彆怕,待我們離開此處了,你嘗過的苦,我也會再體味一遍。”

他不想再丟下它了,亦不想讓它獨自承受痛苦,可此刻他必須清醒,毫無異樣的帶著它離開,待離開之後,他自己也會配藥,讓自己嘗一些苦痛自也是做得到的。

靈鹿靠近舔了舔他的臉,誦看著瀲月行禮道:“雪答應了,此事便有勞國師了。”

瀲月伸手拿起瓶子,瓶身卻被一旁的少年拿了過去,幾步後放在了誦的麵前。

“多謝。”誦起身捧過。

宗闕收起了手指,其上細小的傷口直接愈合,而在瓶中,那枚丹藥正將血液吸了進去。

化形丹之所以會力量相衝,是因為其中加入了他褪下的鱗片,龍的力量非尋常靈獸可以承受,但那滴血卻可以直接化解其中的對衝之力,讓化形不僅僅限於七日。

宗闕落座,誦則打開了玉瓶,從其中倒出了那枚烏黑鋥亮的丹藥,沉了一口氣將要送到靈鹿口中時,卻被對方直接叼了過去,吞進了口中。

誦有些猝不及防,卻似乎也沒有理由阻止,隻是有些緊張的看著麵前的鹿詢問道:“會不會有哪裡不舒服?”

靈鹿動了動耳朵,似乎也在等待著,但那丹藥半晌沒有變化,它則舔了舔對麵擔憂的眉心都快擰成麻花的人。

“不痛嗎?”誦摸著它的脖子詢問道,下一刻手掌觸碰到的毛卻驀然消失了,他驚訝抬頭時,麵前巨大的身影在飛速縮小著,一切藏進了白色的光影之中。

待到光影散去,麵前的人形浮現,如皮毛一樣白的發絲散落在肩頭,那張臉輪廓分明很是英俊,隻是當那雙水潤的眼睛睜開,既長又濃密的睫毛輕顫,讓那看起來很是高大的人化為了一片的純然,帶著屬於山林的純淨。

誦有些驚訝的看著麵前的鹿,或者是人,整個人的心神都是震顫的,雪他真的化成人了!而且長的好漂亮。

麵前的人眨了眨眼睛,抬起了手看著,誦將要開口說話時,卻被麵前的人在臉上舔了一下。

他的臉瞬間暈紅,想要製止時卻被抱住蹭了蹭,一時想要推拒,卻觸碰到了他光滑的胸膛。

靈寵化形竟然是不穿衣服的!

誦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卻因為靈鹿控製不好人形的力道直接被壓在了地上:“雪,彆胡鬨了,起來。”

“誦,誦……”他的聲音透著山間的清爽感,其中卻滿是依戀。

“刺激。”坤站在一旁抱著劍道。

乾未開口,瀲月沒看見,因為當靈鹿化形的那一刻他就被旁邊的人捂住了眼睛,有些涼的手掌將那一幕遮的嚴嚴實實,一點兒縫隙都沒有露。

“可否予誦一件衣服?”誦好容易將靈鹿安撫好,坐起來時滿目尷尬道。

“稍等。”乾轉身離開,順便拉走了盯個沒完的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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