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國王族彙聚巫地王城, 賀禮奉上,大臣與王族林立,登位儀式起。
殿前高位之上國師焚香祝禱, 煙氣嫋嫋,似能直上九天,天空晴朗,空中有絲絲雲霧, 其上布滿了霞光。
霞光現而明君降世, 瀲月睜開了眼睛, 起身時道:“請巫王上位。”
巫厥著華服而上,後有無數侍從簇擁,一一站立兩側, 跪地行禮。
巫厥上了台階, 他周身都被精心打理過, 華服上的繡紋無一不精致, 發絲被梳的很是平整,隻是頭上並無冠冕, 他跪地行禮,瀲月則從一旁侍從的托盤中捧過了屬於王族的冠冕, 戴在了他的頭上,係好了綬帶。
“厥自天佑之, 溫潤而澤, 功參天地, 澤被生民, 今登位為王,萬民同慶。”
高台之上的話雖輕,卻如嫋嫋仙音。
國師在此, 代表的自是天地。
“厥敬謝天神。”巫厥行禮起身,在麵前的人讓開時登上了王位。
“王千秋萬代!”所有侍從跪地。
霞光密布,雲彩層層彙聚,霞光幾乎到了讓人覺得耀眼的地步,一聲龍吟聲自空中而起,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真龍!”
“好像是龍吟聲!”
“真的是真龍降世!”
雲層之中有一陰影在其中穿梭,偶爾可見鱗片身形,著實令人振奮。
“是龍,果真是龍!”
“巫王果然未曾騙人。”王族們皆是興奮異常。
龍身在雲層之中反複盤旋,龍吟聲響徹天地,在眾人不斷的眺望中,投身入了聖地的高台之上。
“國師真乃神人也,竟能馴服這樣的神獸。”
“多謝國師贈我等神跡。”
“此乃巫王承天所佑之征兆。”瀲月開口道。
殿下諸人皆行禮,巫厥沉下了心神。
新王登位,一條條政令頒布,宮宴開啟,整個王宮都陷入了忙碌之中。
美食流水一一送入,各地王族紛紛入席,讚譽聲不斷。
“聽說真龍渾身至寶,若服其血,必可延年益壽啊……”有人小聲說道。
“國師能如此年輕,未嘗沒有此神物的緣故。”
“國師收這靈寵似乎也不久。”
“此等神物自然不會隨意告知他人,要不然國師怎會不稀罕那瑤地的靈鹿。”
“確實如此。”
“王,已安排好了。”匆匆入內的宮人給巫厥倒著酒時道。
巫厥垂眸,端起酒杯看向了一旁的瀲月道:“國師,我敬你一杯。”
瀲月朝他舉杯:“王共飲。”
兩個人一同喝下,杯盞落在了桌幾之上,侍從們或是端著糕點,或是捧著果子酒水入殿,一一放在了諸位王族的麵前。
“國師,敢問那龍是否是國師所養?”有人按捺了許久詢問道。
瀲月答道:“是。”
“國師果然厲害,今日大喜,不知可否再叫出來予我等一觀,領略真龍風采?”那人說道。
他一言,其他人眼神交流,紛紛了然於心,看向了那幾乎與巫王並坐的國師。
即便忌憚天神,可神物就是神物,天神不知能否使人壽命延長,真龍卻是實打實的寶物,出現於傳聞之中,便是不能全得,能分一杯羹也是好的。
“龍雖為神物,但真身醜陋不堪,隻可遠觀,近看實在有礙觀瞻。”瀲月舉杯道,“月敬各位,賠個不是。”
有人欲言,卻在其他人舉杯時暫且按捺下了性子,飲了他敬的酒。
“國師也莫要小瞧我等,他地不知,我幽地王族絕非膽小之人。”一人飲乾了此杯說道,“莫非是國師舍不得?”
“諸位在巫地還要停留幾日,總有見到的時候。”巫厥開口道,“何必如此著急。”
“巫王邀請時可並非這般說的。”那幽地王族冷哼了一聲道,“若巫王不忍心動手,我們可自行動手。”
巫厥微斂了眸,瀲月詢問道:“什麼動手?”
他未等到巫厥的回答,下一刻看向殿外時眉頭蹙了起來起身道:“王,月不勝酒力,先行告辭。”
“國師若是覺得頭暈,可去後殿休息片刻,喝些醒酒湯,此刻貿然退席,實在不好。”巫厥聲音並不急厲,可宮人侍衛駐守此處,沒有留下絲毫離開的空隙。
瀲月與他對視半晌,收攏掌心坐了下去,巫厥收回了視線,其他王族皆是推杯換盞:“巫王請。”
“請。”巫厥斷起了酒杯道。
酒過三巡,已是半酣,殿外驀然有龍吟聲作響,瀲月直接起身道:“月還有要事,先告辭。”
他匆匆疾行,這一次巫厥卻未派人阻攔,而是著人跟了上去,座下已有人臥倒,似是不勝酒力,但也有人還是意識清醒:“巫王不阻攔嗎?”
“國師去了也無濟於事。”巫厥起身笑道,“若是兩敗俱傷,想必諸位也樂見其成。”
巫的地位居於王權之上,王族之人怎會不忌諱,不過是不能貿然動手,以免給自己扣上不敬天□□聲,被其他王族討伐罷了。
座上無人搭話,有了富貴和權力,最想要的便是長壽,其他的什麼天神也好,民心也罷,不過是鞏固王權的東西而已。
巫厥轉身道:“厥被酒水沾濕了衣服,先去更衣,隨後與諸位一同看好戲。”
眾地王族齊聚,自然不僅僅是為了觀龍,沒有到手的利益,誰會隻為了一觀前來,既然來了,想要分上一杯羹,自然會帶巫來。
巫有淩駕於王族之上的,自也有服從的,眾巫齊聚,才可行獵龍之舉。
龍吟聲不斷,讓那包圍著整個聖地的結界都在不斷震顫著,卻無法破壞分毫。
巫厥從殿中走出眺望著那處,旁邊有侍從附耳道:“王,成了大半,但有一些未進酒水。”
“那就隻能我助他一臂之力了。”巫厥從袖中抽出了一個濕漉漉的棉袋道,“這毒還真是厲害。”
入水無色無味,讓人看起來好像睡著了一樣,悄無聲息間便能奪人性命,但毒藥這種事自也有如他一樣防備心重的,若想滅除後患,便要斬草除根!
“是。”侍從退去。
宮殿周圍有火光閃爍著,瀲月看著環坐在聖地之外的眾巫和刀斧手停下腳步,眺望著此處聖潔的高台,在侍從的護衛和刀斧手的戒備下卻未動手阻攔。
龍吟聲從高台之上傳來,似乎時時在掙紮著,侍從有些不安道:“國師……”
“轟!”
一聲巨響從主殿的方向傳來,讓整個大地都在震顫。
“是地動嗎?”
“莫非是地龍翻身?!”眾人驚恐不安,連那結界看起來都有些震蕩。
連綿不絕的巨響聲不斷傳來,遠處的宮殿坍塌,讓整個大地都在搖晃,有人跌坐在地上,有人驚慌的抱著頭尖叫,連有的刀斧手都無法拿穩手中的武器,結界更是有支離破碎之感。
一片混亂,硝煙味混雜著血腥味傳來,殿中諸人有想要將旁邊的人攙扶起來逃跑的,卻發現伏案之人早已絕了氣息:“巫王!!!”
然話音剛落,房梁砸落,一切憤怒嚎叫都被掩埋在了其中。
月色並不明亮,隻有區區半月懸掛高空,不論人間如何變化,都隻是淡淡俯視著。
那一席白衣在混亂之中穿過了人群,發絲與發帶交織飛舞,伴隨著月色跨入了結界之中。
“國師!”有侍從喊道,卻無力起身阻攔。
“國師不可。”有一巫開口道,卻見那道身影直接入了塔中。
地麵的震顫並未停止,主殿焚燒的火光點亮了暗夜和整個王城。
王攆匆匆到來,巫厥下了步攆詢問道:“國師呢?”
“此處。”高台之上傳來聲音。
巫厥抬頭看了過去,在看到那月影之下剔透到仿佛能隨時乘風歸去的人時,目光暗沉了下來。
王權爭奪,野心博弈,他已是一身泥濘,得到了王位,卻失去了周圍的所有,可此人卻還仿佛清風明月一般不染塵埃,但他也應料到今日的結局了。
“國師還是束手就擒吧,相識一場,厥也不想做的太絕情。”巫厥說道。
“為何如此說?”瀲月垂眸看著他笑道。
天地之下,皆如螻蟻,王與其他人並無不同。
“國師當真要厥說?”巫厥看不清他的麵色,但卻覺得他實在有些有恃無恐。
“說便是了,有何遲疑?”瀲月笑著問道。
巫厥示意,身後宮人上前道:“國師瀲月,於槁地之中私放山匪強盜,致使槁地百姓受其迫害,是罪一也;派人謀害二王子彌,使其周身潰爛,王族子嗣凋零,是罪二也;為解先王之詛咒,向先王獻計轉移於大將軍之體,致使巫地君臣不和,痛失良將,又以巫術不精致先王反噬而亡,是罪三也;王登其位,為鞏固位置,以神跡真龍吸引各地王族,致使其殞命,是罪四也……”
條條宣讀,周圍侍從巫者皆是震撼不已。
“怎麼可能?國師怎會如此?”
“國師絕不會做此事!”
“不可能,若侍奉天神者如此汙穢不堪,又怎會降下霞光?”
“國師可認罪?”巫厥揚聲問道。
“認罪。”瀲月撐在高台之上朝他笑著,“王早有準備,隻是還有數罪王是不知的,比如先王的詛咒亦是月一手導致。”
底下侍從巫者皆是齊齊吞咽口水,顯然有些難以置信。
“還有一事,彌向大王子下的藥亦是月給的。”瀲月笑道,“那藥不絕生機,隻是王從此再無生育能力。”
巫厥本是淡定,聞言時麵色大變:“你說什麼?!”
“說王再無生育能力。”瀲月輕輕笑了起來,愉悅到渾身都在震顫。
“弓箭手!”巫厥氣息顫抖,眸中全是狠意。
“王,不可如此,還需要到解藥才是。”一旁的宮人勸道。
“你以為他會給我?將那條龍給我獵下來,今天一個都彆想跑!!!”巫厥的眸中有些赤紅,“國師彆急,待你死了,厥必讓你的屍體被眾人淩.辱踐踏!”
隻要獵到那條龍,一切毒皆可解,他要讓這個瘋子用最淒慘的方式死去!
“多謝王。”高台之上傳來了笑聲,一物從高空墜落,直直落在了巫厥的腳下,“月這就將真龍獻給您!”
那物落下,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坑的時候瞬間四分五裂,但即便如此,也能夠從殘骸上看出那是一條龍的雕塑。
巫厥怔怔看著,腦海中各種思緒翻騰,驀然粗喘著看向了高台處道:“你休要騙我!!!”
白日的龍影是此物所化?沒有真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有人見過那條蛟,那條蛟可化人。
瀲月看著那幾乎瘋狂的人笑道:“月何須騙你,真龍不是已給你了嗎?”
“給我上去搜,務必將那頭龍拖拽出來!”巫厥下令道。
“是。”隨從的侍衛和刀斧手皆是往塔中闖入,可剛剛打開殿門,一股熱浪卻從裡麵翻湧了出來,直接逼退了眾人。
濃煙和火浪也在此刻翻湧蔓延出了塔壁,向塔頂吞噬而去。
“王,裡麵全是大火,根本進不去。”侍衛帶著滿臉的漆黑彙報道。
“廢物!”巫厥抓過了他的衣領,看著高塔之上的人努力思索著,難怪他有恃無恐,難怪他不畏懼他的威脅,他一早便有此招。
這個瘋子,一開始便沒有將所有王族放在眼裡,他不要權勢,他要他們死。
難怪他一早遣了乾和坤出去,難怪他敢火燒此處。
“國師,那條蛟不在此處,但翻遍天下,本王也會讓它跟你去地下團聚!”巫厥看著高台之上的人道。
一個人看起來再毫無破綻,也是有軟弱之處的。
“那就希望王能活到那時吧,九重蓮之毒可不是隻有服下才會中的,希望王能活到那時!”高台之上的聲音笑道,其中已帶了幾分被煙火燎過的沙啞。
巫厥目呲欲裂,幾乎恨極了他:“便是本王死了,你那頭蛟又豈能逃得過天下人之手……”
便是要死,也不能讓他死的這般暢快!
他必須帶著牽掛去死,讓魂魄都不得安寧。
瀲月的身體滑下,在熏來的煙霧中輕咳著,血液從唇角滑落,染紅了一身白衣,細語輕喃:“他不會再相信人類了。”
被全然信任的人背叛,拔下了他的逆鱗,小龍沒有對他動手是心存良善,但他不僅不會回來,還不會再相信人類。
不相信好,作為真龍,隻要不接近人類,無人能對他造成威脅。
風聲呼嘯,火浪席卷,巫厥再不聞塔頂之聲,他直接拔出了旁邊人的劍,瘋狂砍著旁邊的建築:“去給我找,去給我找那條龍,全部都去找,要抓活的,不不,死的也行,我吃下他的肉就沒事了,就能活!”
旁邊的侍衛對上他的神態渾身都是僵硬的,卻被他踹了一腳:“快去!”
“是是是!”侍衛從地上爬起,招呼著人離開,旁邊的侍從皆是看著他發瘋,不敢靠近半分。
那提著的劍胡亂揮舞,那雙好像染著血的眼睛看向了原本巫地的侍從,提著劍笑著走了過去。
“王饒命啊!”
“王……”
天空之中有閃電劃過,驚雷聲轟隆隆的響起,不過一瞬間,大雨瓢潑落下,砸的人身上生疼,瞬間模糊了所有人的視線,讓人幾乎睜不開眼來。
巫厥提著劍並未停下,可在這無儘的雨聲中卻有一道龍吟之聲自天際響起,與白日的若隱若無不同,那聲音似在天邊,又似近在耳畔,震人心神。
所有人仰頭看去,那條從雲端探頭的龍一聲長吟,無數的風雨朝著高塔席卷而去,大量的水霧騰起,卻又瞬間被澆滅。
視線有些模糊,可這樣的天地威力,這樣的見首不見尾卻讓人皆是震驚當場。
“是龍……”
“真的是龍……”
龍吟不絕,尾端輕甩,那被無數巫維持的結界瞬間如同被砸了的鏡麵一般布滿了裂紋,在雨水之中溢散消失,圍在此處的巫皆是吐出了一口鮮血,有的甚至直接暈厥了過去。
力量被強行打破,必遭反噬。
“快,快把它抓起來,快抓起來!”巫厥轉身吩咐道。
可暴雨之中竟無一人聽他所言,巫厥環顧四周,索性自己提著劍向塔內衝去。
他不能死,他絕對不能死!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他不能讓彆人的陰謀得逞,他才是那個淩駕於天下的王!
瀲月輕輕抬起了沉重的眼皮,看著在麵前停下的衣擺,下一刻被那靠近的人抱了起來,雨水從身上淌下,那瓢潑的雨卻無半分砸在他的身上。
“你不該……回來……”他幾乎聽不清自己說話的聲音,可他連手指都無法動了,隻能透過有些模糊的視線知道自己躺在了對方的肩膀上,看到了對方堅毅清晰的下頜,卻沒有聽到對方的回答。
小龍好像又長大了些,可惜白廢了他一番功夫,受了一遭疼還要跟他共葬此處,瀲月失去意識前想到。
……
宗闕看著懷裡暈厥過去的人,目光從他唇角和衣襟上沾染的血跡上劃過,登臨到了虛空之中看向了塔中。
那位王正在努力的攀爬,拚死也想得到活命的機會。
“昔日巫曾幽三地聯合滅月族全族,今日全族儘滅乃是因果報應,日後若有尋釁者,如同此塔。”冷質平靜的聲音響徹在天空之中,而他的話音落下,天降雷霆,直接將那岌岌可危的塔貫.穿。
塔身炸裂,那被雷霆穿心之人直直落地,無論如何掙紮抓握都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完了生命最後一程。
視線一片模糊,所有的不甘心都儘沒在了流淌的血液之中。
地麵之人紛紛叩拜,哪敢還有半分妄念。
而在所有人低頭時,天空中那道懸浮的身影驀然消失,帶走了漫天的雨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