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人站在一處, 一人雖看起來淡漠,卻明顯對麵前之人愛護至極,另外一人獨自時毫無畏懼,此刻卻目露依戀。
最大的禍患已死, 其他人回神, 皆是暫且立在原處並未去驚動。
雖然他們成年時便不會對師尊依戀撒嬌了,可是樂幽師弟/師叔到底是從小被養在身邊, 寥郅峰也就他這麼一個獨苗苗, 出來帶了無數寶物,可見師尊寵愛, 若他們師尊如此寵愛, 他們也……不敢頂著寥郅尊者那樣的雷霆之威去撒嬌。
難怪寥郅尊者寵愛。
樂幽心中情緒翻湧, 說不清是害怕還是慶幸, 卻也知道此處有外人, 隻手指輕輕拉緊了他的衣袖處, 不知該如何宣泄出來。
“誰?”宗闕瞧他眸中濕潤, 本欲伸手摸摸他的頭,卻看向了遠方藏匿氣息之處。
他提劍轉身,樂幽自是被擋在了身後, 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師尊在此, 很多事情都不必緊張,但他的確對那層出不窮的麻煩給弄得心煩神亂。
其他弟子紛紛看了過去,那處未有身影,宗闕一劍揮動, 劍意破開虛空,一道人影從其中掠出,聲音中滿是求饒:“莫劈, 莫劈,我並無惡意。”
宗闕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合歡宗人?”
“寥郅尊者慧眼,在下合歡宗主虞嬌兒。”虞嬌兒站定行禮,外袍卻略有下滑,露出了極為細膩的肩頭,可她的目光卻落在了男人的身上,上下打量著,實在是滿意的不得了。
一劍便可破血竭所有功法,不待他反應便能讓他道死身消,身形修長高大,氣息沉穩,眉目俊美而不含情,隻讓人看一眼便覺威重而不可冒犯,這樣的人,卻寵弟子甚深。
身形,樣貌,修為,脾性,在這修真界當真是無人能及。
宗闕聽她姓名暫未動手,合歡宗主虞嬌兒,化神中期修為,在魔道四尊之中最弱,卻最會處事,即便正道見她,亦不會一開始便打打殺殺,因為她興致起時救過不少正道弟子,不少人都欠了她人情。
魔道之中亦無人動她,因為合歡一道她最是精通,據說在魔道有不少情人,占領合歡宗與不占領,沒有多大的區彆。
宗闕不動她是因為原世界線中她是樂幽的下屬,在樂幽成為合歡宗主後居於護法之位。
整個合歡宗儘滅,她亦未逃生。
“何事?”宗闕問道。
“寥郅尊者真是明理之人,不似那些正道修士見到奴家便打打殺殺。”虞嬌兒掩唇笑道,“在下可未動您的寶貝徒弟,反而出手相助了一一。”
宗闕回眸,樂幽輕輕點頭:“虞宗主確有相幫。”
宗闕看向了那女子道:“宗某欠你人情,想要什麼?”
虞嬌兒以袖遮住了口鼻,眸中含羞帶怯:“嬌兒也無何需求,一不要靈器,一不要寶物,隻求尊者雙.修一次,有一次露水姻緣便能償此情。”
其他人皆是瞪大了目光,有驚歎於她孟浪之語者,亦有驚歎她膽大包天敢覬覦寥郅真人者。
樂幽攥著衣袖的手驀然收起,心頭瞬間火起,眸中沉意緩緩浮現,她竟敢覬覦師尊!
“那就殺了她……”
心頭細語驀然響起,樂幽回神,調理著自己的心性,覺得自己那一刻簡直是瘋了。
“此事不可,宗主若無想要之物,此人情便先欠著。”宗闕斂眸說道。
對方雖有冒犯,但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許多事情可以不計較。
“可嬌兒隻想要此事……”虞嬌兒對上他的目光,渾身驀然激靈了一下笑道,“嬌兒突然覺得這人情欠著也不錯,能得寥郅尊者的人情可不容易,便就此告辭了。”
她轉身就溜,宗闕也不阻攔,隻是收起劍看著麵前垂著眸的小徒弟道:“此行還是何事要做?”
“無事了。”樂幽檢索道心,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那便回去。”宗闕說道。
“嗯……”樂幽輕輕點頭。
“前輩。”元寧等人見他們交談結束,上前行禮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同宗之事不必言謝。”宗闕開口道,“召集弟子,即刻返回。”
“是。”元寧行禮,轉身去整頓此事了。
有化神尊者在此,之前的擔憂可儘去了。
弟子得召令彙聚,其他宗門亦有上前行禮致謝之人。
“可是累了?”宗闕看著身旁有些沒精打采的小徒弟道。
“精神鬆下來有些疲憊。”樂幽看著人來人往,勉強打著精神道,“師尊可要入艙休息?”
“嗯。”宗闕觀他神態應道。
“徒兒去為您準備靜室。”樂幽鬆開了他的衣袖道。
“同去便是。”宗闕說道。
樂幽輕怔,跟在了他的身後笑道:“好。”
他一人同行,宗闕目光本落在前方,過往弟子皆是行禮,卻是在看到一青衣之人時目光停住了。
“前輩。”陵江碰上他時恭敬行禮,卻覺那目光似能穿透他的靈魂一樣,吞咽了一下口水。
宗闕收回目光,帶著人從他的身旁路過,修為無異,並無采.補之虛浮,反而很圓融。
前世之事不可儘查,隻能後續再觀。
樂幽跟上,陵江低頭看著那前後離開的袍服,抬頭時眸色沉了一下,這才向前走去。
宗闕要休息,元寧早已代為安排好了靜室,其在飛舟之上最是寬敞明亮,更是準備了一應需要的東西,十分細致。
“多謝。”宗闕說道。
“前輩客氣,您請休息,有何事儘管吩咐。”元寧執禮道。
化神修士自可獨自離開,從此處往宗門,若借助通道,不過一日,若不借助,也不過幾日便能到達,而飛舟時日頗久,即便日夜不休,比之化神修士也是遠遠不及,前輩隨行,自是有護持之心。
“嗯。”宗闕應了一聲,進了靜室。
“樂幽師弟也請先休息,此一戰極其耗神,還是要調息。”元寧說道。
“是,多謝師兄。”樂幽進入靜室,帶上了門,看著坐在榻上的師尊,躊躇了兩步走了過去。
“休息一會兒,你臉色不太好。”宗闕看著他有些發白的神色道。
“是。”樂幽看了他一眼,輕輕垂眸上了榻,側身躺下時拉住了那榻邊之人的衣角。
宗闕回眸,榻上的青年卻未鬆開,而是輕聲要求道:“師尊可否在此陪著徒兒?”
他已是成年,可如此靜臥之時,眸中仍有脆弱之態。
此行與化神修士對抗,他們做的極好,能支撐到他來,未折損人,於心性上而言是極大的考驗,但過了此關,窺見實力高低,正惡兩道,於他未來是有益的。
“好。”宗闕靜坐,看著青年眼下的疲憊,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樂幽略有抬眸,隻覺頭頂很是舒服,卻未能睜開眼睛,好困,似乎從未這般困過。
“困了便睡,睡著了便無需擔憂這世間諸事……”
似乎有一道悠悠之語在耳畔響起,聽起來很是溫柔,帶著誘.惑之意,卻又與他的聲音有些相似,可他絕不會那般說話才對。
可是……好困……
“奪晦,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你若乖乖伏法,或許還能留你一條生路!”
“留我一條生路?還是想要我這爐鼎之身用來采.補?”樂幽輕笑道,“不過我這身體隻能用來采.補一次,用過一次就廢了,你們可決定好是誰用了?
火紅的荼靡花開遍了整個合歡宗,其中躺著無數人,滲著無儘的血液,所謂順應天理,不過是想要突破那傳說之境便能提起屠刀。
“魔頭,你休要出此蠱惑之語,挑撥我等。”有人憤怒道。
“可我說的是事實嘛,我隻有一人,總不能這個采.補一點兒,那個再采.補一點兒,那於你們無甚大用。”樂幽笑道,“反而浪費了。”
“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休要聽這魔頭之語。”
“那你說最後該給誰?”
“這……”
“你們商量好了沒?不如商量好之後再來。”樂幽看著他們,手指微微翻轉笑道,“你們若是決定不好,不如我替你們決定!”
殺戮,無儘的殺戮,心火焚燒起了整個合歡宗,所有人都在其中,死去的化為了他的修為,未死的想抓住他,卻不想傷了他的身體,他的臉。
正魔兩道覬覦,修士與天爭命,卻未給他留下一線生機,既然如此,便一起死,以血肉祭這天地!!!
“幽!”身體被輕輕推動,那呼喚的聲音極是沉穩有力。
樂幽驀然睜開了眼睛,看到麵前出現的人時驀然伸手,卻被那人伸手握住了,他輕輕掙動,卻發現自己如今才是辟穀修為,怎麼回事?!
宗闕看著驀然驚醒,眸中溢過殺意的青年,抓住了他的手問道:“做噩夢了?”
魔道之人手段毒辣,此行如何經過,他還未了解,但想來不是很舒服。
樂幽對上他的眸色,手指輕輕掙不出時亦無法察覺他的修為,修為比他高,莫非他奪舍了這副身體?可他何時奪舍的?竟無記憶。
此人絕非弱者,樂幽輕輕側開了眸,總覺得那目光似能看透內心般讓人無法放鬆,但此身主人能在他身旁睡著,可見是信任的,多說多錯。
“嗯。”樂幽輕應了一聲道,“我再睡一會兒。”
宗闕聽著他的稱呼,垂眸看著輕輕闔眸的人,鬆開了他的手腕:“好。”
樂幽的手腕輕輕放定,當留意到腕上之物時,發間卻落下了輕撫的力道,他的身體略微緊繃,手指收緊,那手卻隻是摸了一下便離開了。
他們是什麼?道侶?那怎會未察覺神魂更換了?
樂幽不解,卻是閉著眼睛小心探查著體內,在發現陰火時輕輕蹙起了眉頭,他的陰體是天生,故而即便修煉陽火之力,亦以陰火為主,他的絕頂心火便是因此而生,以自身為爐鼎,吸取他人修為煉化為己用,非此體質不能成,這人竟擁有跟他一樣的體質,竟未修心火,至辟穀期還未被采.補。
他可知自己體質?身旁之人是將他視作道侶,還是日後養成再用?
屆時背叛,想來他便是成長到那時,心也該傷透了,不過有爐鼎之身就行,心又算什麼東西。
如今既被他占了身體,那麼也就無此禍患了。
樂幽嘗試調動陰火,可每每彙聚時,卻被一種無形的力量衝散,化為了陽火之力流淌進丹田之中。
怎麼回事?!
樂幽心有不解,隻能慢慢嘗試尋覓,在發現力量來自腕上時,將靈力注入了其中。
上品靈器?!辟穀修士怎會有這種東西?
“莫運功,蔽日被損,需修複才能再用。”宗闕看向身旁不斷運轉氣息的人道,“不必擔心。”
樂幽亦發現了那靈器上的裂痕,其中蘊雷火之力,非煉器大師化神修為不可為,他心神微沉問道:“能修複?”
“自然。”宗闕看著榻上躺著的人,靈魂無異,但他的性情的確有些變化。
他回答的如此平靜,樂幽輕輕抿唇,繼續閉上了眼睛,果然是化神修士,想要逃走可真是一個巨大的難題,不過重活一世,斷無放棄的道理,化神修士若想用他,起碼要將他的修為堆積到元嬰期,否則便浪費了。
不能運轉氣息,隻能在此休息,樂幽沉下心神閉口不言。
在未弄清彼此的身份之前,不能輕舉妄動,否則好容易再得來的生路也要斷絕了。
他躺了許久,身旁之人也坐了許久,未有動靜,也未做什麼親昵之態。
以他的修為,自然能察覺他是醒著的,卻能陪他在此處待這樣久。
艙門之外略有氣息浮動,樂幽神識輕動,隻覺房間內結界撤離了些,讓外麵的聲音傳了進來。
“拜見寥郅前輩。”那青年聲音甚是端方。
辟穀初期修士。
樂幽知道此處在飛舟之上,但不知要前往何處,但再躺下去,他整個人都要僵在此處了。
寥郅?修真界未聽過此人道號。
“何事?”那身旁之人平靜詢問道。
“前輩,晚輩前來看看樂幽師叔恢複的如何。”艙外之人說道。
樂幽?!
樂幽呼吸微滯,什麼意思,此人連名字都與他相同嗎?到底怎麼回事。
“他未受傷,不必擔心。”宗闕察覺了榻上人的氣息微動。
“那晚輩便放心了。”殷長明對著艙門思索了一下,想著樂幽也有十幾日未出來了,“不知晚輩可否邀請師叔探討劍道?”
與師尊待在一處,久彆重逢自是喜悅,一兩日還是親近,三四日還很順眼,一旦到了七八日,簡直是瞬間相看兩厭,彼此都很煩心,還是早些叫出來好。
“可想去?”宗闕看向榻上之人道。
樂幽對上他的目光,堪堪錯開那視線起身道:“想。”
外麵之人隻是辟穀修為,比之麵前這個讓他下意識忌憚的人要好探查的多,隻是不知對方是否願意放他出去。
“嗯,去吧。”宗闕說道。
樂幽眸中略有錯愕,卻是垂眸掩住了,他下床穿上了鞋子,起身時卻不知該對麵前人如何稱呼,隻能直接往外走,而艙門打開,身後之人卻並未阻攔。
門口青年看到他時眸中雖有驚豔之色,卻無下流之意,反而輕輕挑眉朝他示意著。
樂幽眸色輕動,帶上了艙門,打量著麵前的青年,覺得好像在何處見過,但印象實在不太深了。
“你身體還好嗎?”殷長明伸手邀請,看著身旁的人詢問道,“那天看你臉色不太好。”
“還好。”樂幽跟在他的身旁思索著。
“沒事就好,看你緩過心神我就放心了。”殷長明看著他笑道,“你這十幾日是在被寥郅前輩指點劍道嗎?”
“指點?”樂幽發出了疑問。
“沒有嗎?”殷長明問道。
“沒有,我在休息。”樂幽跟上他的身影,覺得思緒十分混亂。
他不知自己身份為何,便無法探查目前情況為何,可原身好像與周圍人的關係還不錯。
“這邊。”殷長明帶他轉入了旁邊的靜室。
樂幽在門口站定了一下,眼睛微闔打量著靜室內的幾位青年,還有少女,除了身旁人,皆是築基修為。
“樂幽師叔來了。”
“小師叔來了。”
靜室之中的人在他出現時皆是看了過來,有起身行禮者,亦有過來相迎者。
樂幽被麵前的青年抓住了手臂,順著他的力道踏入了進去,看著一應人臉上的熟稔之意,唇角露出了些許笑容,眸底思緒卻極深。
“小師叔喝茶。”一青年倒了茶水。
“長明師兄可算將你帶出來了,樂幽師叔休息的還好嗎?”
“還好。”樂幽端起了茶盞笑道,“多謝。”
他垂眸水麵,看向其中自己的麵孔時卻是眸色大變,一樣的,這就是他自己的樣貌,隻是比他從前少了幾分鋒芒,多了幾分未經人間之苦的明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