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邊,身上隱隱冒出血煞之氣的銀發青年,那極力收斂也濃稠得近乎一團血紅的殺氣,恐怕是數以千計,甚至上萬的廝殺才能凝結出來的。
店裡的客人的身份似乎都不簡單,而當茨木童子注意到角落裡那個一臉和氣的光頭男子時,與他對視的那一瞬,茨木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壓力。
……恐怕連酒吞都不是那個男人的對手。
茨木童子這下確認了,若是這家店對自己心生敵意的話,僅憑那個男人,自己恐怕就連逃出這扇門都有困難。
“那個……客人,請問您要點餐嗎?”
幸平純仰視著眼前披著白色長發,穿著古代戰鎧的俊美男子。
“好。”
坐在椅子上,茨木童子有些好奇地打開眼前的菜單,那材質是迥異於竹紙的光滑手感,而在上麵寫著的菜式的名字,他大多都沒有聽說過。
究竟該點什麼呢……他遇上了初次前來貓屋的客人通常都會有的難題。
忽然,在一大片陌生的料理中,看見一個熟悉的名字。
“「天婦羅炸蝦」?這道菜可以點嗎?”
“當然可以。”
“那就點這個吧。”
“好,請稍等一下。”
在通常的日料店裡,製作天婦羅的時候,店家通常使用的都是菜籽油或是棉籽油,它們的味道溫和清雅,但是風格也不鮮明。
幸平純的爺爺總覺得那樣炸出來的天婦羅味道太過清淡,失卻了天婦羅本身的魅力,因此店裡一直都是用的「太白油」,也就是非烘焙的芝麻油進行油炸。不論是先味還是後味,芝麻油的醇香與溫和都很一致,味道並不張揚,正是為食材錦上添花的最好選擇。
隻是太白油太容易被氧化,隻是油炸過幾鍋之後就不得不更換油料,而且價格也較為昂貴,對於普通的日料店,那無疑是一筆巨大的開支。但是對於貓屋來說,盈利本身就不是這家店的目的所在。
用來裹上麵衣油炸的蝦,也是顏色豔紅、蝦肉香甜的「牡丹蝦」,那一般隻在刺身中使用的極品海蝦,在天婦羅中也綻放出了異樣的美味。
如果是女客人點這道料理的話,幸平純總是會將麵衣炸得質感鬆軟一點,而麵對茨木童子這樣的客人,那毫無疑問就要攤開了炸,炸得酥脆可口,可以大口酣暢享用的地步。
“久等了,這是您點的「天婦羅炸蝦」。”
在白色的盤子上,盛裝著蔬菜細絲以及點綴的紅色果實,但更引人注目的,還是那交疊放著的金黃色的炸蝦。
天婦羅炸蝦散發著令人食指大動的熱度和香氣,混合著噴香撲鼻的芝麻油的味道,隻是單單嗅到,強烈的酥癢感就襲上了茨木童子的喉間。
“人類的料理,竟是這麼厲害的嗎……”
雖然已經成為妖怪近百年,身為人類時的一些記憶卻還殘留在身體裡麵,就比如使用筷子這件事情。
輕輕地夾起一條炸蝦放入口中,那酥脆的麵衣剛一碰觸唇齒,就發出令人愉悅的哢哧哢哧的聲音,其內裡包藏著的海鮮的美味也如那白嫩的肉質一般暴露無遺,隨著牙齒的起合不斷刺激著味蕾。
明明從外表看上去已經炸得金黃,水分都已散去,偏偏吃在嘴裡卻是鮮嫩多汁。那清爽滑嫩的味道混合著芝麻油的醇香,與包裹其上的麵衣融為一體,為茨木童子帶來了極大的滿足。
不僅如此,若是再在那蘿卜泥上簡簡單單的蘸上一點兒,那被淡淡的酸味所牽引出來的新鮮食材的風味則更上了一層樓。
“天婦羅炸蝦……”
茨木童子念叨著麵前的料理的名字,妖異的金色雙瞳流露出某種名為懷念的神色。
在他還是個小妖怪的時候,剛學會如何掩飾自己的妖氣,便和酒吞童子一起化了形在人類的城鎮裡瞎轉悠。
那時他們走在街上,被一家飯館的天婦羅炸蝦吸引了進去,在毫無顧忌地大快朵頤之後,才發現兩人身上的錢財並不夠付賬。
在逃跑的時候,酒吞不小心顯露了真身,從而招來了陰陽師的追殺,兩人便這樣一路逃到了妖魔群聚的大江山的腳下。
距今……大約已經有數十年了。
隻是當時與自己一同歡快地吃著天婦羅的摯友,如今已不在身旁了。他有些黯然地想著,頭上鮮紅的角都仿佛失去了點鮮活,雪白的頭發倒還是一如既往的白。
就這樣,一隻接著一隻,吃完了就再點一盤,足足吃了五盤,茨木童子才覺得滿足。
“客人,請問要結賬嗎?”
“嗯。”茨木童子隨手甩下一錠黃燦燦的金子,轉身便要拂袖而去,卻聽見幸平純在後麵喊著。
“等等,客人,我還沒找錢呢。”
雖然貓屋的天婦羅炸蝦並不便宜,但也沒到五盤就要一錠金子的地步。
“不用找了。”茨木童子甩下這一句便出了門。
“奇奇怪怪的餐廳嗎……”他站在門外,看著那扇門漸漸變得透明,就如同它突如其來地出現之後又突如其來地消失了。
大概什麼時候又會開啟的吧。
下次的話,試試邀請一下酒吞吧,如此美味的料理,說不定能把他的心思從那個女人的身上拉回來呢。
茨木童子做著這樣的謀算,妄圖將摯友拉回正軌的他,殊不知又將其推向了一條新的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