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人生分四季的話,那麼八歲之前,宇智波佐助的人生都是草長鶯飛的春天。
隨後,則如飛鳥落入深淵,春消冰生,墮入了永生不得解脫的漫長寒冬。
父死,母亡,兄叛,族滅。
往日在木葉村裡光鮮亮麗的宇智波一族,就在一個沒有星光的夜晚之後,蕩然無存。
閉上眼睛,仿佛可以看見那一團血霧飛濺,每一滴血珠在眼前支離破碎,鏡麵的每一側都能看見自己的臉。
那張幼小的,驚惶的,蒼白的臉。
然後裂痕處處,分裂出無數個映射。
無數張臉,無數隻眼睛,越來越小,越來越密,最後他發現那上麵刻著的麵孔,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不是他自己了。
它們變成了鄰居家和氣的小哥哥,變成了巷弄口愛笑的小姐姐,變成了總喜歡逗弄他的阿嬸,變成了村子口吹胡子瞪眼的老伯,變成了他所認知的一切。
隻不過他們的臉,扭曲而變形,如蛇一般狹長的黑眸裡閃著紅光,自黑暗中不停追問。
「你為什麼不幫我們報仇?」”
「為什麼就你沒有死?」
「為什麼,為什麼?」
如影隨形,一層覆蓋一層,到最後變成了一隻密不透風的蛹,把他緊緊地包裹在了裡麵。
或許在過去,通往未來的道路有無數條,但從那一天起,留給宇智波佐助的就隻有一條。
那條道路,名為「複仇」。
他已彆無選擇,就算有,他也不會選。
他要親手,將那個男人的頭顱斬下。
此時正值日暮西山之際,清溪在斜暉的映襯下,泛起波光粼粼,繞著岸邊的嶙峋向東而去。
在宇智波佐助年紀尚幼的時候,他經常獨自一人跑到這裡來,對著釘在樹上的靶子練習手裡劍和忍術,路旁有滾圓的灰兔瞪大眼睛躲在灌木叢裡看著他,火光四裂,驚起樹上胖胖的鴿子。
如同歲月裡前一息的繁花似錦,在這一息,已經萬儘凋落,如睜眼與閉目的間隙,一切,就都改變了。
宇智波佐助低頭看著潺潺的流水,波光間自己的影像,竟逐漸模糊褪色了起來。
當漩渦鳴人找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景象。
九月之初,紅葉深淺交映,一望無垠的溪水邊是結霜的草叢。
而一道孤獨的身影,就那樣空落落地坐在河岸邊,藍色立領的短袖襯衫,雪白的短褲,身後是紅白團扇圖案的族徽,明明一切色調都是如此鮮豔,整個人的存在感卻變得淺淡起來。
就像他們根本身處於兩個世界。
墨黑色的發絲愈加深沉,臉色卻是蒼白,近乎透明的蒼白,但那身後的團扇圖案色彩卻更加豔麗,仿佛將一切的生命都吞噬了進去。
漩渦鳴人張了張口,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做些什麼。
“佐助!”身後忽然傳來小動物一般的歡快聲線,“原來你在這啊!”
這個白癡又來了……
正沉浸在過去的宇智波佐助沒奈何地轉過頭去,正好對上一雙活力十足的眼睛,橘黃色的運動服與金色碎發在夕陽下分外惹眼。
“乾嘛啊?”他沒好氣地說著。
忍者,是隱秘而殘忍的刺殺工具。
低調、沉默、不動聲色,是忍者固有的品質。
眼前的這個家夥,卻總喜歡做一些吸引人注意的事,做任務的時候也總是笨手笨腳,拖人後腿……真是越說越討厭啊。
“原來你在這兒啊。”那張很討厭的笑臉湊了過來,“這裡風景倒挺不錯的呢。”
“……有事就說。”他最煩磨磨唧唧的。
“那個,很……很感謝你那天救了我……”剛才說話還很流利的漩渦鳴人,突然變得支支吾吾起來,“今天我請你吃飯吧……”
“……”宇智波佐助一臉漠然,就這事嗎?
“我並不想救你,你誤會了。”
說起來,他也覺得奇怪,在那座大橋上的時候,看見傷痕累累的漩渦鳴人,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身體就衝了上去,擋住了那一片飛針。
當時他在想什麼呢,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隻在視界昏暗,眼瞼垂下的時候,想到了自己曾經發過的誓——在殺死哥哥之前,自己決不能死。
雖說後來因禍得福,不僅活了下來,還開啟了自己的血繼界限,不過想到自己眼中的勾玉是因為眼前這個笨蛋而旋轉的,就覺得像是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你彆這樣,我們是隊友啊……”
還沒等漩渦鳴人說完,宇智波佐助就打斷道,“我們不是。”
隻有牛羊才會成群結隊。
那個男人,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是獨當一麵的強者了吧。
名為複仇的道路,隻需要他孤身一人而已。
他已經不想,再對彆人抱有期待了。
“那家餐廳很好吃的……”漩渦鳴人用手指搔著臉色淺淺的貓須,“拉麵很好吃,麵湯也很好喝,叉燒也很美味……”
見宇智波佐助起身想走,他又跟了上去,“要是你不喜歡拉麵的話,那裡也有其他料理的!”
“哎,你等等我呀!”
漩渦鳴人的忍道,一向是不屈不撓,永不言棄。
這一點不僅體現在麵對敵人的時候,麵對朋友的時候,也同樣如此。
“真煩啊……”果然是蒼蠅變的。
真是個麻煩的家夥。
“你能不跟著我嗎?”
“不能!”
最終,宇智波佐助還是耐不住旋渦鳴人的執拗,來到了木葉村的那扇門前。
“這裡……是什麼時候有這麼一扇門的?”
漆黑的門扉,鍍上金黃的把手,在周圍那一片淺色暖簾間,是如此的格不相容。
怎麼看都是很詭異的存在。
偏偏他身邊的人就這樣大大咧咧直接推開門進去了,讓他不得不也跟了進去。
“歡迎光臨!啊,鳴人君,好久不見,最近去哪了啊?”
很悅耳的少女聲從前方傳來,宇智波佐助輕輕轉身,看見了這間餐廳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