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請先坐下看看菜單吧。”見慣了貓屋裡奇奇怪怪客人的幸平純已經練就了一顆不動如山的心,她好像完全沒有把他剛剛的舉動放在心上,從一旁拿起一份菜單交給了太宰治。
“唔……這家店……”坐在座位上的太宰治懶洋洋地打量著。
昏黃溫馨的燈光,映照下的木質家具似乎有著很獨到的靜謐感,三三兩兩坐著的客人,與從門外就能聞見的食物香氣一起,似乎將身上的戾氣都一同洗去了。
“真是可愛的創作呢。”太宰治看著那些手繪的料理圖畫,隨手翻了幾頁,微笑道,“哎,我想吃螃蟹,店裡有嗎?”
“嗯……螃蟹嗎?”幸平純思忖了一下答道,“有的。”
秋風起,菊花開,此時正是吃蟹的時節,電視裡這些日子播起了各種海蟹的廣告,看得人垂涎三尺。幸平純恰巧買了兩隻打算這兩天自己嘗嘗鮮,現在正放在貓屋的廚房裡,不過既然客人想點,那就忍痛割愛吧。
“什麼?有螃蟹?”黃老師偶然聽見這句話,立馬來了精神,“我也想要來一隻!”
“抱歉,今天隻有一隻了。”幸平純睜著眼睛說謊道,剩下的最後一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出去了。
“哦?想不到我這麼有福氣?”太宰治眯著眼睛,“那給我來一隻吧。”
“好的,請稍等~”
這螃蟹本來就是幸平純打算自己拿來吃的,雖然不是帝王蟹、鬆葉蟹這樣貴重的食材,也是北海道有名的根室花蟹,鮮活肥美。
這世間對於螃蟹的烹飪方式不知道有多少種,煎炸油炒悶溜燉,但幸平純隨了爺爺的習慣,因此隻偏愛一種方式——煮。
像是花蟹這樣的極品螃蟹,用類似於海水的鹽水來煮實在是再好不過了。讓鹽分恰到好處地流動到殼內的每一處,蟹黃自然地凝固,而添入水中的薑絲不僅能給予花蟹一分獨特的香氣,還能祛除些腥味,凸顯出花蟹本身的鮮甜。
而為這道料理配的蘸料也是至純至簡,薑蒜末加上些許醋汁,幸平純還往裡麵稍稍放了一小撮糖,這樣能中和掉一部分酸味,同時增添整體的層次感。
“讓您久等了,您的「清煮花蟹」來了!”
花蟹,之所以名為花蟹,便是因為它煮熟後的色澤紅亮豔麗,如鮮花綻放。那剛出鍋的花蟹還冒著熱氣,一端上來就吸引著貓屋客人們的目光,而太宰治就在如刀劍般鋒利的眼神中,坦然自若地擦淨了手,準備品嘗眼前的美食。
“這正是秋天的味道啊。”
除了薑絲與鹽以外,未加任何的調味料,但精準的火候,卻使得花蟹的原滋原味得以完整地保留下來,有著最為本真的鮮美。
不需要剪刀之類的工具,隻是用手便能輕輕地掰下來,手指觸碰的時候能感受到微燙的溫度,隨後是清脆美妙的撕裂聲。
破開蟹鉗的外殼之後,是仿佛開雲見日般的驚喜,顯現在眼前的白嫩嫩的蟹肉,完全不需要小口小口地品嘗,直接一大口咬下去,那種清鮮水靈的味道一股腦地竄在了嘴裡,立刻將躁動的心安靜地撫平。
而後再掀起蟹蓋,那如黃金般的柔軟蟹黃在裡麵如小山般堆積著,塞得滿滿當當,厚實豐腴,單是看著就油然而生一股滿足感。
“真是……”
該如何去形容呢,似乎已經無暇去思考了,隻需要全身心沉浸在眼前的美食中,沾上少許蘸醋,那刺激舌尖的酸中還帶著讓人回味的甜,更是襯托著蟹肉的鮮美可口。這天造地設,最終彙聚在舌尖的美味,或許就是世界贈予人類最美好的饋贈吧。
“這才是大海的味道啊。”太宰治短暫地感慨了一句。
不是橫濱的海水那樣又澀又苦的感覺,而是極致的,簡直讓人說不出話來的鮮活質感。
花蟹的確是色鮮味美,因此價格也是不菲,不過幸平純隻是象征性在買價的基礎上增加了一點:“客人,盛惠四千二百日元!”
“噢,這麼實惠啊……”這個價格還真是出乎預料,在蟹道樂之類的地方,這道料理至少也是六千元以上吧。
太宰治往身後摸索著自己的錢包,卻是摸了個空。
“嗯?我的錢包呢?”他摸完了褲子口袋,又把大衣脫下來回折騰著,那黑色的錢夾卻像消失了一樣,怎麼也尋不見。
該不會是在跳河的時候丟了吧……
正當他思考著在這裡刷多久盤子才能還清餐費的時候,身後的門鈴聲忽然又響了起來。
“國木田君,你帶錢了嗎?”發現冤大頭的太宰治像狐狸一樣笑道。
“……”
一路因為擔心而尋來的國木田獨步,覺得此刻的自己簡直是蠢到家了。
然後,在回去的路上。
“國木田君,走慢一點嘛,我剛剛吃了螃蟹,現在正撐得慌呢。”仿佛是要故意強調一樣,特意在螃蟹這兩個字上停頓了了一下。
“等等,國木田君,我覺得那邊的歪脖子樹好像在對我發起邀請啊。”
“國木田君……”
“閉嘴啊!是不是想被我一槍崩掉啊!”
“哎?國木田君願意動手嗎?那可要麻煩你了啊!”
太宰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這句話有哪裡值得不好意思的地方嗎?
“國木田君怎麼不說話了?”
太宰治在後麵慢悠悠地走著,今晚的月色,很不錯呢。
也正因為有這些事物的存在,所以儘管他對這個世界滿懷恐懼,但卻怎麼都沒辦法徹底死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