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 似乎不曾發生過什麼事。
昨日,亦是如此。
今日,明日, 想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就像坐在一艘客船行駛在粼粼閃爍的海平麵上,慘白而黯淡的月光映照著波濤湧起的密密麻麻的條紋向後方飛逝而去, 而眼前的景象則是必然的永恒, 凝固在過往時光裡的往事如同沉沉的霧靄埋葬了所有的晴天, 也封鎖了千千萬萬個來年。
“嗬……粉紅色的月亮啊,真是迷人……”
夜幕籠罩的橫濱亮起了絳紫色的街燈, 而人聲的嘈雜則落入了深淵, 前方與後方皆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 而太宰治就這樣在河水中迷失了軌跡。
任由黑色的河水將他吞噬, 隨之感受到的是砭骨的寒冷, 無數天藍色的螢火蟲繞著身邊飛旋, 彷如通往天堂的道路, 迎麵遊來了彩色的氣球,而粉紅色的鱷魚與桂綠色的獅子也隨他一同往下墜落著。
“就如落於水底的落葉一般——”
如此安然地自殺,真可謂是一種難得的幸福啊,太宰治靜靜閉上了眼睛,在冰冷的河水中沉淪著。
與此同時,在橫濱港灣附近, 沿著上坡爬升一會, 能看見一棟紅磚砌成的建築。它年久失修, 在經年的海風侵蝕下鏽跡斑斑,看上去像是一間已經被人廢棄多時的小樓,卻又少了些空房子的空寂感。
這裡便是「武裝偵探社」。
夾雜於規律與秩序的白晝世界,與法律與道德都無效的黑夜世界之間,為解決軍隊、警察難以麵對的危險事務而成立的特能力組織。
即使是在夜晚,普通的公司早已下班的時刻,這間屋子裡的人們也仍然在忙碌著。
“太宰治呢?”國木田獨步讀著記事本,回想著接下來的工作內容,然後向身邊的人詢問道,“你們誰看見太宰治那個家夥了?”
明明說好了不久之後要出任務,直到現在都沒看見人影。
“太宰治先生好像出門了。”有文員這樣回答道,“對了,他之前好像還買了什麼東西。”
“買了什麼東西?”國木田獨步走到另一邊的辦公桌前,看見那家夥愛不釋手的《完全自殺手冊》攤在桌案前,上麵正好翻到了《中毒死亡·蘑菇》那一頁,而旁邊還擺放著一個咬了一多半的綠色蘑菇。
這家夥又搞出了什麼幺蛾子……國木田獨步皺了皺眉頭,仔細看了看那蘑菇的樣子,才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對蘑菇的種類辨識的不多,但他恰好知道,眼前的這隻蘑菇並沒有劇毒,隻是致幻蘑菇罷了。
“看來這白癡一時半會還死不了。”對於自己攤上了一位自殺成癮的搭檔這件事,國木田獨步深感無奈。
“直美,幫我看看他身上的追蹤器在什麼位置。”國木田獨步向那邊黑色長發的女生說道,像這樣找不到人的情況已經發生過不知道多少次,他索性在太宰治的錢包裡扔了一個追蹤器。
“好!”穀崎直美低頭查找著,“嗯……大概在河裡吧。”
追蹤器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動過了,似乎是在河岸邊的位置,而太宰治本人,不用想,肯定是一頭跳進了河裡。
“對了。”穀崎潤一郎也回憶道,“之前我跟他打電話的時候,他說好像見著了一條好河。”
所謂的好河,其實就是很適合跳河自殺的意思,偵探社的人都懂這點。
“這樣啊……”國木田獨步看著那張地圖,沉思了片刻,按照他以往的經驗,那白癡應該就在那附近了。
“國木田君要去找他嗎?”穀崎潤一郎看著正往身上披著外套的國木田獨步問道。
天天白癡白癡的叫,其實,還是蠻關心他的嘛。
“是啊,不然手上的任務又要拖到明天去了。”國木田獨步推開了武偵社的大門,走了出去。
而在河水中順流飄蕩的太宰治,則在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忽然醒了過來。
“這裡是哪裡?死後的世界嗎?真是難得的美麗啊!”太宰治從淺灘處搖搖晃晃爬了起來,致幻蘑菇的餘效仍在發揮作用,周圍有色彩斑斕的水母在空氣中自由自在地飄蕩著,走路的時候務必要當心,因為腳下還有五光十色的小小星球。
他小心翼翼地從幾顆土黃色與淺綠色的星球旁繞過去,抬頭又看見一群鼓動翅膀的天使,他們像是米羅筆下的人物,如雲煙般騰飛、旋轉,帶著美麗的光澤,向著不遠處飛去。
“等等我啊!”太宰治傻笑著向前追趕著,身上的水滴落到橘色的街道上,洇開出一朵朵柚木色的水漬。
大約是汗水將毒氣蒸發了出去,眼前的視界變得清明了些,而飛舞著的天使也不見了蹤影,太宰治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這是……”他在街道旁駐足,然後抬頭望著。
月光清冷的光勾畫出眼前這間建築物黑白相間的影子,如海水般漆黑的木門將一切淩亂的光影都隔絕,隻餘下閃著金色的把手。
“這是什麼?好香啊。”太宰治偏著頭,看著門上畫著的那隻黑貓與頂上的牌匾,聞著裡邊像是炙烤出來的香氣,以及堆積的炸物的氣息,忍不住輕輕推開了門。
“叮鈴叮鈴——”
在來客鈴響起的時候,幸平純正為客人端上一份蛋香撲鼻的厚蛋燒,她回頭的時候,正好與太宰治的眼神撞了個滿懷。
外麵是下雨了嗎?她不禁這樣想著。
進門的客人披著沙色的外套與開襟襯衫,似乎還濕漉漉地滴著水,蓬鬆的棕色發絲也被打濕,有些沾作一團,而茶褐色的眼眸像是厭倦了世間一切的疲憊。
隻是那客人接下來的舉動,讓她有些看不明白。
在看到幸平純的片刻,太宰治的目光驟然一亮,然後如疾風一般穿梭過來,不帶猶豫地握住了她的手,“真是如洛神花一般不著染塵世之水的小姐,不知你是否願意與我一同殉情而死呢?”
“啊?”幸平純愣了一下,雖然這位客人表麵上是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不過仔細看倒算是眉清目秀,但是這樣的請求,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金發的機械人卻從旁邊把他拉開來,用警告的語氣說著,“這位客人,請你放尊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