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奇犽以前也養過貓。
連確切的品種都說不上來，隻是從家裡的樹林裡撿回來的一隻黑白灰相間的雜毛貓，不知道它是怎麼跑進來的。剛撿回來的時候前腳掌還有些磨破，奇犽費了好大勁才把一直掙紮著的它抱回了家。
那已是很久遠的事情了，但奇犽現在還記得很清楚，那隻貓一開始總是怯生生地縮在沙發的底下藏起來，躲在角落裡一聲不吭，後來，還是他和哥哥一起把它找出來的。
雖然一開始的時候很怕生，但在奇犽為它上過藥，又喂過食之後，那隻貓咪便和他變得親昵了起來。它很聽話，安安靜靜，不吵也不鬨，在奇犽出去修煉的時候，會乖巧地在房間裡等他回來，用濕熱的舌尖舔舐他身上的傷口，睡覺時，也喜歡趴在他胸前的被子上。
那漆黑的眼睛，溫暖的體溫，如今想起來，都是如此的令人懷念。
隻可惜，好景不長，很快，他的這個小秘密就被母親發現了。
“奇犽！你究竟在乾什麼！”
母親尖叫著，歇斯底裡著，將手邊能抓到的一切東西統統往他身上扔，仿佛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錯事一樣。
可他不過是養了一隻貓。
再然後，那隻貓就不見了。
連名字都還沒來得及取，父親就命令哥哥將那隻貓帶走了，帶去哪裡了呢？恐怕是陰曹地府之類的地方吧。
現在想起來，他和哥哥的關係，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惡化的。
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呢？
在那之後，經過無數次的回想之後，奇犽才漸漸地明白了一個道理。
對於揍敵客家族的人而言，感情是弱點，是破綻，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要摒棄，要遠離，要將自己打造成如同牽線木偶般的殺戮機器。
他辦不到。
所以他逃出來了。
“客人，您的巧克力冰淇淋好了，請慢用。”幸平純溫柔的聲音，打斷了奇犽的思緒。
“不知道味道怎麼樣……”奇犽拿起勺子打量著，“看上去好像很普通嘛。”
牛奶巧克力、巧克力曲奇、巧克力棒、夾心巧克力……市麵上的巧克力零食他幾乎嘗了個遍，更彆說各種各樣的有關於巧克力的高級甜品，因此麵前這如工藝品般色調濃鬱的巧克力冰淇淋，在他的眼中也是尋常。
表麵被薄霜籠罩著，螺旋式的奶油波紋延伸於巧克力色的冰淇淋的表麵，透明的玻璃杯裡升騰起肉眼可見的白色霧氣，絲絲的涼意順著勺柄爬升上來。
“先嘗嘗吧。”
舀下一勺柔滑的冰淇淋，才剛到嘴邊，就能聞見濃重的巧克力味，而許久未曾見麵的熟悉甜味在舌尖彌漫開來。
“這是……”
淺淺地嘗上一口，絲絲香醇的巧克力味以十分純正的方式保留在冰淇淋內，包裹在舌尖的微微苦澀反而調動起了味覺使得甜味更加明顯。那奶香四溢的口感幾乎無可挑剔，鬆軟香濃，從舌尖到胃裡都充滿的著甜香和冰涼如黎明前的潮汐緩慢湧來，然後不聲不響地將其淹沒。
那種略帶苦澀而內裡甜蜜的感覺，不論是甜度還是奶味都恰到好處，但是不僅如此，在冰淇淋裡麵，還有著另一種奧秘的存在。
“哢嚓——”
夾裹在其中的一粒粒杏仁碎忽然暴露出了真麵目，那每一顆咬碎綻放出來的堅果濃香都勾引著他將下一勺送入嘴裡，一口綿軟，一口酥脆，使得這本就美味的冰淇淋轉化成妙不可言的藝術品。
“居然能將冰淇淋做出這樣複雜的口感，這店長難道是兩星以上的美食獵人嗎？”
好像隨著冰淇淋在嘴裡逐漸融化，那些曾被埋葬在內心深處的鮮活情感都一同哀嚎著，喧囂著，從這死寂的心靈中複蘇起來。
“店長，我要再來兩份巧克力冰淇淋。”奇犽頓了頓，又喊道，“外帶！”
月光皎潔，銀白如霧的光，如同漁夫拋下的漁網，籠罩著那在街道上奔馳的身影。
“如果我能飛就好了……”
對鮮血習以為常，對慘劇漠然相視，對命令絕對服從，從不懷疑自己身為殺手的意義，迷失於血色中，以殺戮作為自己奠基石——那曾是奇犽被確定的命運。
直到他的眼前亮起了照明的燈塔，而那道聲音如波濤聲從遠方漫來。
深處黑暗，向往光明。
掛著揍敵客的姓名，他卻一步步地走出了屬於自己的道路。
那正是因為一個人的存在。
“快點……再快點……”
奇犽小心翼翼地捧著手心裡的兩盒冰淇淋，著急地看著電梯裡不斷上躥的數字。
“叮咚——”
終於到了。
“奇犽！你上哪兒去了！”剛走出電梯門口，他一扭頭，發現那刺蝟頭的少年正熱情地招著手，那樣單純的笑意，讓他的心裡漸漸暖和了起來。
奇犽眨眨眼，笑道：“小傑，快來，再不吃就要化了！”
“啊？什麼啊……”小傑等大著眼睛，將目光移向了他手上的東西。
“叫你吃你就吃……我又不會害你。”
“嗯，那先回房間吧。”
“你修煉的怎麼樣了”
“還……”
通道裡的兩人，隨著步伐的遠去，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幾不可聞。
但那銀發少年眼中的清靈笑意，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忽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