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屋……”
他記憶中的貓屋,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沒有這樣光滑的地板,也沒有如此高級的裝潢,樸素得就像拐彎角隨處可見的小店一樣。
“怎麼了?”剛擦乾淨手的幸平純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在看到猿飛日斬的時候,驚訝地問道,“猿飛爺爺?好久不見了。”
“你是?”猿飛日斬下意識地想把煙鬥拿出來。
“我是小純啊……對了,店裡不許抽煙哦!”
“好吧……”猿飛日斬把煙鬥重新塞了回去,眼前少女那雙琥珀色的眼眸逐漸與記憶中的小豆丁重合了起來,“原來是你啊……都長這麼大了。”
“幸平那老家夥呢?”
“爺爺他把店交給我了,自己跑到外麵,說是要去幫彆人實現廚師的夢想……”幸平純無奈地笑了笑。
“廚師的夢想?還真像是那家夥的風格。”猿飛日斬啞然。
“您要點餐嗎?”幸平純從旁邊的櫃台上將菜單取在了手邊,“現在店裡有菜單了,不過,如果您想點些彆的菜的話,也可以提。”
後麵這一項,自然是屬於老年人的優待。
“好啊。”他點了點頭,將菜單接了過去。
看著那彬彬有禮的少女,他就難免想起自家的徒子徒孫。看看彆人家的孩子,落落大方,談吐得體,再看看自己家那幫問題兒童們,猿飛日斬歎了一口氣,真是操不完的心。
店裡的座椅上還放上了軟綿綿的棉麻坐墊,猿飛日斬剛坐上去的時候,還有些不習慣——要知道過去的貓屋,可是隻有冰涼的長凳。
“謔,這麼多菜式啊……”
上麵的繪畫也很精美,想來應該是幸平純自己畫的,這一點讓他更覺不滿:“幸平那家夥,憑什麼有這麼好的孫女的?”
翻到一頁,他掃上一眼,然後揮手喚著旁邊站著的小狐狸:“「魚丸湯」,給我來份這個吧。”
“好的,請稍等片刻。”小狐狸點頭應道。
如果是以前的貓屋,他肯定點上一兩斤牛肉,再點兩壺小酒,叫著一幫人一塊兒吃,吃飯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一群人吃才熱鬨。
可憐現在的猿飛日斬隻能摸了摸自己日益磨損的牙齒,點了道容易入口的料理。
剛點完餐,他一偏頭,視線內突然闖入了一片淡金色,看見那熟悉的容貌,他先是一驚,以為自己見到了夏目玲子,然後想起那位的死訊又恍然大悟——這恐怕是她的孫子吧。
世事在變遷,他們在變老,但貓屋與它的食客們卻自然而然地一代又一代傳了下去,認知到這樣的事情,不知怎的,他的心變得安寧了一些。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故事,也像極了木葉吧。
通常說到魚丸,人們總會想到火鍋或麻辣燙裡用到的食用膠、魚骨粉製成的劣質魚丸,但貓屋的魚丸,的的確確是用魚肉現做的。
少刺多肉的魚是烹製魚丸的首選,因此鯪魚、墨魚、黃魚自然上榜,但口感最好的,還是正當時令的海鰻,那肥厚的魚肉剁成泥,連油都不需多加。
幸平純從鰻魚的尾部開始,用刀麵緊貼著魚骨,將魚肉都片了下來,然後切碎剁爛,加上蛋清澱粉成蓉。小小的魚丸,必先經過刀砍斧剁,萬般磨難才能修成,如此辛勉,大抵比得上當年東土取經的高僧了。
其實魚丸的話,在幸平純的眼中,還是油炸出來更加好吃,也不需太多準備,就直接把魚丸丟到油鍋裡炸,炸得表皮開裂金黃燦爛,再撈出來蘸些醬汁就已經美味到極致。但因為是老年人所用的料理,烹調也就比較簡單,隻放了些油、鹽、醋以及薑片蔥花,拋卻了浮華,卻有著返璞歸真的本意。
畢竟,魚肉本身,就已經足夠鮮美了啊。
“來,猿飛爺爺,嘗嘗看吧!”幸平純親自將料理端了出去,“您還沒嘗過我的手藝呢。”
“很香嘛……”猿飛日斬的臉上洋溢著笑容,淳樸而真實的海洋氣息,正在撲麵而來。
那一粒粒如冬棗大小的雪白玲瓏的魚丸,如同江上的行舟漂浮於透明清亮的湯麵,邊上碧綠的蔥花做著點綴,而清鮮的香氣不斷從裡源源不斷地溢流出來,縈繞在鼻尖,讓他忍不住輕輕啜上了一口。
魚之美,海之鮮,再也沒有比此時更能切身體會到的時刻。
至於魚丸,當然是要燙嘴的時候才好吃,猿飛日斬用湯匙舀了一口湯喝,再將一枚魚丸含入了嘴中,小口咀嚼著。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有多久沒來過貓屋了,大概要從九尾事件之後開始算起了,今日重嘗這熟悉的滋味,不免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首先能感受到的是那魚丸的韌彈爽滑,那輕輕咬下所感受到的反作用力,讓人懷疑這其實可以當作乒乓球來使用,但緊接著便能享受到從裡麵溢出來的湯汁與細膩爽滑的魚肉,即使已經吞咽下去,仍能感受到留存於唇齒間的悠長鮮香。
令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初次學會水遁時的喜悅,以及第一次見到大海時的震撼,本來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腦海中就這樣突然冒了出來。
“幸平有個好孫女啊……”
雖然與過往有所不同,但猿飛日斬仍舊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就是貓屋所獨有的擁有著奇特魅力的料理。無論經曆過什麼,遭受過什麼,但那種不曾改變的溫度,仍舊能夠平靜地包容一切。
“怎麼樣,猿飛爺爺?這味道跟爺爺比也差不離了吧?”結賬的時候,幸平純笑著問道。
“不錯不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他好像意有所指地在感歎些什麼。
“那以後常常來看看吧?”幸平純將零錢遞還給他,微笑道,“店裡的老客人很多都沒再來過了呢。”
“嗯,當然好啊……如果有機會的話。”
那道身影,就這樣逐漸消失在了從門外透進的暮色之中,幸平純凝望他的背影,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等一下,猿飛爺爺,你煙鬥掉這了啊……”
幸平純撿起煙鬥擦了擦,在門口守候著,不過半天也不見老人尋回來,隻得作罷,“算了,等他下次來的時候,再還給他吧。”
隻是,她不知道的是,再也沒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