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長, 六號桌加點一份紅薑天婦羅, 四號桌點了一份清炒苦瓜和一份鯛魚茶泡飯!”小狐狸的小腦袋探進廚房裡,報著店裡客人的點餐。
“嗯, 知道了。”幸平純重新拿起菜刀, “晴明大人來了啊?”
鯛魚茶泡飯這樣的料理, 店裡點的最多的就是那位白衣飄飄的陰陽師。
“是的!還帶了一位粉白色頭發的客人來。”
幸平純想了想, 並未在記憶尋找到這樣的身影,也就沒有在意, 隻是專心做著準備工作,“這樣啊……”
看著幸平純拿起那表麵坑坑窪窪的苦瓜,小狐狸皺起了眉頭:“哎, 為什麼會有苦瓜這種東西呢?”
“酸甜苦辣鹹,苦也是其中一味啊。”幸平純洗淨了苦瓜, 用刀切去了頂上的瓜蒂, “小狐狸不喜歡苦瓜嗎?”
“不喜歡!我喜歡店長做的可樂餅、秋刀魚還有蛋包飯!”
小孩子大多是很討厭苦瓜的, 畢竟童年時的記憶永遠是玩, 笑,樂,甜,無憂無慮,再大的悲傷也不過轉眼就忘記, 所以欣賞不來那種苦味, 直到長大成人, 品嘗過比苦瓜更為苦澀的生活之後, 才會慢慢接受起那種滋味。
那時人生之路已經近半,因為這樣的緣故,苦瓜才會被人稱作半生瓜吧。
幸平純細細地剖開苦瓜,笑道:“那我們今天晚上就吃苦瓜炒肉吧。”
“啊……”小狐狸臉上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不要挑食哦,而且苦瓜對身體好,偶爾也嘗一嘗吧。”
“好,好吧……”小狐狸勉強接受了這樣的話。
喜歡什麼樣的料理,大概從某種程度上能反映出一個人的性格。
大開大合的人,總會喜歡一些濃烈而豐富的味道,而性格安靜的人,則總會點一些清淡利口的料理,至於心思敏感的家夥,因為平時會太過於在意旁人的感受,口味也總會在濃淡、鹹甜之間徘徊,總也沒有一個定型。
會在貓屋裡點苦瓜的客人,心裡所想的,會是什麼呢?
幸平純輕輕用勺柄掏出苦瓜內裡的苦瓜籽,再以斜刀切成薄片,此時的苦瓜已瞧不出原來的模樣,隻能見到翡翠般的青綠色層層疊疊堆砌在案板上。
要去除苦瓜的苦澀其實也不難,苦瓜之苦,其實大部分在於那層貼著瓜肉的白瓤,隻需稍稍刮得乾淨一些,就能減輕很大一部分的苦味。如果還是不耐苦,那在苦瓜切成薄片之後,再加些鹽拌勻後醃漬片刻,將那鬱青色的苦水都逼出來,下鍋翻炒的時候就會少去那種難以下咽的枯澀。
店裡的苦瓜炒肉就是這樣做的,去苦後的苦瓜配上些鮮滑的裡脊肉,多油熱炒再佐以豆瓣大蒜,辛辣之餘還多了幾分爽口。但幸平純覺得,既然這位客人特意點了清炒苦瓜,那就特意是為了吃那份苦味,也就沒這樣處理,隻是稍微焯了一遍水。
待鍋裡的油溫正好,幸平純放入些蒜瓣與薑絲熗煸出香味,再滑入苦瓜以大火爆炒,除了鹽與醋以外並無其他調料。如此簡單的一道料理,火候自然成了至關重要的因素,苦瓜要七分熟時最為美味,過久則軟,不足則澀,那絲淡淡的甘苦味,當然是要配合清脆的口感才稱得上是完美。
“您的清炒苦瓜好了,請慢用。”幸平純將一盤苦瓜與米飯放在了安倍晴明麵前的桌上,“鯛魚茶泡飯的話,馬上就送過來。”
“嗯,知道了。”安倍晴明將苦瓜推到了一目連的麵前,“一目連,這是你的。”
“好的,晴明大人。”
這就是做成料理的苦瓜啊……
一目連端詳著眼前的料理,在亮白色的瓷盤上,碧綠如冷翡的苦瓜片上點綴著些許蒜瓣,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清香,恰如其分的些許熱油鋪灑在上麵,讓苦瓜泛著幾分水靈。
不得不說,比起它原本的模樣,這樣看上去倒是好看了許多。
“晴明大人要嘗嘗嗎?”一目連抬頭問道。
“不……不用了!”安倍晴明連連擺手,然後從一旁的幸平純端著的托盤上取下自己的茶泡飯,“我就吃這個就好了。”
“嗯,好吧。”
一目連拿筷子的方式有些彆扭,隻用了三根手指,不過夾起苦瓜倒沒有什麼妨礙,他輕輕將一筷子苦瓜放入了口中。
入口時,出乎他的預料,口感爽滑脆嫩,清新爽口,那些許的苦味也就不難讓人忍受了。再多嚼幾口,苦味漸去,香味漸生,苦中所蘊含的清香被這樣烘托著,隱約有著苦去甘來的意味。
那是品味其他料理時所不曾擁有過的感覺,再吃下去,一目連就再也感覺不到最初的那種苦味了,而是一種悠悠的,讓人心生愜意的苦香,而深藏在內裡的清甜冒出來之後,苦味也化為了甘潤。
一目連忽然想起了神社前的那株苦瓜最後的模樣。
結在枝蔓前的苦瓜伶仃地寥落著,除了頑皮的孩子以外無人理睬,待到秋風興起時,它們就那樣老去,青綠色的外皮逐漸變得金黃,而內裡的苦瓜瓤與苦瓜籽則從淡白色開始越來越紅,鮮紅欲滴,紅得像旭日東升的朝陽,像即將隕落的落日,像少年時的一腔奮勇與熱血。
然後,被一場洪水衝刷得乾乾淨淨。
“一目連為什麼會想到要點苦瓜呢?”將茶泡飯頂上的鯛魚挑乾淨的安倍晴明,似有意似無意地這般問道。
“以前……我的神社前就長著一株苦瓜,所以想嘗嘗苦瓜是什麼味道。”一目連答道。
“神社?”安倍晴明有些驚訝地問道,“你以前真的是神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