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內海, 瞭望之台。
那是凡人絕無可能踏足, 僅存在於神話之中的神創之地,人類最後的理想鄉——「阿瓦隆」。
在人類的口口相傳中, 那裡四季如春, 綠草如茵, 是比墨爾本與維也納加起來更適宜人類居住的地方。但鮮有人知的是, 在千年前,阿瓦隆的邊際還是迷霧籠罩, 沼澤環繞的荒無一物,直到他的到來,才變得明媚而富有生機。
原本空洞的黑白由似錦繁花所鋪滿, 妖精們追逐打鬨的飛舞身影相伴,象征著高貴純潔的獨角獸馳騁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 人魚的歌謠縹緲虛無直越滄海, 巨龍的咆哮撼天動地震徹寰宇。如今的阿瓦隆, 才足以真正匹配它樂園的稱號。
斜陽慵懶地倚靠在地平線上, 在徐徐下沉中渲染出玫瑰般的絢爛色彩,並毫無保留地賜予大地溫暖與明麗,霞彩擁抱著浮在虛空中的巨大島嶼,而那棟以白色大理石築成的象牙塔,則佇立於原野之上, 仿佛被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光暈。
而在距離高塔短短數十步的花海中, 花之魔術師正仰望著自遙遠星河照射而來的澄澈星光。
如虹般的雪白長發隨意地披散著, 羽白色的長袍一塵不染, 反倒是灑上了無數蕊色花瓣,往常總是漫不經心的臉上早已換上了凝眉靜思的神情,而那藕粉色的眼眸中閃爍著的光,不知是映照著他所麵朝的星空,還是來自於不知所往的夢境深處。
這位便是有著夢魘與人類的混血血統,中世紀以來世上所有偉大魔術師中不可逾越的頂點——「梅林」。
“怎麼回事?”他鬆開那柄造型奇特的黑色木杖,稍稍伸了個懶腰,“竟然觀測不到星象了呀。”
世間一切正在發生的,還未發生的,將要發生的事件,在這位不列顛傳說中赫赫有名的魔術師的眼中,都如星羅棋布般有跡可循,可如今的星辰軌跡,卻像是被人掀翻了棋盤一般支離破碎。無法推算,也無法觀測,世間萬物重歸於他所不能觸及的黑暗之中。
“真是有趣。”梅林的臉上掛著摸不透真意的笑容,“難道真的到了我親自出場的地步了嗎?”
魔術師回首望去,來自人理延續保障機構「迦勒底」的信箋洋洋灑灑塞滿了象牙塔前的信箱,雪白信封的表皮無一例外都紋刻著火紅的花紋與鎮重的火漆印,那是向他發起的邀請函,請求他以英靈的身份參與到這場名為「冠位指定」的拯救人理的魔術儀式中去。
但平心而論,他對此並無太多興趣。
神明與巨龍的時代已然終結,寥寥無幾的龍族隻能與他一齊棲息在這遠離人世的樂園之中,而妖精的時代也如斷章的樂曲一般戛然而止,接續其後的,是屬於人類的時代,這是所有遠古存活至今的智慧存在心知肚明的事情。
但屬於這顆星球的史詩篇章仍在續寫之中,就如天際上最後一條翱天展翅的巨龍墜下雲翼一般,或許是機械文明,或許是更為高級的生命形態,人類的曆史也終將在某個時間劃上句點,這也是早已注定的事情。
“不過是理所應當的事情,為何要苦苦掙紮呢。”梅林不在意地輕笑道,雖然作為人類出生,並且在人類的世界中生存了很長的時間,但他始終無法理解人類,並與之產生親近感。
能預示未來,見證興衰的花之魔術師,是比起人類更為超然的存在。就如人類在聽聞渡渡鳥或者中華鱘行將滅絕時所表露的姿態一樣,或許會惋惜,但絕不可能傾儘所有去為之付出一切。因此迦勒底傳來的信箋,都被他當作廢紙一樣遺留在原地。
不通愛恨,不帶情緒的梅林並不能明白人類所謂的情感,甚至連他臉上的微笑也隻不過是模仿得來的產物——嘴角向上,眼睛也隨之彎成怡人的弧度。他曾以為貼近人類生活便能讓自己變得更像人類,可事實證明,到頭來不過是徒勞罷了。
不過,與人類共同生活,倒確實很有意思,這一點他並不想否認。
梅林手持著法杖站起身來,隨著長袍的下擺輕搖,腳邊的空隙間逐漸為花朵所蠶食,矢車菊的清新,紫羅蘭的典雅,鬱金香的迷醉,山茶花的搖曳,密集的花苞沿著他的足跡漸次綻放,舒展開來的花瓣層疊交錯,霞彩的瑩澈光彩在他足下的花海中閃爍著。
他行走而過,仿若拂過大地的春風,花之魔術師的名號,也因此而得來。
“那是什麼?”
在梅林的神情有些倦怠,想要返回塔內的時候,在他的視界中,悄然出現了一扇門。
那是一扇繪著貓咪圖案的黑色木門,在無聲無息間聳立於此,甚至在梅林目光所視之前都未能察覺到,從門縫之中飄散出某種異於花香的好聞香氣,他在腦海中思索片刻才找出這種氣味的蹤跡——這大概是他在阿瓦隆千餘年來不曾體驗過的,人類美其名曰料理的氣息。
這扇門毫無疑問是人類的造物,那麼它究竟是如何跨越星河的隔閡與結界的阻攔來到星球內海的此處的呢?
梅林饒有興致地用手摸著下巴,緩步靠近了一些,果然,就如他所想的那樣,這扇門上雕刻著如天上明星一般繁複而不可數的複雜魔術回路。在他的眼眸中,事物虛假的表象會消弭於無形,而真實則會一覽無餘,就這樣,他看見這扇門的實體逐漸消失,而點點光線則從門內慢慢擴大,深耀其中的,是他所不能看清的彼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