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謝謝。”
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再次翹掉了量子物理學教授一節大課的白蘭·傑索笑著拿起勺子,他前幾天晚上跟平行世界的自己溝通完之後,發現在他們的世界中並不存在這間餐廳,便又多來了幾次,準備一探這裡的虛實。
但是在這裡呆了兩天之後,原本的打算似乎都被拋到九霄雲外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想著店裡的各種甜品,就比如說……眼前這份經那位寵物店的D伯爵盛情推薦的百花杏仁豆腐。
“嗯嗯嗯,好滑……好好吃……”
綿軟滑嫩的杏仁豆腐,是與半熟芝士截然不同的口感,水果的甜蜜中略微帶酸的湯汁也很合他意,假如滿分是一百分的話,白蘭·傑索對於這份甜品已經默默地打上了一百二十分。
“那我點一份「鯽魚豆腐湯」吧。”
不知是因為白蘭·傑索帶來的靈感,還是菜單上“春日精選”這幾個字吸引了藍染惣右介的注意,他最終點了這樣的料理。
“要米飯嗎?”
“要的。”
“好的,請稍等一會兒。”
待夏目貴誌抱著那本菜單往櫃台邊走去後,藍染惣右介偏著頭,向剛剛一直看著這邊的白蘭·傑索問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沒……沒有!”白蘭·傑索慌慌張張地將目光收了回去,繼續埋頭吃著他的杏仁豆腐。
“嗯?”藍染惣右介的鏡片上映出銀發青年的虛像,見對方不再看向自己之後,他便繼續研究著桌上擺著的佐料罐來打發時間。
“這……果然是那個人吧。”白蘭·傑索假裝用餐,心中的思緒卻不住翻滾著。
在他所遊曆的平行空間中,也曾有做過死神的經曆,白取圭悟,他依稀記得是這樣的名字。他在護庭十三隊中擔任著九番隊隊長的職位,並跟隨著旁邊的這個男人,也就是藍染惣右介背叛了瀞靈廷,前往了虛圈。
“崩玉……”
白蘭·傑索在所剩不多的記憶中回想著,平行世界的自己假裝追隨藍染惣右介,實際上卻是為了利用他手中的那顆崩玉達到統治世界的目的。當決戰的最終時刻來臨之際,一直以來對他不太信任的藍染惣右介還沒來得及使用那顆轉換成完全體的崩玉,就被過河拆橋的白取圭悟偷襲奪走。
不過號稱能突破力量界限的崩玉根本就沒有想象中那樣強力,身上鑲嵌了崩玉的白取圭悟還沒得瑟多久,就被一個橘色頭發的少年拿著一把漆黑的名叫斬月的斬魄刀一刀捅了個對穿,然後封印起來移交給了中央四十六室,投入了屍魂界的第八層監獄,跟藍染惣右介成為了同病相憐的獄友。那橘色頭發的少年叫什麼來著?沢田綱吉還是黑崎一護?被擊敗的次數太多,他都有些記不清了,總之是功虧一簣。
“真是可憐啊。”失敗失敗失敗失敗,白蘭·傑索哀歎著平行世界的自己的經曆,明明覺醒了如此強力的能力,為什麼就總是失敗呢?
不過平行世界裡,有一位白蘭·傑索在知道了死神世界的經曆之後,還幫那位白取圭悟偷偷越了獄傳送到了自己的世界裡,並為其取名作「Ghost」作為自己的終極兵器在暗中隱藏著,據說是打算利用他與彭格列的十代目首領決一死戰……
至於結果如何,白蘭·傑索還沒來得及問,不過看那邊久久不曾傳來的消息來說,估計結果不算太好,怕不是又被死氣之炎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我還是老老實實念書吧。”
白蘭·傑索在心中默默為平行世界的自己們點了根蠟,就他所處的空間來看,這多界重合的平行世界,一旦他有了征服世界的念頭,怕不是轉眼間就被超能力甩到了天上,然後被一拳轟到月球上爬都爬不起來啊……
三下五除二吃光了碗裡的百花杏仁豆腐,白蘭·傑索擦了擦嘴向門外走去,準備去圖書館裡查查資料,然後應付應付量子力學那位老教授下節課的提問。
而征服世界這種事情……想想就已經夠了,就讓它隨風而去吧。
“這是您的鯽魚豆腐湯。”小狐狸將藍染惣右介所點的料理端了上來,輕輕擺在他的麵前,“請慢用。”
“謝謝。”藍染惣右介一如往常般口吻淡然地說道,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已名列白蘭·傑索的哀悼名單之中。
假如鯽魚與豆腐之間會發生些什麼可歌可泣的故事,那麼流傳下來被無數廚師以手中的廚具久久歌頌的,一定就是這份鯽魚豆腐湯了。
魚鱗被清洗得乾乾淨淨,兩麵煎得金黃的鯽魚,新鮮得就像是清晨掛在柳樹葉尖上的露珠,即使此刻安眠於乳白的湯水中,也仿佛能看出它生前的活蹦亂跳。而潔白瑩潤的豆腐則是幸平純精挑細選過的,既不會因為太嫩而一戳就破,也不會老到無法入味。除此之外,湯裡便隻有隨著砂鍋湯汁滾燙冒泡一同浮動的幾縷蔥絲與沉在底部的薑片,而不見番茄之類用來調味的蔬果。
簡單到一眼即明,但並不會使人覺得乏味,反而因那嫋嫋的魚湯香氣生出幾分期待來。
“呼……先等一等吧。”
藍染惣右介凝視著眼前的鯽魚豆腐湯,卻並沒有急著動起餐具,而是耐心地等待著。當然,他並不是等這份料理晾涼,而是在等待著彆的東西,這是他點這道料理一直以來的習慣。
耐心,這是他最為不缺的品質,他既然能為了補全崩玉而苦心籌劃上百年,就不會因一份料理而亂了手腳。
原本煮沸的湯汁像是玩鬨了一整天的孩子,因疲倦而逐漸安歇下來,這時藍染惣右介靜靜注視著那口黑色的砂鍋,常年遭火灼的它顏色比起最初加深了幾分,卻更具曆史的滄桑感,而在魚湯的表麵,一層淺淺的湯皮正在緩緩生結著。
“終於好了。”
待那層湯皮漸漸變厚,由與湯汁類同的乳白至金黃之後,藍染惣右介才拿起竹筷與湯匙,徐徐靠近湯麵,在感受著蒸騰水汽溫度的同時,用筷子輕輕刮動四周的湯皮,再放入左手的湯匙裡。
經鯽魚煮散在魚湯裡的油脂與蛋白質所凝成的湯皮,正是隻有耐心才能品味到的美食,藍染惣右介感受著嘴裡那如絲帛般爽滑的口感,那誘人的香美滋味正在味蕾上怒放著。
“嗯……味道不錯。”
要將下一張湯皮如法炮製,那可又得再等上好一會兒了,藍染惣右介卻有些按捺不住,他用湯匙舀上一口湯,緩緩吹了兩口氣,待溫度下去一點才含入口中細細品著。凝聚著精華的湯皮固然美味,但這份魚湯也不相伯仲,乳白色的湯汁濃鬱鮮香,不帶半點魚腥味,一口下去,溫熱地澆灌著他有些乾涸的心靈。
“清理得很乾淨啊。”
鯽魚本就是腥味很重的魚類,要做出他麵前這碗鯽魚湯這樣的口感,不僅內臟要清理乾淨,恐怕連魚肚上的黑膜都要刮得一絲不剩,而薑片與蔥絲則祛除了淡淡的土腥味。看似簡簡單單的一份料理,竟然如此用心,藍染惣右介卻不由得有些好奇做出這份料理的廚師會是什麼樣的人。
“嗯,好好享受一下吧。”
在喝了幾口魚湯之後,藍染惣右介的表情放鬆下來,決定好好品嘗一番這道料理。
鯽魚豆腐湯,品味的重點並非在鯽魚身上,而是在魚湯裡早已浸潤許久的豆腐裡麵。
不論是中華料理,還是日本料理,豆腐永遠是繞不過的一環。搭葷配素,油炸燒烤,不論與怎樣的食材做著配合,都不會喧賓奪主,也能保留自己的本味。
酸甜苦辣,亦無不可,鮮美清爽,珠聯璧合,所謂的豆腐,貫徹著自己作為「白」之一味的究極藝術,集萬千美味於一身,樸素,淺白卻又那麼係人心神,具備著令人難以忘懷的吸引力。
豆腐的平淡,並非是單獨存在的,就像山水畫裡的留白,若是無這一方空白,草木不得呼吸,山水不可延伸,而多這一寸白,明明畫麵上少了許多,但意境卻愈發廣闊,上至雲端,下至滄海,無所不包,無所不容,一切都升華至了更高的境界。
在藍染惣右介手中的湯匙上輕托的一小塊豆腐,潔白而柔軟,升起繚繞煙霧,令他不由得想起了詩句裡描繪的暖玉生煙。而在嘴裡稍稍一觸,幾乎不需要牙齒用力,隻需要輕輕一抿,柔嫩細滑的豆腐便演繹出無限的詩情畫意。惱人的豆腥味,粗糙的豆渣粒,在這份豆腐裡根本不可能尋覓得到,從寶藏般豐盈的豆腐裡溢出的,是微微清甜的豆香與醇厚綿長的魚湯。
即使一口咽了下去,齒間仍留戀著那淡淡的香氣,就像是背靠著雲朵漂浮在一望無際的碧空之上,藍染惣右介眼前浮現的,正是這樣的場景。
“真是難得。”
一直以來都緊繃著神經,無時無刻不想著偽裝的藍染惣右介,終於在這份鯽魚豆腐湯麵前,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滿意笑容。
“客人,盛惠是……六百五十日元。”站在櫃台的夏目貴誌低頭報著價格。
“嗯,好的。”
付清賬單之後,藍染惣右介並沒有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而是去往了彆處。
“老板,麻煩給我來兩尾鯽魚,一塊豆腐。”
“喲!藍染隊長!行行行,您看看這麼大的豆腐行嗎?”菜市場的大叔殷勤地說著。
“再小一點吧。”豆腐太多的話,可就很難煮進味了,藍染惣右介這樣想著,繼續說道,“對了,再來點蔥。”
“行!這蔥您就隨便挑點吧,算我送的!”
“謝謝老板啊。”藍染惣右介微笑著挑了幾根顏色蔥綠的,“這些就足夠了。”
“歡迎下次再來啊!”
藍染惣右介的廚藝曾經過一番認真磨煉,畢竟在家中做飯招待客人,也算是營造自己人設的一種,被貓屋的料理挑起這心思來之後,他就在家裡購置食材,又燉了一鍋鯽魚豆腐湯。
但是……
“呸……”藍染惣右介皺著眉頭,隻抿了一口,就將碗放下了,“真難喝。”
雖說尚能入口,然而一旦回想起那份鯽魚豆腐湯,這判若雲泥的差彆,讓他連一口都喝不下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明明過程沒什麼差錯的。”
藍染惣右介坐在原處靜靜思索著,良久,他才想得透徹了一點。
“是心境吧。”
做其他菜還好,燉湯的話,他並不曾擁有如貓屋的店長那樣懷揣著讓旁人細細品味的心情去靜心做一份料理的心境,所以,這份湯無論如何都差了火候。
“還是倒掉吧。”
下次還想喝的話,再去那家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