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九千歲白月光(34)(1 / 2)

九月授衣, 佛手殿一片浮光碎金,恍若仙宮。

工匠卻是向貴春連連告罪。

“這赤仙金佛手,俱是一流名品, 我等好生侍弄, 怎知它栽種此地之後,春不結果, 秋卻是結了, 雖是澄亮鮮妍, 卻也細小, 唯恐掌印大人怪罪, 還望春大人想想辦法, 救救我等!”

眼前這位貴人,是司禮監新秉筆, 掌印之下第一人, 位高權重, 為人亦親近溫和,工匠們為這赤仙金佛手夜不能寐了數月,本想著秋日能大展奇彩, 沒曾想這所結之果如此細粒,工匠們大失所望,擔心那位內相不滿, 是故獻上重金,鬥膽求到他頭上。

貴春微微一笑, “這有何難?隻需幾雙巧手, 編了那絨線小豬,做那佛手的本命掛牌,既討了聖人的歡心, 時來這佛手殿,掌印歡喜,也不會為難你等,說不得另有賞賜。”

工匠驚喜磕頭,連連道謝,“多謝春大人提點!”

秉筆大人隨意處置了這件事,又入得內殿來,恭敬垂首。

“乾爹,不知有何吩咐?”

那太師椅上掛著一兩件絲繡舊衫,幾上則是擺著兩盅藥湯,還有一碗吃剩的桂花芋乳。貴春心裡有數,老祖宗每吃一回壯陽的苦藥,都要配上甜湯甜丸,有時一天都要叫上好幾碗,不過如有聖人在場時,老祖宗這嗜甜的癮頭卻是沒有的。

想來是從聖人那裡討得足夠的甜頭。

貴春略想了一圈,又將此事壓了下去,聖人與老祖宗如何,不是他這等隨侍所能左右的。

“你且坐等一會。”

老祖宗的聲音淡淡傳來。

貴春就撿了張最遠的椅子,小心地坐下來。這佛手殿聖人時常過來,雖不在此處過夜,但倆人形影不離,老祖宗在他跟前,也從不掩飾對聖人的覬覦,也不知這殿中的器物是否做了君臣恩愛之物,貴春生性謹慎,可不敢冒犯老祖宗的禁忌。

隻聽得老祖宗道了一聲,“好了。”

貴春屁股都沒坐熱,飛快站起來。

那是一個黑漆描金匣子,裡頭盤著十九頭活靈活現的小黑爺,樸實厚重的,有泥土和細木做的,華貴精巧的,也有象牙、翡翠、瑪瑙、龍涎佛手香等,那小黑爺或睡或吃或撒嬌,千姿百態,憨厚可掬。

而貴春則是注意到老祖宗那紅痕細細斑駁的手。

“待聖人散學回來,就把這匣子奉上,今日難得她生辰,好教她快活數日。”

貴春吃了一驚,“您不親自去送嗎?”

彆看這一匣子份量那麼輕,卻是耗費了老祖宗數月的苦功,心意沉沉累累,貴春隻覺燙手。

“不了。”老祖宗含笑道,“我屢次逼迫聖人做功課,想來是惹她生厭,就不去討她嫌了,今年又是聖人登極九州的第一年,各方魑魅鬼魎我還未料理乾淨,卻是不宜替她大辦萬聖壽節,倒是我欠了她。”

他又拋出一道腰令,“我需得出宮一趟,你好好護持聖人,我還未歸時,不可讓聖人出了吉量宮。”

九千歲出門,徑直去了一座不為人知的山中宮觀,裡麵囚禁的正是小平王,他在世上的唯一血親。

小平王似乎知道他要來,早早在山門前等候。

將暮未暮的時分,天邊的煙雲與潭中的碧水結了姻緣,淒冷的道觀籠罩在瑰麗的薄紫雲煙中,平添幾分飄渺動人的仙境異象。

卻見那竊藍群山中,出現了一道峻拔秀長的影子,濃墨長發束著一條黃綠彩鶴啄白梅的細長絲絛,一端垂在清瘦胸膛前,太師青織錦金曳撒被山風招惹,蕩開層層波瀾,隨後又被闊長貴重的鸞帶鎮壓下去。

小平王又驚又喜,迎了上去,親熱喚了一聲。

“大兄!”

顯然是有高人從旁相助,知道他的隱秘身份,才作信請了他來。

九千歲哂笑,“平王殿下,小人隻是一介閹人,擔待不起。”

小平王愣了一下,又浮現一絲竊喜。

真如首輔所說,他這位蒙昧了二十餘年的兄長,的確是做了真正的內監,如此殘損之軀,當不得天子萬歲,正所謂父死子繼,兄死弟及,他作為朱家唯一的後代,沒有人比他更適合坐那個位置了!

隻恨那個小娘皮,仗著大太監的權柄,將他囚困道觀中,更被各方勢力脅迫,吐了不少好處出去,每每想起來小平王都覺得肉痛。

待他有一日君臨天下,定讓那狂妄的小娘皮付出代價!

然而此時此刻,小平王卻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出過多的敵意,跟九千歲續起了兄弟情深,“可恨那張家,竟做出這般欺瞞我朱氏之事,若他們還活著,本王要將他們剝皮抽筋,替大兄出這一口惡氣。”

九千歲睇他一眼,卻是涼涼地說,“張家已被我挫骨揚灰,俱是喂了狗腹,平王殿下不必介懷。”

小平王滯住。

這大兄軟硬不吃,油鹽不進,三言兩語就將他打發了。

小平王咬了咬牙,說出自己的意圖,“大兄,這天下終究是我朱氏的,讓一個外姓做了天子,豈不是壞了我朱家的根基!還請大兄助我,重返皇庭,我若當令天下,定不教大兄委屈!”

“委屈?”

九千歲慢慢咀嚼這個有意思的詞語。

“平王殿下何以見得?”

除卻登極那一步,他已經做到了權位的極致,朝中文臣武將,都要聽他擺布任命,如今很是乖順恭敬,怎麼在這小平王的口中,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平王低聲道,“大兄,我知道,那女帝貪婪好色,竟脅迫你在內帷伺候她……”

“……哦?”

九千歲揚唇淺笑,“不知是哪個混賬的消息,竟讓平王殿下這般誤會。”

他幽幽道,“非是女帝貪花好色,是咱家六根不淨,業火燒身,以國中的權勢要挾,要女帝做我這個淫太監的小禁臠。”

小平王目瞪口呆,“什、什麼?!”

九千歲不欲與他多說,淡聲道,“此番來見你,也是今生最後見你一麵,看在你為我朱家後人的份上,我念在你第一次動手,且沒有傷到聖人,饒你這回,待我回去,你的鷹犬爪牙,我亦會斬草除根。”

“平王殿下,聖人登基乃是大勢所趨,你一條小蟒,翻的風浪也是可笑,還不若收斂身心,在此地修行,你放心,該你的錦衣玉食,該你的良妻美妾,咱家都會給你備齊。”

九千歲說完就走。

身後的小平王恨聲道,“大兄被女色所迷,是不肯幫一幫弟弟了?”

九千歲並未答複,眼看就要下得山去。

“噗嗤!”

小平王暴起傷人,然而九千歲早有所料,轉身就挾住了那匕首,掌心淌出鮮血,滴答落地。

小平王漲紅了臉,都沒辦法用匕首劈開對方的掌骨。

“妖、妖孽!你不是我大兄,你究竟是何人?!”

九千歲嘲弄一笑,“就這點暗箭傷人的本事,還想當萬朝天子?不如讓為兄折了你的雙臂,省得你又自作聰明,平白丟了性命。朱家香火薄弱,你就留在此處,好好生些後代吧,彆想著怎麼一步登天了,不是你的,你哭也哭不來!”

說罷,他反手一折,小平王隻覺撕心裂肺的痛楚,當場淒厲大叫。

“大兄饒命!饒命!弟弟知錯了!”

九千歲不放,小平王懷恨在心,又極儘汙穢地辱罵,“你一條閹狗,沒根的下賤東西,你算什麼玩意兒敢動我?你辱了我朱家的威風,若我是你,我早就死了算了,你竟還有臉苟活在世上,我呸!”

九千歲淡淡道,“是啊,咱家是一條閹狗,全靠他人垂憐而活,可殿下你呢,還不是任我這條閹狗擺弄,那你又是什麼玩意兒?平王殿下若是覺得這一條舌頭多餘,咱家可代勞,親自去了可好?”

他笑容如沐春風,言辭卻是血腥至極。

小平王猛然噤聲。

這張狗……已然瘋了!

三更天,九千歲回宮,他在吉量宮駐足片刻,又打算轉回佛手殿。

貴春眼尖看見他,迅疾迎上來,“老祖宗,聖人還等著您呢。”

九千歲一怔,“還沒睡?”

秉筆太監搖了搖頭。

“沒睡,聖人說今日是她生辰,要等您回來慶喜。”

九千歲啞聲道,“……何需如此,她還有那麼多個生辰。”

他將傷手斂在琵琶袖裡,去見了小女帝。

她已是困極了,歪坐在羅漢床上,懷裡還揣著一隻龍涎佛手香的烏金黑麵郎,想來極愛這隻,睡著了也還抓著。

九千歲上前,將她攏在胸前,抱去榻上。她睡得迷迷瞪瞪,卻認得他的懷抱跟氣息,沒有猶豫,伸手就抱住他的頸子,咕噥道,“哥哥,你怎麼才回來呀,我給你留了好多好吃的,都放得凉了……”

“不礙事,我熱熱再吃,你快睡吧,明日還有宋大人的講學,若不提起精神,那老頭可不會輕易饒你。”

般弱慘叫一聲。

“淦!怎麼又是這個迂腐臭老頭?我不要他,拿走,拿走!”

九千歲頗有耐心,替她褪了羅襪跟外衣,哄著她,“好,不要他,不要他,把腰抬高些,壓著衣裳了。”

她聽話照做,九千歲順利抽走外衣,正要放下帳子,她卻閉著眼挺屍般坐了起來。

九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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