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傾盆大雨伴隨著雷聲滾滾而下。
他握著斧子的手漸漸有些麻木酸痛。
時間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 卻又好似隻過去了一瞬。門外的雨水順著門縫滲透進屋內,將他的半邊身子打濕。
劈裡啪啦的落雨聲周而複始,終於漸漸小了。
然後源靈的光輝再次照耀在了大地上。
漁老二沒有回來。
他死死盯著地麵上已經變為暗紅的血泊, 靈魂似乎已經割裂成了兩部分——其中一半在茫然驚怖;另一半被執念支撐著爬起來,令他一夜未合眼。
屋外漸漸出現了人聲。
“哎, 昨天晚上起了好大的浪啊。”
“對啊, 真不知道我的魚柵還在不在,要是被夜浪卷跑可就遭了。”
“說起來我昨天晚上怎麼好像看見漁老二出海了?”
“那個惡棍?”
“咦, 他家的船塢真空了啊, 老天,那種鬼天氣怕不是得死在海裡。”
“死了也好,他家那倆可算解脫了……”
他聽著漁民們談話的聲音漸漸遠去,一直支撐著他的那股戾氣忽地鬆了, 手中的斧子“當啷”一聲掉落在了地麵上。
遲來的寒冷與疲倦在這一刻忽然席卷而上,他不知不覺滑落在地上, 失去了意識。
……
一陣刺骨的冰寒忽然兜頭澆下。
他猛地驚醒, 而後便感覺頭皮一陣刺痛,有人強行揪著他的頭發將他提了起來。
“嗚……”
麵目凶悍肌肉虯蚧的男人打量了他的臉幾眼,嗤了一聲:“那漁老二長得一副粗鄙的樣子, 倒沒想到他兒子竟真長了一副好相貌。”
旁邊幾人哈哈大笑起來:“那不正好,老子欠債兒子還。我看這小子能賣出至少五十兩, 我等還有得賺。”
“這屋子裡是怎麼回事啊?到處都是血。”
“誰知道呢, 彆管了。”
直到這時他因為昏厥而失力麻痹的身體才漸漸恢複知覺, 他當即抬腿猛然在凶悍大漢的襠部踹了一腳。
大漢慘叫著倒地, 鬆開了他的頭發。他爬起身就想逃,卻不想門外竟然也守著人,他三兩下又被按在了地上。
剛剛被他踹了的大漢呻.吟著爬起來,狠狠在他身上踩了兩腳,而後抓住他的頭發將他的腦袋往地上砸。他被砸得頭暈目眩,卻死死咬住牙瞪著大漢。
“娘的,這小崽子怎麼這麼凶。”大漢啐了口唾沫。
有個人擔憂開口:“老大,這小子的性格……勾欄院真的會買?”
大漢嘿然道:“你彆看那些小倌一個個都那副樣子,其實勾欄院裡的水可深著呢。無論什麼樣的硬骨頭進去磋磨一遍,也都軟成泥了。”
大漢說完就叫人拿繩子把他綁起來,又用布巾塞住嘴,而後拎到馬車上拴住開始趕路。
“也不知道那個漁老二跑到哪兒去了,害得我等還得趕大半天路跑到這種犄角旮旯來追債。”
“要是讓爺爺找到他,非把他砍成肉片不可。”
“你們說這小崽子是那漁老二親生的嗎,長得不像啊。”
“說不好。他那個毀容的婆娘據說是從人販子手上買來的,也不知道毀容前長得啥樣。可惜了,要是那女人沒毀容,拿去賣估計能得上百兩。”
“得了吧,要是她沒毀容,漁老二買得起?”
“這小崽子怎麼就是個帶把的呢。”
……
他蜷縮在車廂一角,身體不明顯地掙動著。
掙不開。
嘴裡的布條被繞了個圈在腦後打結,他也沒辦法將之咬斷吐出來,似乎已經隻能認命了。
他惡狠狠地盯著這幫人,思索許久,慢慢閉上了眼睛。
半個時辰後,其中一個大漢發現了那個被綁起來的小崽子麵色蒼白的縮著一動不動。
“那個小崽子怎麼了?”
“這是生病了?看著臉色好差……”
“艸,彆讓他死了,死了就賣不出去了。”
“先給他喂點酒。”
一陣騷亂過後,他嘴上的布條被解了下來,緊接著一袋烈酒被遞到了他嘴邊,猛地往他喉嚨裡灌去。
**的感覺一路從食管燒到了胃裡。
“老大,沒動靜啊!”
“……娘的,先彆管了,抓緊趕路。等明天要是還沒醒就帶他去醫館看看。”
一路顛簸,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那群大漢在林邊清出一片空地開始休整,終於,他們安靜了下來,隻剩下一兩個圍著火堆守夜。
他猛地睜開眼睛,細細觀察了一圈周圍。
那些人絕大多數都入睡了,車上到處是他們的鼾聲。他低下頭,將被栓在車軾上的手扭到嘴邊,開始用牙一點點撕咬那粗糙的麻繩。
大約半個時辰後,拴住他手的繩子被咬開了。
他感覺到舌尖的刺痛和血腥味,卻顧不上那麼多,隻是悄無聲息地去解腳上綁的繩結。
也許是不幸中的萬幸,這個過程中周圍的那群大漢並沒有被驚動。
他忍耐著眩暈與疼痛,悄悄摸下了馬車,向著有流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什麼人!”一聲暴嗬猛地從身後響起。他悚然一驚,再顧不得其他,立刻拔腿向前奔跑。
“是那個小子!快抓住他!”
而此時,他已經來到了水聲的源頭。
那是一片十來米高的斷崖,而在崖底,一條不知深淺的潺潺溪流正奔湧向前。他聽著身後的嗬罵,毫不猶豫縱身一躍,在一片尖利的風聲中狠狠砸入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