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一片靜謐。
吊瓶內的營養劑“嘀嗒”、“嘀嗒”順著膠管滴落, 巫瑾闔眼躺在床上,睡得並不安穩。
門外,心理醫師周楠正在與護士溝通。
“巫先生睡了兩小時,中間醒來三次,血壓有點低, 不怎麼說話……”
周楠點頭, 用紙杯接了一杯熱水。
水溫偏燙, 周楠同樣打過真槍的手一摸就知道溫度。在等待熱水冷卻的間隙,他低頭看向終端。
距離剛才的那場救援, 僅僅隻過去6個小時。
虛擬終端屏幕上, 毛冬青正在與突擊隊員做戰術複盤。13個小時前,巫瑾被劫持。12個小時前, 全城戒嚴,追蹤芯片信號下達所有浮空城暗線,近700台高敏信號偵查儀器, 在星域各處同時啟動。7小時前, 追蹤信號準確定位。
6小時前, 浮空城兩艘星船悄無聲息降落在某私人星港。和任意一次演習效率相同, 親衛隊以雷霆萬鈞之勢圍剿了整個公爵莊園——
衛時用毯子裹住陷入昏迷的巫瑾, 向外麵衝的時候整個人都在抖,直到醫師再三確認病人體征正常,衛時這才恢複正常。
衛時一直守到巫瑾醒來。
期間周楠去看了幾次, 手術室的無影燈蒼白打下, 衛時始終按住巫瑾剛取出芯片的左腕, 坐在那裡像無聲的雕塑。
等巫瑾再度睡著,他才離開。
直到現在。
熱氣氤氳,水溫適宜。
周楠輕輕推開門,毫不意外巫瑾警惕轉醒。
“喝點水。”周楠安撫,給他遞去兩片小藥片:“助眠。”
巫瑾緩緩坐起,還插著針管的右手蒼白,指甲也不見血色。紙杯冒著暖和的熱氣,這位心理醫師溫柔將紙杯遞到巫瑾麵前,溫度傳遞。
人類總是眷念溫度和水源。
這是周楠讓病人卸下戒備的小竅門之一,巫瑾用左手接過紙杯,肩膀終於微微放鬆。
周楠看向巫瑾,內心卻並不樂觀。
少年安安靜靜坐著,視線卻也安靜空洞,看向窗外時沒有焦距。
“我們在回程路上。”周楠有技巧地調動他的情緒:“還有4個小時抵達浮空城,明天晚上就是秋日祭典。”
“你要做的,就是睡滿8個小時整。”
巫瑾停頓了幾秒,終於點頭,問詢:“衛哥——”
周楠打開終端屏幕。
隔壁房間,衛時正在與女公爵視訊。
仍在莊園內的女公爵似乎在爭辯什麼,表情歇斯底裡,衛時冷冰冰吐出幾個字。女公爵冷汗直冒,脫力從座椅上滑落。
“不同的人適合不同的結局。”周楠像是在敘述一段故事:“她也是R碼基地的始作俑者之一。聯邦的改造人技術落後帝國幾十年,她的前夫是聯邦高官。通過這位女公爵,大量高危實驗方案從帝國流入聯邦,間接促成R碼改造基地立項。”
“聯邦需要技術,帝國需要免費的實驗場。”
“這些方案中,不少實驗體存活率不足30%。死去的改造人身上,大多有情緒鎖和遙控爆炸芯片。”
巫瑾抬頭。
終端屏幕內,衛時結束視訊,快步推門而出,正匆匆向巫瑾的房間走來。
周楠收起終端:“用於控製改造人的芯片上,刻下的花體字母,正是她和她前夫的姓名縮寫。據說流水線上的第一張控製芯片,就是那位聯邦高官向她求婚的信物。”
“不過剛才,”周楠微笑:“衛哥親自操刀,把控製芯片被植入到了這位女公爵的神經中樞。”
巫瑾睜大了眼,瞳孔外眼白略顯灰黑。
周楠想了想,小巫外傾性E,往往對他人懷有同情。又安撫小白兔似的解釋:“複仇是一個過程。並不是為了折磨、以牙還牙,而是浮空城內有太多改造人。隻有控製她,才能滲透帝國科研院。”
“改造人太需要這些生物技術。還有,他們也在等一個公道。有的人終此一生都沒有等到,隻能由還活著的那些,替他們繼續等。”
“女公爵是一個契機。”
周楠仔細觀察巫瑾的表情,揣測他的看法。
巫瑾緩慢開口:“芯片植入了,還欠她一個情緒鎖。”
周楠訝然,許久哈哈大笑:“是個好想法。”
房門吱呀而開。
衛時疾步走入,周楠笑眯眯打了個招呼,關門而出。
接著周楠笑容陡然消失。
“小巫狀態不太對,”他打開通訊,對守在浮空城的宋研究員說道:“血象檢測結果出來了嗎?小巫那個狀態,我隻在之前被R碼抹了記憶的改造人身上看到過——”
宋研究員一頓:“血象初步檢測正常,就是要疲憊不少。小巫應該被注射了相當劑量的MHCC,但他本身體質就有抗藥性,應該問題不大。藥物測試裡還有一個雜點,小巫自己說是N型記憶藥劑。我們還在篩查。”
周楠:“他對這個也有抵抗?不會有後遺症吧?”
宋研究員歎息:“劍鞘啊,你以為呢。”
周楠也給自己倒了杯水:“小巫狀態不好,要不一會兒我把衛哥喊出來得了——”
宋研究員敲了敲病床旁的監控屏幕,示意周楠自己去看。
衛時坐在巫瑾床邊,脊背挺直,右手覆在巫瑾插了點滴針頭的手背上,低聲在說什麼。
巫瑾把自己卷在被子裡。
往衛時方向挪了挪。
幾秒鐘又又挪了挪。
“……”周楠終於放心:“還是讓衛哥待著吧,就在裡麵,哪兒也不去。”
星船船艙,病床位。
衛時替巫瑾把點滴焐熱,再次上調了房間溫度,少年手背冰冰涼涼,兩天前還軟乎乎的,現在卻露出浮起的藍色血管。
助眠藥效逐漸上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