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果然有用, 葉楠的動作立時便稍稍停滯了一下。老邪修心下大喜,身形一晃,就又化成了一股比之前稀薄了不知多少的黑煙,朝著躺在牆角、生死不明的張道士就衝了過去:
哪怕不能奪舍成功,隻要附在這人的神魂裡,如果不用搜魂邪術的話, 就沒人奈何得了他;就算葉楠能夠用搜魂邪術,可這個人明顯是龍虎山一脈的正派人士,要是被人知道了他被搜魂過, 保不齊要怎樣鬨起來呢!
然而他的最後這一把如意算盤還是沒能打響, 因為葉楠住手的原因隻有一個:
天雷來了。
這最後一道有合抱粗的樹木那麼大的天雷從天空中直接劈下的時候, 方圓百裡之內的人家避雷針全都過載, 總電閘齊刷刷地一起跳了上去,那些原本因為驟然昏暗的天色而開起來的燈, 也儘數在這一刹那滅掉了。眼下方圓百裡之內,唯一一點還在亮著的東西,也就隻有雲層中尚在翻卷不休的、帶著赫赫天威的雪亮的電光。
周詩雲母女倆坐在高出, 自然也十分直觀地看到了這一幕:
天雷降下之後,所有原本星星點點的燈光全都在同一時間熄滅!
在這突然襲來的滿目黑暗裡,人類最本能的、最黑暗的恐懼便會儘數激發,更彆提她們眼下還坐在狂野中了, 四處連個遮蔽物也沒有, 就連趙飛瓊這樣好強的人都開始瑟瑟發抖了起來, 用力握緊了周詩雲的手, 小聲問道:
“媽,你害不害怕?”
周詩雲心疼地拍著女兒的背,安慰道:“沒事的,瓊瓊,很快就會過去的。你看外麵的風刮得多厲害啊,咱們還不是丁點兒沒吹著?葉大師這麼厲害,肯定會平平安安的。”
趙飛瓊也是這麼想的,便應聲道:“嗯,我也覺得她肯定沒事!”
趁著這裡沒什麼人,周詩雲又對趙飛瓊道:
“我昨天給你姥姥姥爺打過電話了,我這個周末帶你和葉大師一起回周家一趟,看看這東西有沒有什麼後遺症,能解決的就全都解決了,免得夜長夢多。”
之前兩人在趙家的時候,沒發覺有這麼個陣法前,是覺得這座宅子哪哪兒都滿意,住得舒心又快活;等到發現這個見鬼的大煞陣存在之後,彆說長住了,哪怕再在那座房子裡呆一晚上都渾身不對勁。可是貿然出去住酒店的話隻怕會引起趙老四的懷疑,兩人隻能戰戰兢兢地再在這個“家”裡睡一晚上。
沒想到這一晚上兩人竟然都睡得很香,尤其是趙飛瓊,她竟然睡了這麼些天來的第一個安穩覺。次日起來,她隻覺神清氣爽,便對葉楠更是信服了,心知這位看上去年紀輕輕的大師才是有真本事的人,此刻便更加敬重和擔心起葉楠來了。
不過她們沒來得及害怕多久,天空中翻卷不息的烏雲便漸漸散開了,隆隆的雷聲也不知從何時起便停了下來。朔風漸止,厚重的雲層開始變薄、染上金邊,顯然是放晴的征兆。
趙飛瓊還惦記著葉楠去的那個方向,就是剛剛連落了數道天雷的方向。她真恨不得跑出這個圈子去看看葉楠究竟怎樣了,有沒有傷著,卻還是牢牢地惦記著葉楠的囑咐,一步也不往外踏,隻能拚命踮著腳張望。
就在她隱約看到那個一身白衣的人影出現在視野裡的時候,天空終於在這一刹那儘數放晴。燦金的陽光終於從重重烏雲的包圍中破出了個口子來,將被遮掩多時而更顯耀眼的光芒儘數傾灑了下來,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葉楠的身上。
她在漫天的光華下緩步而來,分明白衣勝雪,烏發如雲,一副安靜又謙和的樣子,絲毫看不出方才動怒的時候何等雷霆威勢、冷氣逼人,卻讓旁人刹那間都有了種錯覺,這燦金的暖陽都要在她的麵前失色了。
等葉楠走近了之後,趙飛瓊才看見她背後還跟了隻一身雪白絨毛、九條大尾巴毛絨絨的狐狸,狐狸的背上還駝了個人。這人一身道袍,身上和臉上都沾了不少灰,愈發襯得他一張臉過分蒼白、丁點兒血色都沒有了,和趙飛瓊之前的狀況何其相似,一看就是被邪修吸走了精氣導致的。
葉楠來到兩人麵前之後,從懷中掏出了手帕,將周詩雲母女二人手上的血珠細細擦去,道:
“多謝二位為我引路,否則的話,我隻怕要像這位道友一樣,中了邪修的圈套了。”
人人都說相由心生,這話不得不說還是頗有幾分道理的,尤其是他們這些修正道的玄門人士,再長相平平,也會有種讓人心頭舒爽的清氣蘊在眉目中,讓人不由自主便能信服他們。趙飛瓊看著昏倒在狐狸背上的這位年輕道士,隻覺得自己之前被邪靈附體的噩夢刹那間又回到了她的腦海裡,愈發讓她和這人有點同病相憐的滋味了,便也顧不上問這狐狸是怎麼回事,換了個話題問道:
“葉大師,您看這人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葉楠也覺得讓九尾狐把人這麼一路背過去不是個事兒,便在他頭頂俗稱三陽五會之地的百會穴重重拍了一下,注入了一整股清氣之後,又對趙飛瓊問道:
“你有手機嗎?”
趙飛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聽從葉楠的指揮拿出手機之後,就眼睜睜地看著葉楠把這人扶到了一旁的石頭上坐著,隨後把這隻毛絨絨的大狐狸就像是團毛線球一樣,團吧團吧塞進了那本和她形影不離的書裡:
“打電話讓醫院來接人吧。他現在沒什麼大事了,就是被放了太多的血,輸點血再回去養一養就好了。”
她說得那叫一個輕描淡寫,倒是把趙飛瓊的臉色給又嚇蒼白了不少。一旁的周詩雲也覺得可能自己和葉大師對“有沒有事”的定義不太一樣:
被放了不少血還算沒事嗎?!
葉楠一看這母女倆的神色,就知道她們三人的認知可能有什麼地方沒搭上邊。還沒等她開口詢問呢,周詩雲就先顫聲開口詢問了:
“葉大師……你們修道人士都過的是這種日子麼?是不是也太苦了啊。”
葉楠想了想,倒沒怎麼覺得苦,畢竟他們這麼多年來都是這麼過來的,倒不如說現在還好了很多呢,沒有戰亂沒有瘟疫沒有流民,需要他們出手解決的麻煩一下子少了大半,便誠懇道:
“謝過夫人美意,隻是您多慮了,這樣已經很好了。”
“以諸位的衡量標準來看的話,我們以前的日子甚至還更難過一些,不也這麼過來了麼?職責所在,不必多言。”
結果周詩雲自己不知道在腦海裡把這句話給加工了九曲十八彎的多少遍,看著葉楠的眼神便愈發慈愛起來了,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兒一樣;趙飛瓊也覺得葉楠在她本應該在校園中無憂無慮讀書、享受美好生活的年紀裡吃了太多的苦,讓這麼個小姑娘深涉險境、替自己一個成年人解決麻煩,真是怎麼想都過意不去。
於是母女兩人對視一眼,立刻達成了一致:
這樣一來,計算報酬的時候可就得再往上加不少碼了,太小氣的話怎麼對得起人家這麼辛辛苦苦、奔波勞累?
趙飛瓊已經在那邊打電話說明情況了,周詩雲便在這邊壓低了聲音問道:
“多謝大師出手,要是沒有大師的話,我和我女兒的兩條命可就危險了。”
“我知道救命之恩這種程度的恩情,怎麼回報也不足為過,但是現在我周家已經敗落成了這個樣子,也不知道能夠拿出什麼來給您,想來想去,也隻有我在趙家的時候攢下的這點錢了,還請您不要嫌棄,因為我們現在隻有這個了。”
“隻是不知辛苦費應該怎麼算?您隻管開口就成,您救了我女兒,要多少都可以!”
她跟在趙老四身邊的時間久了,對這些東西也略懂一點:那些從香港來的風水大師每次沒個十幾萬的動身費,請都請不來呢;更彆說像葉楠這樣有真本事的人了,可以說給多少都不足為過。
隻是周詩雲萬萬沒想到的是,葉楠竟然搖了搖頭,答道:
“不必。”
周詩雲覺得自己剛剛可能聽錯了,要不然怎麼會聽見這麼句話:“這怎麼成?您都這麼辛苦了,要是什麼都不收的話,我們心裡也不安生啊。”
她一開始還以為是葉楠看她們境況太難,小姑娘家家的臉皮薄,所以不好意思要錢呢,便趕緊把手上一個翡翠鐲子摘了下來,試圖塞進葉楠的懷裡:
“大師放心,我現在手頭上還是有閒錢的;我已經整理好了證據,即日起便可以跟趙老四協議離婚,等分割到他的財產之後,彆的不動產先不說,流動資金少說也有幾百萬,您放心跟我們開口就是!”
打完電話的趙飛瓊也隱約聽到了這邊的對話。果然不愧是母女,她瞬間就跟周詩雲想到一塊兒去了,以為是葉楠年紀小,還沒經曆過社會的毒打,不好意思跟她們開口要錢。她剛想開口跟葉楠說她要多少都行,如果不夠的話,自己還可以賺呢,就聽見葉楠解釋道:
“若是另有他求之人找我出手到這個程度,不拘多少,總歸將一半身家都傾儘便是。然而在此事中,你二人完全是受害者,再要錢的話便說不過去了。”
這個解釋相當合乎情理,周詩雲怔了怔,便不再像之前那樣打算一股腦地塞錢給她,而是換了個方式問道:
“我們也不是那種喜歡占便宜、知恩不報的人,不如這樣,葉大師給我們個能夠報答你的方式如何?我們這就去做。或者留個聯係方式,咱們好日後聯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