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2 / 2)

蕭瑞圖看她臉上帶了些笑意出來,就知道自己這麼做不算唐突,也沒惹她生氣,也就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我本來看著你沒受欺負就放心了,本來想著遠遠看一眼就走,不好隨便打擾你。”

剩下的不用他說完,於媛也知道了:

這人一想多就大老遠地跑過來,說是來看她,卻又怕仗勢欺人被她討厭,也不敢隨意用自己的特權、隻舉著專門想要來探她的班的牌子在外麵傻乎乎地等。都等到了散場了也沒隨意進來,隻遠遠看她一眼,覺得沒被欺負了,便打算悄悄地來悄悄地走,好彆讓她有心理壓力。

沒成想葉楠眼尖,一下子就看見了他,這才讓蕭瑞圖終於有機會再次站到於媛的麵前。

兩人相顧無言了半晌,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好。還是於媛靈機一動,問道:

“等下你要不要看我們拍戲?孫導對這方麵的限製不多,隻要你安靜一些在場外等著的話,一定可以的,你要是想看,我等下就去問問孫導。”

蕭瑞圖拚命點頭,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好好好!”

等到於媛去問孫導的時候,老人家也知道這位蕭家二少不是什麼紈絝子弟,也沒什麼心眼,平生最好吃瓜,便大手一揮,直接允了蕭瑞圖進場看。

蕭瑞圖一進來就看見了被鶯鶯燕燕環繞著的葉楠。走了一個於媛,立刻便有另外的女演員頂上來,畢竟這部偽宮鬥劇裡最不缺的就是女性了。

打眼一看,劇組裡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女性全都湊到了這裡,圍在葉楠的身邊,怎一個熱鬨了得。甭管是看在蕭景雲麵子上的假意,還是像張萌萌和嚴清心這樣的真情實意,總歸襯得一旁的皇帝更加淒涼就是。

和眼下絕大部分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人不同,葉楠隻是這麼垂著眼睛、脊背挺直地坐在那裡,就很有上位者的氣度了。再加上剛剛那場戲裡的衣服也沒換下來,她這一身黑色的衣服,倒更顯幾分穩重的冷淡出來,引得在場邊準備隨時修改劇本的編劇本人都搖頭晃腦地念叨了兩句: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

孫導一聽就皺了眉頭。

他選中了這麼個男主可不是打的這種心思,隻有這種軟腳蝦才能反襯出覺醒的理所應當與反抗的順理成章,還能在主演欄裡保留男主的名字純粹是為了過審用的。

要是真的發展什麼“君王帶笑看”的亂七八糟的感情線,他第一個就要撒手不乾順便痛毆編劇三百回合。

為了讓編劇穩住,千萬不要瞎改劇本不要瞎加戲,孫文道笑眯眯地走過去,和善地問道:

“你剛剛在說什麼呢?”

蕭瑞圖:孫導,孫導你收一收!你笑著的時候背後都要有黑氣冒出來了!

編劇咂摸咂摸這句話的意思,趕緊解釋道:“我不會亂改的,孫導放心。”

他用筆杆遙遙隔空一點葉楠,低聲道:“孫導看看這周身的氣度,彆說咱們的男主了,放眼方圓十裡內隻怕都沒人配得上這姑娘。她不是名花,不是傾國,她才是君王。”

孫文道這才笑眯眯地坐了回去:算你識相。

一旁的男主演:我懂了,你說的很對。我不該在這裡,我該在車底。

他們今晚要拍的是最後一段戲,拍完之後再補幾個鏡頭,這部孫文道的收官之作就能殺青了。反正電視劇的拍攝可不是按照劇本的時間線來的,方便拍什麼就拍什麼,等到最後串聯到一起就是.

在人人都恨不得把電視劇從十來集拉長到幾十集、一百多集,好賺更多的廣告費的時候,也隻有孫文道這樣的老牌導演還會保留著之前那種不為名利隻為拍戲的作風;再加上找來的演員都技藝精湛令人省心,更不用說葉楠本人往那裡一站本色出演就足夠了,算來算去,就剩這最後一段戲沒拍。

這部戲的關鍵就是要借著月色和夜色,才能顯出其中的真諦來。之前沒拍是因為一直沒什麼好月亮,要是全都用打光的話,未免太假;有好月亮的時候白天的戲份又重,累的人晚上氣色不好,所以拖來拖去,竟然把這一幕拖到了最後一天才拍。

這是一段很長的戲。在劇中由於媛扮演的那位明明才滿京華、卻被貪慕虛榮的家裡強行送進宮的後妃本來就心如死灰了,沒想到見過了皇帝之後,更加絕望,雪上加霜:

邊疆戰事吃緊,從前線飛來的戰報都跟雪花似的要把桌子給埋了;京城官員大都燈下黑,屍位素餐,要辦一件事先要經過幾十個關口,事還沒報上去,要走的人情銀子卻花了成千上百,就沒個能乾活的人;明明風調雨順,該是減免賦稅的時候,征收的賦稅卻一年高過一年,搞得明明是豐年卻像是遭了災似的。

這個國家已經從裡子壞掉了,可是這位年輕的皇帝卻什麼都不知道,或者說知道了也不想管。前線的將士們都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了,年輕的皇帝在想著的事情卻是什麼時候能再吃上從邊疆送來的奶皮子,這場仗得趕緊打完才有的吃。

她久有才名,心懷家國天下,本來都要立誌自梳了卻又被送進宮裡來,還遇上這麼個軟腳蝦。於是這姑娘一個沒想開,在月圓之夜遣散了所有的下人,便要舉身赴清池——

然後就被路過的葉楠隨後一撈,救了上來,半點響聲也沒有發出,足見其功夫高明。

漫天月華流照之下,於媛的衣角都沒來得及濕上半分,隻有葉楠的足尖恰好沾到一點平靜的水麵,借著水麵一使力,這才漾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等到於媛扮演的這名妃子終於回過神來了之後,這才發現自己身邊什麼人都沒有,一朵悄然盛放的玉蘭花被夜風吹到了湖心,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那一圈圈的漣漪的正中。

要不是她十分確定自己剛剛已經跳下去了,還是被人救上來的,隻怕說這一圈圈漾開的水波是由這朵玉蘭花驚起的都有人信,半點有外人來過的痕跡都沒留下。

恰巧在這時,一陣夜風掠過她尚未來得及完全關起來的窗戶,將放在窗邊幾案上尚未來得及合起的書卷吹得書頁嘩嘩作響。好一陣翻動之後,這陣風才徐徐停下來,最後落在陳年舊事上,赫然便是巾幗宰相上官婉兒的逸聞。

——就連巾幗宰相當年都是內舍人,十三歲封才人,後來還不是代朝廷評品天下詩文?

就在她心思電轉的這一刹那,窗邊開得正好的玉蘭花邊掠過一點漆黑的衣角。

真要論起來的話,這個套路其實已經寫爛了,演爛了,看客們隻要看個開頭,就心知肚明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是這又是接下來所有的劇情開始的起點,正是從於媛扮演的這位妃嬪未能投水自儘、便生出了要做巾幗宰相的意思之後,所有的劇情便都從後宮爭鬥轉到了爭權奪利的上麵。

所以這段鏡頭必須要一氣嗬成不說,還要用長鏡頭,取的就是一個在極靜極沉的黑夜裡醞釀出了日後滔天的烈火這種隱喻。

足足半分鐘,一個剪輯都沒有,要的就是這種一氣嗬成的、處處細節都能環環相扣的感覺,以此來襯托命運。

於是要吊威亞的不光是葉楠,還有一旁的於媛,惹得蕭瑞圖再三問道:

“這威亞沒問題吧?”

場務也好脾氣地回答道:“沒問題,蕭二少放心吧,要是出了問題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我們還沒這麼大的膽子在這方麵偷懶耍滑。”

他們還在這邊說話呢,正巧這時蕭景雲又來了。這位昔日永遠見不著人影的大忙人這段時間常常出現在這裡,整個劇組倒也眼熟他了。

蕭景雲一來,蕭瑞圖立刻噌地一下蹦了起來,認認真真想了好半天才確定自己這段時間沒惹事,沒必要一看到自家哥哥就緊張成這個樣子。

思來想去,蕭瑞圖還是決定在心裡把這口鍋甩給蕭景雲,誰讓他常年冷著個臉積威過剩,鬨得他就算沒乾什麼不該乾的事情,一看到蕭景雲還是要下意識地先心虛一下,趕緊把自己的椅子推了過去,賠笑道:

“哥,你來啦?坐,坐,彆客氣。”

蕭景雲對他略一點頭,便轉向了一旁的場務,問道:

“這威亞沒問題吧?”

場務:我懂了,你們原來真的是親生兄弟,看看這一模一樣的問話方式就知道了。

心裡饒是有一萬個感慨,也不敢在蕭景雲的麵前流露出來半分,於是這位場務便又拍著胸脯打了一萬次的保票,說這可是檢查過好多遍的東西,請蕭大少放心,他們再懶也不敢在這種一不小心就要牽涉人命的上麵懈怠哇。

隻是蕭景雲還沒來得及在這邊落座呢,那邊本來應該借著威亞的幫助飛身而下的葉楠的動作突然十分明顯地一停頓,再也沒有了之前的行雲流水,然後——

在滿場驟然爆出的驚呼聲裡,那個幾乎要融入夜色中的身影,便從高空中直直墜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