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1 / 2)

葉楠在甫一落地、感受到了這個陣法的強度之後,便心知肚明, 恐怕被選中來填陣眼的這個人就是自己了。

但是她細細感受之下, 竟發現這個陣法布置得相當精妙, 哪怕現在沒有啟動,也能感受到流動在每一筆、每一畫裡麵那幾近浩瀚的靈氣;甚至就連它的功效,都無法真正探明, 隻能根據被蘊藏在裡麵那幾近恐怖的靈氣來初步判斷,這不會是什麼壞東西。

——這就不對勁、甚至可以說很是反常了!

這可是在葉鴻興手下教出來的, 葉家曆代最優秀也最年輕的家主。雖然人人皆知葉楠最為擅長的是符咒之術, 對劍法什麼的也很是精通,可彆人不知道的東西, 並不代表葉楠就真的不會, 比如陣法之術。

她剛邁入伸手不見五指的葉家地下室, 就能借著丁點的光芒判斷出來,腳下的是一個巨大的傳送發展;剛在滬上這邊落地, 就感受到了這個陣法的強度, 明白著是在讓自己去填陣眼。

她能夠在第一時間就確認許多陣法的強度和用途, 可眼下細細感受之下,竟然連腳下這個陣法的基礎功效都判斷不出來?!

葉楠轉過頭去,看著葉鴻興, 用判斷的語氣道:“這個陣法不是你們布出來的。”

葉鴻興已經平複了情緒,點頭道:“正是。”

“這是什麼人的手筆?”葉楠繼續問道:“既然能夠布出此等陣法, 那肯定還會有彆的後手。不如將人請來, 讓我看看是何方神聖, 再以禮相待,曉之以大義,讓他多設幾道屏障、多留點後手,以待不時之需。”

“是上古的大能者。”葉鴻興道:“這是不久之前,某位葉家長老外出遊曆的時候,無意間在這裡發現的陣法。”

“他被這陣法的強度給嚇到之後,便鬥膽進入陣法之中,探尋了一下這個陣法的用途。隻是越探究下去,便越被這陣法的精妙之處給震驚到——”

“這個陣法發源滬上,北接遼東,南至諸島,向西一路延伸到天山之外。隻這麼一個陣法,在消耗最小、占地最小的前提下,便將九州四海都囊括了進去。”

葉鴻興往葉楠的腳下指了指:“家主不信的話請看,你現在腳下踩著的,便是我們剛剛還在的金陵城。”

葉楠依言低頭一看,在她腳下的,赫然便是縮小版的、用陣法雕刻而成的金陵,甚至連周遭的地形都被刻畫得一清二楚。

“這位長老再不敢冒昧查探了,便速速回到了葉家,向我們稟告此事;而那正好是家主你從山海古卷裡喚醒了九尾狐的一年。”葉鴻興繼續道:

“那便是這些年來,所有葉家長老們的第一次齊聚。除去要定下你身為下一任葉家家主的備選人的身份之外,還另有要事,為的就是要查探這個陣法究竟有什麼作用。”

葉楠問道:“那你們現在查探出來了麼?”

“是的。”葉鴻興沉聲道:

“可能這聽起來實在過分荒謬了。老實說,在當初剛得出這個結論來的時候,我還以為要麼是我沒睡醒,在做白日夢;要麼就是拆分陣法的時候有人不夠仔細,弄錯了筆畫。但是核對了多次之後,竟然真的沒有人弄錯。”

“這個陣法隻要一啟動……”葉鴻興深吸了一口氣,道:

“所有九州範圍之內的邪氣,乃至任何會讓九州陷入危機的‘天命’,就都會被驅逐出去;來自外界的一切侵擾,不管是玄道意義上的還是普通人世界裡的外夷,就永遠無法進來。”

“從此在陣法的庇護之下,九州上將再也不會有半點邪修的蹤跡,更將永遠與一切災厄絕緣,自然也就不會有任何的天災**。”

這個解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隻一出口,便能讓人心神澎湃!

葉楠也不能例外。她心神激蕩之下脫口而出:

“好一個大陣。”

“‘大陣’?”葉鴻興又重複了一遍,笑道:

“果然不愧是家主。我們一直都在糾結要怎樣稱呼這個陣法,可不管怎麼叫,總覺得不太妥當,差了那麼點兒意思。”

“果然大智若愚、大巧不工。家主這個名字給得好,以後它就被叫做‘大陣’了。除了它之外,還有什麼陣法能夠當得起這個稱呼呢?”

——因著這是真真正正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是能夠以人力來撼動天意的陣法。

也怪不得葉鴻興為此震驚,甚至出身書香門第之家的他,連同無數位葉家長老鑽研這個陣法多年,也始終不敢給它起個名字:

千百年來,有誰能夠鑄下如此功勳?有誰能夠真正地與天相爭也分毫不讓?

依照這個陣法的強度,就算隻畫了出來而沒有啟動,也足以流芳百代、名垂青史。可是刻畫了它的那個人卻什麼也沒有留下,如果不是這次誤闖,隻怕它還會被放在滬上,放在這處無人問津的森林裡,慢慢地等待著莫須有的有緣人吧?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仍存一線生機。”葉鴻興道:“從那時起,我們就很是疑惑了,為什麼這個巨大的陣法在這裡存在了這麼多年,也沒見有人能夠發現它,卻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被誤闖進去的我們給將錯就錯地找到了?”

“於是你們就集結在了一起,推演天命,剛剛的那個記錄了日後百年時光的卷軸就是你們大推演之下的結果。”葉楠恍然道:

“這也是你們在第一次相聚的時候,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家主英明。”葉鴻興點點頭:“……隻是這個消息是誰傳給你的?我們明明除了參與進來的自己人之外,什麼外人也沒告訴。”

還沒等葉楠回答呢,葉鴻興就後知後覺地自己發現了答案:

“是……蕭家那位?”

葉楠眼見著終究是瞞不過去了,隻能點點頭,默認了葉鴻興的猜測是正確的。

“家主啊。”葉鴻興長歎一聲,問道:

“他用情至深,你將以何報之?”

葉楠在她人生迄今為止的十幾年裡,自打學會了說話開始,便罕有啞口無言的時候。一是因著她身為葉家下任當家人——後來這個“下任”就變成了“現任”,更無人敢與她當麵對質、發生口角;二是因著葉楠委實才思敏捷,再加上她和山海古卷裡的那幫妖獸們混的時間有點久,以至於正常人幾乎都無法理解她的思維與行事風格,說白了就是從來都是她讓彆人啞口無言的份。

可眼下她竟然沉默了。

年輕的葉家家主怔怔地站在原地,似乎終於從一場長夢裡醒了過來似的。

葉鴻興見好就收。眼看著葉楠似乎終於明曉了自己的意思之後,便繼續補充道:

“除此之外,大陣的裡麵隱約還有一些鳳凰真火的殘留,想來定然是與我葉家代代相傳的山海古卷息息相關。”

“鳳凰”這個詞,葉楠已經很久都沒有聽說過了。

畢竟自從山海古卷傳到葉家人手裡以來,少說也有千八百年了。裡麵究竟有怎樣稀奇古怪的東西,大家就算沒有見過,也探知了個七七八八,可是一旦問起山海世界裡麵的那“飲食自然,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的丹穴之山上的鳳凰,甭管問的是誰,便個個都能擺出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來,嘴也立刻就變成了鋸嘴葫蘆,半個字也沒有。

不管鳳凰的去向為何,或者乾脆就像某些人推斷的那樣,身為與一整個世界息息相連的神獸,早就在山海世界崩毀的時候一同隕落了,可至少眼下,這個內含鳳凰真火的陣法,卻在此時此刻出現在了葉家人的麵前。

這似乎冥冥中在預示著什麼,可眼下卻全無一人知曉,這隱藏在重重迷霧之後的最終真相。

葉鴻興也深知自己這樣的做法不厚道,很是慚愧:“還請家主莫要責怪,這委實是我等……迫不得已而為之的下下策。”

可惜葉鴻興沒能活到百年後。否則的話,他就會知道後來的人們專門為這種情況創造了個詞兒,叫“道德綁架”。

一般對他人進行道德綁架的人,是不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的,因為他們堅信自己的行為是正確的,但凡是反對他的人,那肯定是思想覺悟不夠高所導致的錯誤的選擇;可葉鴻興不一樣。

他不僅後悔,甚至後悔得想要以死謝罪;可是他身為幫助啟動大陣的重要人選之一,又萬萬不能死在此刻,否則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要白費了。

他親眼看著葉楠長大,把葉楠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看待;可眼下為了避免即將迎來的百年戰亂,他又不得不親手送自己的孩子上死路,甚至現在葉楠能夠站在這裡、能夠有這種覺悟,也是他一手造就的成果。

個中千百滋味,酸甜苦辣,除了葉鴻興本人之外,還有誰能夠感受到半分呢?

終究要自己承受。

突然在葉鴻興的麵前,出現了一雙手。

這雙手委實算不上完美。

雖然說一句膚若凝脂也不為過,可上麵有著為數不少的淺淺的疤痕,有刀劍留下的陳年舊傷,也有一看就是施行符咒的時候因為威力過大來不及避讓,而留下的痕跡,便讓這雙手的美感大打折扣;要是和那些一輩子都不會拿起比筷子更重的東西的千金小姐們相比,便更不太好看了。

可這雙手是葉家家主的手。

一加上這個前置詞後,便再也無人會去關注這雙手的外在,人人都要在它蘊藏著的力量之下恭順地俯首帖耳,再也不敢有半點疑問,不敢有半點反心:

她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頃刻之間便能攪動風雲,能夠手持長劍馭使雷電;而當她對著彆人伸出手去的時候,想要傳達的意思很是明顯,永遠都隻有最極端的兩種選擇——

要麼是刀兵相見,你死我活,要麼是來自葉家的庇護,在這一刻徹底地蔓延到了你的身上。

握住這雙手,你便有兩種不可知的下場,要麼是魂飛魄散,要麼是一步登天。

而此刻擺在葉鴻興麵前的,便與前一種結局完全絕緣。

葉楠微一用力,便將還在自責不已的葉鴻興從地上拉了起來,開口道:

“為天下,為蒼生,為家國……”

年輕的葉家家主笑了笑,一字一句都說得很認真,從她口中說出的每個字,此刻都帶上了難以反駁的重量,是真真正正的一言九鼎、一諾千金:

“葉楠心甘情願,無所怨尤。”

“隻是往後這麼些年裡,就要麻煩諸位長老接手葉家了。”

“家主這是說什麼話。”葉鴻興和周圍的長老們對視了一眼,沉聲道:

“我們會單單推家主一個人去送死,自己躲在後麵坐享其成麼?”

在葉鴻興和其餘的葉家長老們開口的時候,葉楠已經隱隱約約地窺探到了隱藏在其後的真相,但是她一直都不願意相信,直到此刻,葉鴻興終於開口,宣判了所有人的死刑:

“大陣想要啟動的話,陣眼隻是其中的關鍵之一。”

“我們已經計算過了,除去要有人去啟動陣眼之外,還需要有足夠多的祭品,這樣才能將陣眼的能量帶動到每一個角落,才能真真正正地啟動大陣。”

葉楠半晌沒能說出一句話來。事到臨頭,她竟然隻能握著這些從很小很小的時候便一直伴隨在她身邊、日後竟還要和她一起去送死的人們的手,歎一聲:

“諸位高義。”

立刻便有人像模像樣地用葉楠自己的話回答了她:

“職責所在,家主不必多禮。”

在這綿延千裡而毫無邊際的森林中,在這上古的大能者殘留下來的法陣裡,他們相視一笑,半點怨言、半點不甘、半點留戀也沒有。

似乎日後要迎來的,不是終局,而是歸途。

為了拯救彆人而犧牲自己,叫慈悲者;打著大義的旗號讓彆人去送死而自己袖手旁觀,叫偽善者。

為了家國大義、天下蒼生,我等成千上萬人身死魂殞而無一有半句怨尤,隻求天地之間正氣長存,大好河山久存不朽——

這叫玄道中人。

等到葉家人們對大陣做好了最後的檢查,葉楠又輸入了靈力來試一下大陣對她確無排斥之後,一乾人這才匆匆趕回金陵。

可出乎葉楠意料的是,她剛回到金陵城,迎麵撞上的除了甩著九條尾巴嗷嗷嗷地撲上來的九尾狐,還有個在葉家門外苦等的蕭景雲。

等到九尾狐終於想明白了,自己突然被葉楠扔下的原因肯定和那幫鬼精鬼精的葉家長老們脫不開乾係之後,便和蕭景雲完全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

果不其然,也不知道九尾狐都跟蕭景雲告了什麼狀,就連葉家的侍女們都不得不來找葉楠訴苦:

“家主,我們真的跟蕭大少說過了,您現在不方便見客。但是他就像是聽不懂我們的婉拒一樣,三天兩頭一有空就往這邊跑,要不是他自己還有點理智,知道隨便亂闖彆人家大門,等日後兩家再合作的時候肯定都不好看,他隻怕早就衝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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