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1 / 2)

皇帝皺了下眉頭, 但沒阻止貴妃。

“要不先讓她在鞏華城待著吧。”

“鞏華城?”

貴妃道:“奉安殿裡要人看著燭火和四時祭祀, 她又一心念著姐姐,就讓她先在那待一段時間吧, 等她心緒平靜了想明白了皇上再把她接回來吧。”

鞏華城雖不在京裡卻還是皇宮延伸的一部分, 蓁蓁有了容身處皇帝也有了台階下, 雖然皇帝內心不舍,但是貴妃這個主意不失為權宜之計。

皇帝握了握貴妃的手:“為難你了。”

貴妃歎了口氣:“皇後姐姐從前待臣妾親如姐妹, 她身邊這幾個即便皇上不說臣妾也是要關照一二的。”

說起綺佳皇帝的情緒又低落了下來。“朕知道了,你去吧。”

貴妃欲言又止, 想了想還是把話收了回去。“臣妾告退。”

匍一出乾清宮, 太陽光在乾清宮前, 在她的肩上灑下一片金色, 一慣病弱的身軀在春寒的大喪裡愈發不適,貴妃咳嗽了幾聲,仰起頭讓那滿天流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後方長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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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去世,坤寧宮幾乎可說是人去樓空,物是人非了,惠嬪尋到蓁蓁的住所前,才抬手要敲門,門不期然就開了,兩人四目相對惠嬪就是一歎:“知道你不會好過, 沒想到你憔悴成這樣。”

蓁蓁恭恭敬敬地福了福:“奴才請惠主子安。”

惠嬪扶了她起來, “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蓁蓁見她神色凝重, 想她必是有要事, 便點了點頭,迎她入屋。

惠嬪靜靜地瞧了她半日,方才問:“我已經聽說了,你要去鞏華城是麼。”

蓁蓁幽幽一歎。“是。奴才想去給主子守靈。”

惠嬪道:“如果,我叫你彆去呢?”

蓁蓁略驚訝地抬起頭望著她。

惠嬪說:“我隻告訴你一樁事,聽了後,走或者不走,你自己決定。”

蓁蓁一時不知惠嬪是合意,但想起綺佳在世的時候惠嬪幾乎是她唯一能敞開心懷的嬪妃,便慎重地點了點頭。“娘娘請說。”

“我先問你,皇後崩逝前一晚可是趙福值守坤寧宮的?”

惠嬪說得沒錯,秋華出宮後,綺佳沒有再調大宮女入內,所以蓁蓁和齡華在她病後輪流在內伺候,而外頭都交給了趙福,尤其是綺佳病後,蓁蓁和齡華無力看顧的時候都是趙福在統領坤寧宮的大小事務。

蓁蓁道:“是,那段日子坤寧宮上下之事都是趙總管打點。”

惠嬪點點頭。

惠嬪又問:“那這些日子你可又再見到趙福?”

蓁蓁仔細回想是有段日子沒見到趙總管了。惠嬪看她臉色便知她在想什麼。

“皇後崩逝那天兵荒馬亂,這些日子緩過勁來,我便想細細問問姐姐去世那天的情形,在我們趕到坤寧宮前,姐姐可還有留下什麼話交代的,如此想著我便派人去把趙福叫來問,他當時說無甚異樣,皇後是突然嘔血,病勢急轉不行,在我們趕到之前並沒留下彆的什麼話。過了幾天我又想問他坤寧宮舊人怎麼安排,再去找他時,敬事房那邊告訴我趙福出宮辦喪的時候染了天花,送出去了。”

蓁蓁乍然問:“死了?”

惠嬪搖頭冷笑:“一把年紀的人得天花,不死也得死啊。”

電光火石間,蓁蓁被哀傷蒙蔽的內心突然明白了什麼,她臉色煞白,攥緊的手不住發顫。

“坤寧宮的舊人,除了你去鞏華城外,其餘人等明日皇後梓棺去了鞏華城也都要出宮去了。如今我想聽你說,你還想去鞏華城嗎?”

蓁蓁閉上眼睛,打嗓子眼裡痛苦地喊出一聲:“不!”

惠嬪眼裡一時淚光連連。好姐姐,你養大的這個孩子總算沒有辜負你。

惠嬪解下素帕擦了擦眼淚。“我有一事要問你,皇後姐姐崩逝前一日,為什麼會安排你突然在翊坤宮侍寢。”

那幾乎是一段蓁蓁繞不開卻總是糾纏著她的記憶,她閉了閉眼,便大略把事講與惠嬪聽,惠嬪聽聞後驟然失色:“如此下作,絕不是綺佳!”

這些天,蓁蓁都沉浸在哀傷和質疑中,隻有她相信不是皇後所為,惠嬪這句話如同她的救命稻草。她還未感謝惠嬪,惠嬪幾乎失態地怒罵:“這是什麼東西,反了他們,敢用這樣的手段糟汙皇後的名聲!”

“我不信,他們就是殺了我我也不信。蓁蓁,你信我,綺佳!”惠嬪一手拽著蓁蓁,一手指著綺佳的梓宮,“我與綺佳自幼相識,她不是,絕不是!”

惠嬪的怒氣讓她的臉漲得通紅,她未入宮時就認識綺佳,入宮十餘年時光,她看遍人心,唯有綺佳她是真心相信之人,像保清被送宮外這樣的危急關頭,她也隻敢信綺佳、求綺佳。綺佳是如何高潔之人,即使忍心將蓁蓁送給皇帝,也絕不會用如此不明不白的手段。

“奴才比您更不信。”蓁蓁忍著心中的劇痛問,“惠主子,皇後娘娘真得是遭了人毒手嗎,皇上……皇上可知道?”

惠嬪說:“若非因為我偶爾找了趙福來問話,我也根本不會起這疑心。隻怕如今這後宮之中,也隻有我心中是這樣懷疑。姐姐病逝前的醫案太醫院都恭送皇上看過了,並無任何不妥之處,幾位太醫又口徑一致,不可能有串供的機會。更要緊的是,姐姐彌留之際當著皇上的麵親口留下的遺言裡卻什麼都沒有說。我根本沒有證據,你想想,萬一此事有索家的手在裡頭,事關太子,如此空口無憑地去找皇上,豈不是會激起一陣驚濤駭浪般的風波。”

蓁蓁閉了閉眼。“是誰,您覺得會是誰?”

惠嬪深吸一口氣,報了一連串:“索家、佟家、咱們娘娘的生母太福晉。”惠嬪自嘲一笑,“當然還有我。”

蓁蓁被惠嬪的直白所驚,惠嬪聳聳肩,無奈說:“索家要保太子,自然希望赫舍裡氏坐鎮中宮,否則為何送禧嬪進宮。貴妃是否親涉其中我不知道,畢竟她進宮這些年都安安分分的,同姐姐又一貫交好,但佟家出了孝康皇後,當然希望再出一位皇後。而我,我是大阿哥生母,而我背後是整個葉赫那拉氏。”

蓁蓁急問:“那太福晉呢?她可是主子娘娘的生母。”

“太福晉催促綺佳儘快用你借腹生子多時,這老太太沒什麼德,那夜你的事上用這種齷齪手段她做起來得心應手。何況看那日三格格的架勢,怕是過幾年也要進宮來了。”

蓁蓁回想了下太福晉的樣子,點了點頭。“但太福晉不會傷害主子的性命的……”

惠嬪說:”我知道,所以我說一切都隻是我的揣測,也許趙福真的隻是感染了天花,我當然也希望姐姐的崩逝真的隻是一場意外一場不幸,可若不是,若不是如此,誰又來替姐姐找出真相?”

蓁蓁咬了咬唇:”惠主子,求您教奴才,我該怎麼做?“

惠嬪緊緊握住她的手說:”就像綺佳說的,好好活下去,隻有先活下去,先讓你自己能在這宮裡活下去,你才有等到真相的那天。若綺佳真是被人所害,害她的人必是心機極度深沉手腕極度高明又極擅偽裝之人,才能把此事做的這樣滴水不漏。那人若看見你過得好,勢必會心裡一日日的不安,怕有一天你把真相尋出來。咱們得等,等到他們再出手的時候,就是我們能抓住他們的時候。“

蓁蓁突然站起來,毅然決然地說:“我要留在這兒。”

惠嬪眼中流露出些許讚許,她定定地瞧著蓁蓁:“可是,你明日就去鞏華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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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空蕩蕩的坤寧宮活像被吞在一個怪物的肚子裡,寂靜得一點聲音都沒。

蓁蓁推開西偏殿的門,一個多月未曾住人,這會兒屋子裡已經略有些灰塵味了。

她默默地走進最裡麵的臥室,綺佳去世後,這裡收拾過一次,當日的淩亂已經全然不見了,床上整整齊齊地鋪著綺佳用過的百子千孫被。枕頭邊甚至還有一卷書,不知道是哪個奴才收拾的時候隨手放上去的。

人已經不在了,還有誰會看這卷書呢?

蓁蓁歎息一聲拾起書冊,隨手翻開,就瞧見夾在書裡了一張紙片,那是一張寫了生辰八字的紙片,旁邊屬於綺佳的娟秀的字跡寫著:正黃旗包衣第一參領下第三佐領完顏立德。

“我們的蓁蓁是春天裡最美的花朵,怎麼能孤獨終老,怎麼會枯萎在宮牆裡啊。”

蓁蓁合上書冊,緊緊地將它按在胸口,按在她的心發疼的地方。

皇後娘娘,對不起,蓁蓁要辜負您的期望了。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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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正刻大行皇後的梓宮離開武英殿被送往鞏華城。這裡的地下已經沉睡了太子的生母仁孝皇後,如今又多了一個人和她做伴。諸王貝勒們隨皇帝一起從京城而來,跪送皇後梓宮進入地宮後才一一起身。皇帝這些日子來一直都十分難過,今日更是難掩滿目的悲切。顧問行憂心忡忡,朝隨行在皇帝身後的人群看了一眼,一個和皇帝年歲相近但看著更老沉些的男子站了出來上前扶著皇帝勸慰道:“皇上請節哀,保重龍體要緊。皇後若是泉下有知,見皇上這樣傷心以至傷了龍體怕是要難過的。”

皇帝沉重地點了點頭,拍了拍男子的肩膀。“裕王說的是,朕知道。”

皇帝轉頭衝顧問行道:“傳令下去,爾等在紅門處等候,半個時辰後回宮。”

顧問行和裕王齊彎腰稱了聲“是”,目送皇帝獨自一人進了奉安殿。正殿中央如今放了兩座牌位,左手是仁孝皇後,右手是孝昭皇後。

綺佳,朕那時還同你說過要帶你一起來這陪烏蘭說說話,不想如今你們兩作了伴,不知你們地下相見了沒有?

皇帝默默地看著眼前兩座牌位,然而已經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再給他隻言片語的回答的,他長歎一聲,餘光之處卻見到了一個意外的身影。

蓁蓁一襲灰袍,頭發也盤成了發髻隻用一根木簪固定在頭頂,她整個人幾乎都快被淹沒在了這片灰色裡,同這座奉安殿一樣,毫無生氣。

“你……還好嗎?”

蓁蓁是拿著一盤貢果進來的,她小心翼翼將貢果放在牌位前,才回身跪在地上鄭重地給皇帝磕了個頭。

皇帝心生了些憐憫,小心翼翼道:“隨朕回宮吧,你不想做朕的貴人就在乾清宮做個答應吧。”

問皇帝後悔嗎?皇帝自問過,他難以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如今蓁蓁麵無生機的樣子卻實在震撼了他。皇帝很怕,綺佳走了,他總覺得如果他不做些什麼,可能眼前的蓁蓁也會永遠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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