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1 / 2)

“嘩……” 剛看完前方戰報的皇帝獨自一人在湯池中沐浴, 遵化湯泉始於唐太宗,被賜號為福泉寺, 後來在遼國太後簫燕燕手中擴建,據傳行宮之外的梳妝樓就是蕭太後所建。再這之後改朝換代, 但遵化這一口湯泉卻一路流傳, 源源不絕。

先帝順治爺時就重修了福泉寺, 如今太皇太後有疾, 皇帝冬日裡也常侍奉祖母前來湯泉宮常駐。隻是太皇太後年老,這一巨石甕碉成的露天湯泉隻有皇帝有福氣享用了。

此時已接近酉時,巨石甕正對西南,夕陽西下,皇帝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眼瞧著紅日滿天, 白雪皚皚映襯著彩霞飛流,昔日自己的皇阿瑪正是這名為湯泉浴日的美景, 才選在遵化作為萬年福地。

皇帝拿起一方竹瓢舀著溫泉水潑在自己臉上, 洗去朝務帶來的疲憊, 靠在溫泉石上長舒一口氣, 這才感受到片刻帝王之尊的福氣。剛靠了一會兒, 眼角裡看見池外頭顧問行縮著肩膀手裡拿著一個匣子, 皇帝微歎口氣, 這才歇了沒半盞茶的功夫, 就又不得閒了。

皇帝從池子裡起來, 顧問行趕忙揮手招呼了四個太監來替皇帝更衣, 兩個太監拿著絨布替皇帝擦身,一個遞來明黃的寢衣一擦完就替皇帝披上,另一個則拿著貂皮大氅,皇帝寢衣才披上立馬就蓋在了皇帝肩上。

皇帝拉了拉大氅領,正伸著腳穿鞋,一邊調侃著自己的貼身太監:“小顧子,最近朕怎麼瞧見你就有點煩呐。”

顧問行長得一雙招風耳朵,又配著一雙猴子般精明的眼睛,聽得皇帝這話裡半真半怪的知道主子是拿自己逗樂哪,哈著腰稟報:“萬歲爺可彆嫌奴才,奴才是報喜來的。”

“喜?什麼喜?雅布進福建了,還是安王進兩廣了?”皇帝汲著棉鞋大步流星地往屋裡走去,“不是這兩你個猴崽子不許說朕有喜。”

顧問行啊喲一聲,一路小跑地跟在皇帝後頭,皇帝人高腿長,顧問行偏生是個矮個子,跟得好不吃力:“萬歲爺,這是宮裡來的。”

“宮裡?”皇帝腳步一滯,猛地回頭,“生了?”

顧問行連連點頭:“生了,阿哥,是個阿哥。”說著舉著匣子遞給皇帝,皇帝抽開匣子隻見裡頭躺著海拉遜的折子,把折子一抽順手把匣子扔回給了顧問行。

“誒,萬歲爺,您慢著點。”顧問行捧著個匣子跟著皇帝一路疾走,皇帝邊走邊看折子,高興地眼都眯起來了,又見皇帝一路往西,顧問行知道皇帝是往太皇太後行在去。

“皇上您好歹換個衣服,這寒冬天的,您這麼去瞧老祖宗彆嚇著太皇太後。”

“猴崽子,朕給老太太報喜去哪,老太太前兒還念叨個不停。”皇帝稍稍想了想,又折了回去,踹了一腳顧問行,“你先去老祖宗那兒報信,說朕馬上就去,快去。”

顧問行“嗻”了一聲,一溜煙的就往西跑了去。

········

“玄燁,你聞聞,這是你蘇嬤嬤又寄過來的茉莉花,聞著香不香?”湯泉行宮的西園是太皇太後所居,老太太自從來到溫泉後皮膚上的病漸漸緩解。總算有心情弄些茶果點心自娛。今日她泡的就是蘇麻喇姑從京中送來的茉莉茶,她遞了一盞黃地雙龍杯給皇帝,皇帝接過聞了聞讚歎果真是好味道。

“蘇嬤嬤焙茶的手藝又精進了不少。”皇帝細細抿了一口,“朕琢磨著似乎是加了些銀針?”

太皇太後笑著點了點頭:“蘇麻喇這老精怪,不用伺候我的這些日子,焙茶的手藝豈止是精進,我瞧著她簡直一日千裡,左右沒有我這個老婆子煩著她,她心裡暢快了,做出來的茶都好喝了不少,哼。”

皇帝知道自己的祖母上了年紀總愛撒些嬌,尤其是對著身邊這跟了幾十年的老奴才蘇麻喇更是愛日夜戲弄她。出發前蘇麻喇姑染了病起不來,也是自己的老祖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不讓跟來,一路拉著自己心疼得跟什麼似得。這蘇麻喇姑現在病好了,她又開始日夜抱怨老奴才不惦記自己,對自己沒心沒肺了。

“蘇嬤嬤哪能不惦記您,這不才得了好茶,緊巴巴地就送來給您嘗了。”

太皇太後眼波流轉,鼻子出氣又哼了一聲:“她個草原釘馬掌的粗人能有這細巧心思?還不是那小丫頭給她參謀的。”

“誰?”皇帝才問自己就琢磨過來了,蘇麻喇姑在慈寧宮養病,後麵就是太後的寧壽宮,蓁蓁這些日子可不是就在寧壽宮裡養著,兩宮裡除了她也沒再有彆人會有弄茶的心思了。

太皇太後見皇帝提起人卻不說話:“過去吧,我看孝昭皇後是外柔內剛,心底是一股傲氣,沒成想,養出來的丫頭也這脾氣。”

見皇帝臉上訕訕,太皇太後嘿了一聲:“我說你也會和這丫頭片子較勁,她多大點人,主子說沒就沒了,出這麼多事還懷著孩子。能指望她給你笑臉相迎?那得心黑成什麼樣!我懷你淑慧姨的時候比她還過分呢,對著孝端皇後都敢掛臉,說衝就衝。”

皇帝聽聞就笑了起:“您還說哪,怪不得淑慧長公主好大的脾氣,收拾得巴林上下服服帖帖。”

太皇太後除了先帝還有三位公主,嫁給巴林的淑慧長公主最得她喜愛,公主性情剛毅,在丈夫巴林郡王去世後代子掌控巴林部,連皇帝也敬服這位姑母的手腕。

皇帝放下手中的茶盞,懶怠地靠在炕幾上,“就說那天吧,明明都看見朕了還就當沒看見,把朕叫進去坐會兒怎麼了?都對了,她還說朕……朕像慈寧宮花園那隻大黃貓!想想就生氣,您見過孫兒這麼……啊……這麼樣的大貓嗎?”

“嘿,你還來勁了是不是。”太皇太後見皇帝漲著臉梗著脖子忿忿不平的臭樣,舉起手邊的拐杖輕輕敲了皇帝一下。“我看你不是貓,你是馬,動不動脫韁的野馬,和你阿瑪一個德行,犯渾起來就不是個東西。”

皇帝屬馬,從小又皮,每次太皇太後管不住了就會抱怨他是“脫韁的野馬”。皇帝最近這副樣子和小時候與常寧搶蘇麻喇的點心時候似的:心裡想要吧,但是端著帝王麵子不好求,隻想等彆人先軟一軟,自己再就坡下驢。

“老祖宗!”皇帝真是氣悶,碰上這丫頭從皇太後到老祖宗怎麼全拿小時候那套說他。

太皇太後瞪了皇帝一眼從旁抽出一張紙,皇帝瞧著寫著蒙文,字跡正是蘇麻喇姑的:“朕說老祖宗今兒怎麼總替那丫頭說好話,感情是蘇嬤嬤來求情了。”

“倔丫頭和她主子一個脾氣,蘇麻說得動嗎?你自己看看吧。說來她自從知道自己懷了身子就安安分分地養胎麼,你皇額娘不是一直誇她乖巧懂事麼。至於現在是母子連心,現下就看……”

太皇太後一直很中意老奴才額森這個漂亮懂事的孫女,如今一舉得男,還是個健壯的阿哥,現下蓁蓁在太皇太後眼裡簡直就是個金疙瘩。

太皇太後嘮嘮叨叨的,皇帝也沒忍住伸頭掃了一眼信,撇了撇嘴,眼神裡卻多了絲憐惜:“再過幾日就是冬至了,朕明日就啟程回京,先祭奠皇阿瑪再回宮。”

太皇太後眯眼笑了笑:“這才像樣子,你看你蘇嬤嬤信上說說小阿哥身強體壯,這眉眼像你,臉盤子像她,是個好模樣。知道你惦記,回去好好和丫頭說和兩句,也看看阿哥。”

“誰說朕要看她了,朕回去是為了冬至大禮的事,還有,順道回去看看兒子。再說,朕才是皇帝,怎麼樣也是她來求見朕!”皇帝嘴上這樣說,可瞧著信上蒙文寫到小阿哥申時出生如今頗有夜哭鬼的氣勢時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嘴角。

太皇太後眼瞧著自己孫兒的樣子以為皇帝還在動氣:“真是的,瞧你個小氣勁,我可告訴你,人還在月子裡折騰壞了還得你出銀子看,彆回頭嫌人參貴。”

“孫兒差這兩根人參嗎?”皇帝被自己祖母的絮叨勁活活氣笑了,語氣也軟了下來,“孫兒知道輕重,如今不都是常在了嘛。”

“位份不是要緊的。”太皇太後收起了嬉笑怒罵的神態,又回到了深宮中老謀深算的樣子,“保清他們都還養在宮外,當時是為了三藩如有意外做的準備,戰事都在收尾,總有一天要搬回來的。小阿哥該如何養你要心裡有數,早做謀劃。”

皇帝聽見這幾句也嚴肅了起來,這的確是要事,他點點頭,“孫兒懂得,您放心。”

······

第二日,皇帝起駕祭奠孝陵,兩日後自東華門回宮,徑直至寧壽宮給皇太後請安,坐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往阿哥所去了。蓁蓁在月子裡需要好好靜養,小阿哥出生後就暫時安頓在了阿哥所,每日裡太後都會讓人抱來給她瞧瞧。

“皇太後,這皇上怎麼拔腿就跑了呀?”哈日伊罕剛上完點心再折出來皇帝就已經走了,隻剩下皇太後坐在寶座上喝茶。

“等不及瞧兒子去了唄。”太後問:“對了,吳常在如何了?”皇太後想起剛剛皇帝話裡話外隻提小阿哥,繞過小阿哥母親的樣子隻覺著好笑。

“起來後用過早膳又睡了,看著沒什麼。”哈日伊罕問,“太後,皇上既然來了,為什麼不來瞧小姐姐呢?”

哈日伊罕不解,皇太後勾了勾嘴角一本正經對著哈日伊罕道:“皇上還生氣哪。”

哈日伊罕咕噥著說:“皇上真小心眼,小姐姐不就一開始說要出宮麼,後來也跟著皇上乖乖回來了麼。這都多久了,多大點事就氣成這樣。”

皇太後聞言哈哈大笑。

哈日伊罕退下時,蘇麻喇姑正從前頭送了皇帝回來,剛皇太後的話她都聽見了:“皇太後這是蒙哈日哪。”

“哈日還沒開竅呢,說了她也是不懂的。”皇太後使壞地笑了起來,“皇上從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過著,難得也有個人能讓他琢磨不透,真真是天生一物降一物。都再忍一忍吧,左右不過再有一個月,太皇太後和皇上就回來了,到時候搞不好兩人還抱頭痛哭呢。再說這丫頭也是沉得住氣的,明知道皇上回來了也不急著出來見皇上,到底是明白事理,知道眼前最要緊的就是把身子養好。”

蘇麻喇姑見皇太後似孩子般惡作劇地樂著,卻有些唏噓:“您呀,當年如果這點心思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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