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2 / 2)

蓁蓁點頭,兩人靠著互相汲取了片刻溫暖皇帝才鬆手離開。”

······

太醫很快來為蓁蓁請脈,索性隻有腳踝處有些燒到,但並不嚴重。蓁蓁又請了太醫去瞧秋華,太醫說秋華隻是有幾處燒傷並不嚴重,她才放下心來。

等人都退出昭仁殿,蓁蓁才有時間坐下來細想剛剛發生的種種,她蜷縮在龍床的一角,呆滯地抱著膝頭,目光所及皆是明黃和盤龍,昭示著這是天下最尊貴的一張床榻。

那剛剛呢?天下最尊貴的人,雖然於情理是她的夫,可他首先是君,她是他的奴才,他的臣子,她一直記得天家沒有夫妻,隻有君臣,無論如何天子至尊都不應該衝入火場。

她,不值得——這是清醒的蓁蓁最明白的事情。

有人願為你放下安危,該如何相待?這是混沌中的蓁蓁問自己的問題。

她輕輕地碰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這裡麵還有她和他未出世的孩子,他們約定一起撫養的孩子,他們盼了很久很久的孩子,紅梅盛開的季節他會到來,春暖花開的時候,他們會有一雙幼子,一起去聽南苑的鶯啼。

“額娘和你差點沒有機會再見你阿瑪。”她悄聲對著肚子說,“阿瑪這麼救我們,你長大了如果不孝順,額娘一定不饒你。”

她說得和真的一樣,說著說著自己都笑了,笑著笑著卻又不住地流淚,蓁蓁知道這不是傷心,這是一種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的感情。

永和宮的火勢很快就止住了,火星子風一吹幾乎是席卷了整個東六宮一路。不但永和宮燒毀了,連著燒著了永和宮周圍的一些回廊,甚至是緊挨著永和宮的景陽宮和承乾宮都遭了些災。尤其是景陽宮裡還放了不少書,虧得火星字撲滅得及時,否則真險些釀出大禍來。皇帝於是下令拆除前明留下的乾清宮、坤寧宮等各處的回廊,在各宮再次加蓋加高防火牆,各宮院內必須添置儲水的大缸,從此紫禁城真正變成了四方的天,但從根本上卻杜絕了一宮起火波及四周的可能。

永和宮的房子雖然沒塌,但內飾木窗和被火燒著的木梁全都要更換,即是要興土木索性就大興一回,皇帝下旨不但重修燒毀的正殿,連後殿也一並重建了。還拿了圖紙給她挑,說是要把後殿給她做起居,前殿則可供她平日寫寫畫畫。

可這一動至少得小半年,蓁蓁本以為皇帝會另給她安排其他的宮室暫居,沒想碧霜、霽雲把她的箱籠都搬來了昭仁殿,看來是要她在這住了。

皇帝白日召見臣工、批答奏章,晚膳時分就前來和蓁蓁一起用膳,兩人再一起讀書練字下棋,之後再相擁入眠,好不愜意。這些日子皇帝和蓁蓁之間除卻了很多往日的矜持,真正地親昵起來。

······

秋風已然再起,乾東五所的一處院子前並肩站著兩個男子,兩人均身著五爪龍袍,乃是皇室貴胄,其中一個年輕些的乃是恭王常寧,而另一個已經續了胡子的是裕王福全。

“隆禧,你最喜歡這首《梅花三弄》,小哥再為你吹一次,沒有你的琴聲相伴,往後我再也不會吹這首曲子了。”

常寧說著不禁潸然淚下,福全拍了拍他的肩,他年齡長些經曆的事更多,繞是如此,這會兒也甚為動容。

常寧抽出隨身的玉簫輕輕吹了起來,梅花一弄,弄清風;梅花二弄,弄飛雪;梅花三弄,弄光影;暗香浮動水清清。此時不知哪刮來一陣風,吹得院子裡一株梨花樹枝葉沙沙作響,似是那早逝的人英靈猶在。福全一時也迷茫了,恍然間他似是回到了童年的時光,三個年歲相近的男孩爭著搶著搖頭一個爬上樹頂,而他們年歲較小的幼弟則在樹下拍著手嬉笑著。

一曲終了,時光不再,斯人已逝,徒留一地的落花埋入泥中。

福全輕拍了拍弟弟的肩,“常寧,逝者已矣,我等活著的人得學著放下。”

常寧放下玉蕭,一雙桃花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二哥,你叫我放下,那又是誰,這麼多年了依舊對往事耿耿於懷,鬱結於心?二哥,這麼多年你每到滿月喝酒是為了什麼,當我真的不知道啊?”

福全啞然,半晌苦笑一聲:“是呐,是呐,我還說你,我分明才是那個最看不穿的人。”

常寧見他神色淒苦心裡也後悔自己一時嘴快又揭了兄長的舊傷。“二哥,是我錯了,我不該說這些。”

福全搖頭苦笑,“我怎麼會生你的氣,走吧。”他們是已經出宮開府的皇子,今日是請旨來兒時所居的院落懷思早逝的幼弟的,拜過了就得儘速出宮,不得在宮裡久留。

兩人走得幾步,常寧忽然轉過身來,福全問:“怎麼?”

常寧忽將手中的玉蕭擲向那高高的屋簷,玉蕭順風掠過宮門高牆,落在那黃色的琉璃瓦上,碎了。忽又一陣風吹來,吹得他坎肩上的五爪行龍翻騰飛舞。

“我那時向皇上要從前尚可喜進貢的那柄藍田玉簫,皇上沒許我,隆禧知道了便將弟妹陪嫁的這柄藍田玉簫給了我,如今隆禧不再了,我留這物也是無用了。”

福全一怔,都說龍生九子,各個不同,皇帝威嚴睿智,早逝的隆禧敏感纖細,而他餘下的這位弟弟卻是個真正的性情之人。他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過,怔怔地瞧了他許久才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回去吧。”

不遠處的乾清宮,療傷月餘的秋華終於回到蓁蓁跟前。這是個難得的好日子,風高氣爽,難得的是不甚熱,蓁蓁在昭仁殿待了一個月了就想出去走走。忽得一陣風吹來一段簫聲,蓁蓁不由得停了下來側耳傾聽,直到那陣簫聲停了她仍是頗意猶未儘。

秋華道:“不想宮裡竟有人吹簫。”

蓁蓁添得一句:“還吹得這樣好。”

秋華道:“娘娘吹得也好。”蓁蓁聽了一笑,“我哪裡比得上,你聽他的簫聲,意境幽遠,曲罷仍是餘音在耳,比我強太多了。”

秋華問:“吹得這樣好是不是娘娘的那位老師傅?”

蓁蓁想了想道:“不會,這曲《梅花三弄》我聽師傅吹過,師傅吹來意境博大,音色渾厚,而這人的簫聲中卻帶著絲絲淒涼,不像是師傅。”

“那會是誰呢?”

蓁蓁也不知道,但她由簫聲卻能感覺到這是一位至情至性之人。

這話存在心裡,她在秋華麵前也不自覺地說了出來:“至情至性,宮中也不知道誰會有這樣的心境,令人神往。”

“奴才派人去請?”秋華笑言。

“不必了。”蓁蓁扶著腰走得極慢,“我有你呢,不去嚇彆人。”

說著,蓁蓁拉著秋華回憶起她要撞門的驚險一幕,淚眼婆娑,秋華擦了擦眼淚,道:“奴才這一個月一直在想,您不覺得那日永和宮的火起得蹊蹺嗎?”

蓁蓁這些日子都在皇帝的柔情似水中沉浸,加之那日驚嚇過度,一直不曾細究往事,被秋華一提才如醍醐灌頂,秋華一貫謹慎,他坦那如起過灶,她總會在睡前巡視一圈,那是雖有地龍東西倒了不少,可沒有火星這火是從哪來的呢?何況地龍一動,火就起來了,起得太快,太急。

秋華見她臉色沉了下來便知她亦想到了一點,她沉吟片刻又告訴了蓁蓁另一件事:“主子受了驚皇上不想驚動您,這一個月,內務府把永和宮上上下下都審了好幾遍。連我也被喊去了問了幾回話了。”

蓁蓁皺眉道:“我真是粗心了,那日問皇上要人來服侍,皇上隻說讓你們幾個打理永和宮,我竟然被敷衍了過去。可這要說宮內人乾的,怕是內務府也查不出什麼眉目吧?”

秋華搖搖頭:“反複審過好多回了,起火的時候碧霜和張玉柱幾個正領了粘杆從東二長街回來,霽雲在宮女的屋子裡睡覺,幾人皆有見證。”

蓁蓁輕哼了一聲:“到底是我大意了,竟然給人鑽了這麼大一個空子,能掐準我宮內無人,又能瞬間把火燒成這樣,怕是盯著我良久了。”

“怎麼燒的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誰和您有如此大的仇怨,非要致您於死地。”

蓁蓁眼中神色一動:“翊坤宮那晚的事,主子娘娘的事至今都還沒有眉目,如今又出了這件事,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人做的。”

秋華也說不上是不是同一人,但她隱隱有種感覺,這人行事甚為詭秘,不是個簡單的人。

“當年說要我自己做誘餌,如今真的人為刀殂、我為魚肉了。”

秋華急著問:“那我們怎麼辦?”

秋華一心為蓁蓁擔心自然是著急萬分的,可蓁蓁反而不著急,她想起皇帝那日在火場失魂落魄的樣子,篤定道:“既然內務府在查,皇上必然是有數的,我猜不出查不出,可皇上必然能,現在一定比我還恨。咱們不急,你去想辦法守著慎刑司的消息。”

秋華聞言連連點頭,蓁蓁紅著眼睛又說:“這般恨我,尤其還想連累我未出世的孩子,我定不能饒了他。咱們新賬舊賬一起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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