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2 / 2)

秋華泣不成聲,“你為什麼不走,你留在宮裡是為了什麼呀!你怎麼能那麼傻!為什麼要辜負主子給你的因緣!”

“我是傻!主子突然走了,我怎麼能興高采烈地嫁出去!我做不到!”齡華瘋了一般上前抓著蓁蓁,“你以為我沒有聽到嗎?萬壽節那晚你的簫聲,我全都聽見了!你那時是怎麼和我訴苦的說一切都不是你的意思,那你現在告訴我你是被迫伺候皇上的嗎,你是嗎!”

蓁蓁沒有哭也沒有驚慌,她甚至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她冷漠地看著瘋狂的齡華,由著她抓著自己的手腕, “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五日那晚在翊坤宮,我是被人下了藥迷暈的,主子娘娘大喪的時候皇上讓貴主子來同我說要留我在宮裡給我名分那時我拒絕了,我同皇上說我做不到,我要離開皇宮,就算不離開也不能做嬪妃。”說到這裡蓁蓁淒慘一笑,“可後來我還是回來了,多諷刺,主子娘娘求了多年也沒能有一兒半女,而我不過一晚就有了孩子。你罵得好,你罵得對,我背叛主子,我自己願意伺候皇上,皇上也喜歡我,我如今又有身孕了,我是心甘情願的,我甚至是高興的,我高興得忘了型了。”

“啪”齡華抬手就給了蓁蓁一巴掌,蓁蓁被她打得偏過頭去,齡華正要打第二下,秋華一把抓住了她,“快住手,你從來就是這樣行事衝動,主子生前就說過你,總擔心你被人利用了,如今真是應了主子的擔憂,你怎麼不想想主子那時不是一天天好起來了,怎麼突然就薨了,其中必有蹊蹺,你怎麼就這麼糊塗,不去尋那害死主子的真凶,反而回過頭來害蓁蓁呢!”

“你放開我!你彆替這賤人說話,主子就是給她氣死的!”

“齡華!你為什麼不願意好好想想!你知不知道趙福莫名其妙就死了,我查了多久也查不到那晚翊坤宮值夜的太監,那時候的事情都是蹊蹺,你怎麼不好好想想?”

齡華一把回扣住秋華的手,咬牙啟齒地說:“我想了,我甚至想她也想了,我想她會記得的!我留在宮裡就是想知道主子的死是不是另有蹊蹺。可她呢?安安心心地給皇上生孩子,安安心心當她的吳常在,吳貴人,安安心心地在萬壽日給皇上吹簫!”齡華說到這突然轉向蓁蓁:“我日日都在想著主子的事,可你有嗎!”

蓁蓁自己找了一張凳子坐了下來,直視著齡華的眼睛說:“無時無刻。”

齡華被她的神情一下鎮住,停頓了一會兒才說:“你騙我!”

“我還是這句話,信不信由你。齡華姐姐,我以為我們多年的情分,你總能理解我。至少不會這麼趕儘殺絕。我想了一夜,你為什麼這麼恨我,可後來我發覺,如果我在你的位置我也恨我。”蓁蓁突然感覺到小腹被踢了一下,她一下子摸在肚子上,“他竟然在這時候踢我了。”

蓁蓁用袖子遮住肚子,道:“論對主子忠心,我和秋華都不如你。我想如果我在你的位置,我會和你一樣的恨,恨我自己,恨這個從坤寧宮出來不知天高地厚的賤人,她竟然忘記自己受過坤寧宮的天恩,忘記主子和皇上是夫妻,忘記主子對自己的期冀。”

“蓁蓁……”秋華忍不住掩麵而泣。

蓁蓁走在齡華麵前,不管她願不願意都拉著她的手說了下去:“齡華姐姐,忠心是不夠的,就像安嬪,像主子,在宮中隻有忠心、隻有美貌、隻有家世都是不夠的。在這宮裡要找一個真相隻有心也是不夠的,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齡華的眼神突然鬆動起來,她突然叫了一句:“那你為何不去告訴皇上,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讓皇上做主。”

“去說什麼?”蓁蓁柔聲問她。“說皇上那晚能臨幸我是因為有人給我下了藥?說主子娘娘是被人害死的?證據呢?太醫院的醫案,主子娘娘臨終的遺言,一切都沒有異狀,空口無憑我們拿什麼讓皇上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我瘋了?”

齡華顫巍巍地打量著她,從上至下,目及她的肚子的時候她一把甩開她恨恨地道:“狡辯,一切都是你在狡辯!你有了孩子了,你會先顧著他們,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你不會動手的。”

蓁蓁笑了,竟然是寬慰:“你,說得對。因為我有了胤禛,我會為了他去取悅皇上和所有人。我記得主子,這一輩子我永遠都忘不了主子,主子被人害死的事我更忘不了,我同秋華發了誓,無論害死主子的人是誰,無論她躲在哪,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她給主子的仇。這是我永遠不可割舍的部分,卻不是全部,我還有胤禛,我還有這個孩子,我要護好胤禛和他!”

蓁蓁指著自己的肚子,抬眼看著齡華:“如果我還隻是坤寧宮的蓁蓁,我不會來,我會去哭著要救你,拉著你去訴說原委。可我不再是我,所以……”蓁蓁打開了旁邊的食盒,端出那碗麵來。

齡華看見麵,突然淚流不止:“你知道了,你還是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德陽門,不其實是那碗放在永和宮牆角的壽麵。”蓁蓁從懷中掏出瓷瓶,緩緩將內裡的液體悉數撒了進去,“姐姐,我最後一次叫你了,也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見了,這麵我還你,從此我隻記得你是如何想殺我和我的孩子。”

齡華盯著她問:“除了趙福,你還知道什麼?”

“脈案沒有問題,太醫們禦前都回過話,說的一致。翊坤宮值守之人也遍尋不得。”蓁蓁苦笑,“還有,也是最重要的,主子臨終前,什麼都沒說。”

“嗬嗬。我跟了主子十年,我懂,她太善良了,隻是希望自己走了,我們都能平和。可惜我還是辜負了。”

蓁蓁謹慎地看著她問:“是誰把你藏在宮裡的?是那個人指使你放火來燒死我的嗎?”

齡華彆過頭。“你不用問,我要殺你隻是為了替主子除去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思和任何人無關。”

蓁蓁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那個把你藏在宮裡助你一臂之力的人就是害我害主子娘娘的人。”

齡華眼神有過一絲絲的動搖,旋即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可能。那絕無可能。”

“為何不可能!”秋華緊緊握住齡華的手,“你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啊!”

蓁蓁眼神一動,問:“你的家人在哪裡?”

齡華眼神閃了閃,想說的時候卻停住了,她笑了笑:“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說過了一切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和任何人都沒關係。”

說到此處連慎刑司都沒有問出來的話蓁蓁知道她是再也問不出什麼了。

蓁蓁木然地扶著秋華往外走去,她打開門,夏日的豔陽照進這間陰冷的圍房,在她跨出去的時候,齡華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秋華,照顧好她。蓁蓁,記住你剛才的話。”

出了屋子秋華扶著蓁蓁的手心還在發抖,蓁蓁冷靜地問:“你怕?”

秋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哽咽著說:“您做得對。”

“對?”蓁蓁的目光如此堅毅,看向慈寧宮花園的儘頭,那裡是慈寧宮大佛堂的黃瓦,是她接下來要去的地方,“那藥沒毒,被我換了墨汁,那碗麵夠難吃的。走吧,去慈寧宮,你說得對,那是齡華,我們不能不救她。”

秋華目瞪口呆,蓁蓁卻扶著肚子,撇下她快步走向慈寧宮。

太皇太後看著跪在地上的人。手中不停地撚著佛珠,她麵色平靜,可佛珠飛速的轉動還是暴露了她聽完蓁蓁一番話後的震動。

她的聲音混合著佛香散在殿內:“你替她求情。”

“不是求情,而是您說,這事由我決定,我現在來告訴您我的決定。”蓁蓁挺直著背脊,朗聲回話。

蘇麻喇姑心有不忍,對著地上的人說:“吳貴人,地上涼,您有身孕,老奴先扶您起來吧。”

“蘇麻喇,你退下。”太皇太後不再靠著軟墊,而是俯下身,近身看著蓁蓁,“你知道你在說什麼胡話嗎?”

“知道,你讓我做的決定就是殺她,因為她該死,這等大罪,不株連家人都是開恩,死她一個便宜她了。”蓁蓁無懼地看著太皇太後的眼睛,一口氣說了下去,“所以若是您來決定此事,說殺她,臣妾絕不求情。可您交給我,就不一樣了。”

“嗬。”太皇太後對地上這個小女子有了興趣,“你倒把這個不一樣好好給我說道說道。”

“吳貴人當然要殺她,但蓁蓁不行,孝昭皇後、齡華、秋華都於我有恩,往昔我於危貧之時,隻有她們真心愛護過我,於孝昭皇後我付之忠心,於秋華我付之信任,於齡華往日我付之依賴,可她如今傷我在先,是不仁,但我不能做無義之人。”

蓁蓁深深叩頭,“臣妾還是那句話,免齡華死罪,杖一百,發配烏拉交辛者庫為奴,終身不得免罪,不得開釋。往後她是死是活,受什麼罪、吹什麼風,臣妾都不會過問半句。”

“你太心慈手軟了。”

蓁蓁伏在地上,搖頭說:“您錯了,臣妾不是心慈手軟,臣妾是對齡華心慈手軟。”

“心慈手軟可是要遭罪的。”

“我知道。”蓁蓁肯定地說,“但您也要明白,如果是往日坤寧宮的蓁蓁,隻會和她抱頭痛哭。”

“我要不同意呢。”太皇太後離開軟榻,勾住蓁蓁的下巴,姣好的絕世麵貌她布木布泰何止看過一二,但這一次她卻有了好奇和興趣。

而於蓁蓁,眼前人的地位、閱曆、權力讓她懼怕,但她進這道門,說這些話,就是賭博:“您要出爾反爾,交給臣妾決定的事情您要是推翻,臣妾無話可說。”她眨眨眼,有那麼一絲頑皮地掠過蘇麻喇姑,“但臣妾想,您和蘇嬤嬤多年情深義重,定能理解臣妾和齡華之間的過往,宮中求存不易,點滴恩情,不能不還。”

“很好。”太皇太後放開她,滿意地對著蘇麻喇姑說,“扶她起來,送她回去,餘下的事情按照她說的來辦。”

蓁蓁緊繃的心弦鬆了下來,但仍一絲不苟地叩首謝恩:“多謝太皇太後成全。”

“有情有義是好。”太皇太後依舊一手轉動著佛珠,另一手拿起自己最愛的紫檀如意,“心軟點到為止即可。”

“是,絕不過問。”蓁蓁舉掌發誓,她不止是對太皇太後發的,也是對自己。

齡華姐姐,我做了能做的一切,坤寧宮的蓁蓁自此與你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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