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掩口一笑卻不作答, 反問:“那是好看了還是不好看?”
皇帝瞧了她半晌道:“似乎是早上更好看些。”
蓁蓁嘴巴一嘟, 賭氣轉過身去了。皇帝哈哈笑了摟過她的腰,哄得好一會兒才讓蓁蓁回心轉意。
皇帝親昵地點了點她的紅唇,調笑道:“瞧瞧你, 剛嘴嘟那麼高都能掛油瓶了。”
皇帝長在深宮, 平日裡之乎者也多了, 難得能說出這樣的世俗之語, 蓁蓁覺得頗為新鮮,於是問他:“皇上也知道掛油瓶這樣的俗話?”
皇帝咳嗽了一聲, 有些尷尬地哂笑:“怎麼不知道,朕小時候皮起來也揭過乾清宮的瓦片,罰站的時候可沒少被太皇太後念叨過。”
“也?除了皇上,還有誰敢啊?”
皇帝歎了口氣:“保成唄, 就怕胤禛再大一點,也要敢了。”
此時剛好膳桌端上來了,顧問行不知剛才皇帝和蓁蓁的對話, 張口就問:“皇上, 今兒有一道涼菜是羊肉,膳房磨了些芝麻香油怕您不喜歡, 讓奴才來請旨, 問是直接淋上去還是盛碟子裡您和貴人沾著吃?”
皇帝一聽樂了, “盛碟子裡吧, 貴人喜歡香油, 讓他們多放些。”
他說罷狡猾地衝蓁蓁眨了眨眼, 蓁蓁氣道:“皇上又閒著無聊,就愛拿臣妾開涮。”她想嘟嘴,又想起皇帝不就是嘲她嘟嘴的樣子嗎?這下嘟也不是,不嘟也不是,尷尬至極。
顧問行哪知這兩人又打起了嘴皮子官司,心裡頭還納悶著,琢磨這二老又出什麼花樣。
他命人去取了香油碟子來放桌上,皇帝拾筷子夾了一塊羊肉蘸滿了香油送進蓁蓁碗裡,殷勤備至:“來,吃吧,多吃些,香著呢。”
蓁蓁說不過他,隻得狠狠咬著羊肉泄憤。皇帝瞧她雙唇上下沾滿了香油,真像掛過油瓶似的,更是笑得樂不可支。
皇帝笑夠了這才自己也夾了一塊,也不知是因為心情舒暢還是彆的什麼原因,今日這羊肉尤為美味。皇帝津津有味地吃完了一整塊後問:“這羊肉不錯,沒什麼膻味,可是關外的莊子上送來的?”
顧問行道:“是慈寧宮特意送來的,科爾沁的親王老爺們給太皇太後孝敬了二十頭羊,慈寧宮那吃不完送了兩頭到膳房。”
皇帝點點頭,又忍不住夾了第二塊:“難怪,是比京郊莊子上的那些好吃多了,科爾沁王爺們有心了,你去拿些貢品送到慈寧宮,說是朕讓科爾沁的人帶回去的。”
顧問行應了後,派翟琳往慈寧宮去辦差,蓁蓁瞧著翟琳的背影,想起慈寧宮,思緒萬千。
但她看著皇帝興致高昂的樣子,卻生生忍住了,直到飯畢時才提起她想問的這件事:“皇上,臣妾一直想問,永和宮修得如何了?可能回去了?臣妾早上翻東西,總覺得少些什麼想回去再找找。”
皇帝正在用飯後的第一盞花茶,手一頓,側頭瞧了正要往桌上放果盤的顧問行一眼,顧問行心領神會,默默地帶著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皇帝拉著蓁蓁的手到自個兒身邊坐,柔聲問她:“好好的你缺什麼了?告訴朕,朕讓小顧子給你補,那些舊東西煙熏火燎過,咱不要了。”
蓁蓁黛眉輕蹩,捏著便服的提花袖口嗔道:“那些宮綢是臣妾遷宮的時候皇上賞的也才賞了沒多久,都還新的呢,燒了正殿而已,哪就熏到偏殿藏著的那些緞子了。再說前線日耗甚巨,貴主子都還穿著幾年前的舊衣服,臣妾就更不忍心浪費這幾匹新綢子了。”
皇帝聽得一挑眉,一手摟著蓁蓁的腰,一手提起蓁蓁的下顎:“成,朕知道了,你就惦記你那幾匹好看綢子,朕讓顧問行去給你取了來。”
蓁蓁撇頭躲開皇帝的手,輕靠在皇帝肩頭細聲說:“除了那幾匹綢子外還有些女人家的東西,他們雖說是太監,但臣妾的東西怎麼好讓他們碰,臣妾自己去找就好了。”
“找完了呢?”皇帝的聲音柔和得能滴出水來。
蓁蓁聽皇帝追問不舍,眼眶已經紅了起來,摟著皇帝的腰,喃喃道:“臣妾自當是住在永和宮裡待召的。”
蓁蓁話音才落,皇帝就“哼”了一聲,甩開她的手抬腿就往裡屋走了。落下蓁蓁坐在外間手足無措,好一會兒才咬了咬嘴唇,一跺腳追進了暖閣。
皇帝擺著一張臭臉,負手站在落地屏風後,見蓁蓁跟進來討饒的麵孔,才麵色稍霽。
他站那雙手一抬,示意蓁蓁替他寬衣。蓁蓁忙湊上去倚在皇帝身邊替他解外褂,解至最後一個扣子時,皇帝黑著一張臉恨聲問:“你這又是哪一出?為了什麼?”
蓁蓁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道:“今兒蘇麻姑姑來提點了臣妾幾句,臣妾乍一聽心裡頭還有些不自在,姑姑走後臣妾想了想便想明白了,太皇太後這都是為了臣妾好。”
皇帝聽得皺著鼻子悶哼了一聲:“老太太是上了年紀什麼都擔著心,要你瞎跟著裝什麼賢惠。”
皇帝的氣話刺耳,蓁蓁聽得了反而更加委屈,她辯解說:“臣妾就是個小小貴人,皇上賜了永和宮給臣妾,臣妾就該住在那兒。雖說現在因宮殿修繕,皇上準臣妾暫住在昭仁殿,可在彆人眼裡就是臣妾霸占了皇上,失了規矩。這是其一,再則,臣妾身子一天天重了,臣妾在這皇上要分心照顧臣妾,皇上也休息不好。有話說,專寵非福,皇上,臣妾不敢。”
皇帝霸道地摟過她的腰,捏著她的臉頰質問:“小小貴人?你有見過哪宮的貴人住正殿的?朕告訴你,住哪都是朕許的,朕許了便是許了,你安心住著就好,朕要不想看見你,自然會趕你走。”
蓁蓁忍了半天的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眼見就要往下掉了,她拉著皇帝衣襟傷心文:“皇上真會趕臣妾走?”
“你現在這樣朕就想趕你走!”皇帝大著嗓門吼了一句,然後自顧自地躺上了床,隨手抓了一床被子麵朝裡就躺了下來。
自上回鬨過以後,皇帝和蓁蓁說話都是和顏悅色居多,甚少這般疾言厲色。蓁蓁見皇帝生氣的樣子,自己也知道又說錯了話,心中已是懊悔不該隨意衝撞皇帝。可蘇麻喇姑代太皇太後說的幾句話如醍醐灌頂,蓁蓁知道今日哪怕是衝撞了皇帝也得把話說出來。
蓁蓁扶著肚子,小心翼翼挨在床頭小聲囁嚅道:“皇上,臨盆之期將近,臣妾總不能……”
皇帝依舊背對著她一動不動的,蓁蓁撬不開他的嘴,也沒其他法子,隻得在床邊乾坐著指望皇帝能回心轉意。
這乾坐一坐就坐了半個時辰,但皇帝動都沒動一下好似的真睡著了。蓁蓁孕中犯困,坐了這會兒累得手腳乏力,她躡手躡腳地也拿了床被子,想悄悄躺在了外側。
她的腦袋一挨著床板就要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可就在失去知覺的前一刻,皇帝伸手把她往床內拉了拉,並說:“要走就走吧,隨你。”
······
蓁蓁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既然已經下了決心了,第二日蓁蓁就派了秋華回去收拾了一番,當天午膳前便搬了回去。
永和宮此番修繕不但隔扇家具都換了新的,屋頂的彩繪也重新著色,加上各處新添的擺件窗紗,裡裡外外是煥然一新。
秋華帶著幾個宮女收拾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才歇了口氣,泡了一壺好茶奉給蓁蓁,才抿一口,張玉柱便稟報惠嬪來了。
蓁蓁驚喜說:“快請。”
不一會兒惠嬪由碧霜引著進屋,她一進殿左右張望了一下便笑言:“我瞧這把火燒得倒也不算無用,如今這永和宮瞧著比以前順眼多了。”
“姐姐快裡邊坐。”
蓁蓁熱絡地拉了惠嬪到炕上坐,碧霜端了茶來,惠嬪端在手裡喝了一口,微微抬了眼睛越過杯口看了蓁蓁一眼,蓁蓁轉頭對碧霜道:“我一會兒想吃雞絲湯麵,你去小廚房那兒盯著,一定要用滾開的湯澆那麵,再放兩根小青菜就好,記得彆放蔥。”
惠嬪噗嗤一笑:“你倒挺會吃的,不會還會做吧?”
蓁蓁一聽這話就歎氣:“姐姐彆瞎說,你問問秋華就知道,我下廚那能把小廚房給炸了。其實我也是被逼得沒法子,在家裡時被阿爺阿奶和額娘養刁嘴了,之前還受得住,懷了這個後不知怎麼吃什麼都覺得不對味兒,隻能自己操些心了。”
惠嬪很是讚同:“我那時懷著保清的時候也是這樣,吃什麼都不對味,後來家裡捎了兩壇子我額娘做的酸薑來,我吃了一下子就開胃了。”
“姐姐好福氣呢。”蓁蓁笑著應了一句,轉頭對碧霜道,“你去吧。”
碧霜笑嘻嘻地應了一聲便退下了,等關了門,惠嬪收了笑容擱下杯子歎了口氣。“我聽說你搬回來了,心裡總算是鬆了口氣。”
蓁蓁昨日掉過眼淚,心情還憂鬱而煩悶:“怎麼,姐姐還擔心我放不下?還或許我也是姐姐眼中輕狂的人了。”
“來時心裡是還有些擔心的,見著你我這懸著的心就放下了。”惠嬪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再不搬回來,宮裡有些流言怕就壓不住了。”
蓁蓁沒說話,半晌歎了口氣,“太皇太後是疼我呢,我也不是不知趣的人。”